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77節
安平長公主和鎮國公在旁盯著,吳家兄妹也留了下來觀看,直到盞茶時分過去,阮問穎臉上的潮紅稍褪,額頭也不如先時guntang,才起身告辭,言之后會日日前來問診,確保其外病盡除。 “至于心病,就要勞煩國公大人與長公主殿下多多疏解了?!眳窍胙谂R行前道,“不過,素聞阮姑娘聰穎靈慧,想來應當知曉憂思傷身的道理,卻仍然沉郁其中,不得排解……” 他含笑一頓,沒有把話說全,只行了恭敬的一禮,作揖道:“下官多言了,還請大人、殿下恕罪?!睌y妹告退離去。 吳家兄妹走后,鎮國公又去內室看了一回女兒,見其從昏沉變成了安睡,才略微舒了口氣,叮囑侍女好生照顧。 接著,他和妻子去往外頭的明間,談論吳家兄妹所言的憂思過慮。 “穎丫頭的病,你可有什么頭緒?我方才想了半刻,也想不出來府里有什么事能值得她如此憂慮?!?/br> 安平長公主煩躁嘆氣:“我也想不通。這孩子一向愛展歡顏,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沉悶的時候,怎么忽然就……真是奇了怪了?!?/br> 鎮國公思索:“你還記得她是什么時候身上不好的嗎?我記得是在旬日前、小年尚未至時,那會兒府里可有什么事宜發生?” “哪有什么事?!卑财介L公主皺眉回答,“那會兒府里忙著置備年節,迎來送往片刻不歇,事情是發生了不少,可都牽扯不到她的身上去,能有什么事?” 鎮國公沉沉嘆了口氣,回首望了一下內室的方向,眉宇間爬上幾抹愧疚的自責。 “是我們兩個當爹娘的對她關心不夠,不僅不知道她在憂慮什么,甚至連這些天里她強撐著笑臉的模樣都看不出來,要不是她今日病倒了,恐怕直到現在,我們還被蒙在鼓里?!?/br> 聽見丈夫這兩句話,安平長公主心下一軟,收斂了焦心和急躁,柔聲道:“好了,你也別太自責了,太醫不是說,穎丫頭在三五日里就能好起來嗎?外病不用擔心?!?/br> “至于內病,你也不用太著急,等到她醒了,我去和她好好談一談,問問她這些日子到底在擔心什么,不就行了?” 鎮國公微顯遲疑:“這樣能行嗎?穎丫頭的這份憂思若是想對我們說,她早就開口了,哪里會留到今日?” “她想不想說和我問不問是不一樣的?!卑财介L公主道,“之前我不知道也罷了,現在我既然知曉了,開口問她了,難不成她還能對我撒謊?母女連心吶?!彼崛嵝跽Z。 鎮國公還是有些懷疑,但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什么別的法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點點頭答應了。 “只好這么做了。到時你態度溫和點,就算她不肯說也別呵斥她,大不了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這幾日里也可以先問問她的侍女,都是貼身伺候的,知道的事情總是詳盡些?!?/br> 安平長公主露出一個笑容:“你放心,就算我問不出來,也——” 她本想說“也有人能問出來”,意指楊世醒,但話到嘴邊,忽然心念一至,想起女兒在抱病前的走動經歷,登時話音一頓。 又很快收神,接續笑道:“——也不是還有你嗎?穎丫頭素來和你親近,前兩日精神好時總纏著你,聽你講在邊關發生的事,我要是鎩羽而歸,就需麻煩大將軍你上場了?!?/br> 她頗為親昵地伸手輕拍丈夫的肩:“你可千萬別教我失望?!?/br> 鎮國公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頷首輕出一口氣,道:“也只好如此了,希望這孩子能盡快好起來?!庇终f了幾句話,就離開漪蕖苑,處理新年頭一日的諸項事宜去了。 安平長公主本也該離開,卻巋自不動,重新坐回到榻邊,倚靠著幾案發話下去,命令谷雨小暑入內。 在二人行禮之后,她也不叫起,就著這么個慵懶的姿勢緩緩開口:“姑娘生病的前一日,你們隨她一道進了宮,那時,她見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情況,你二人都盡數道來?!?/br> 兩人皆是一怔,茫然對視一眼,在面上浮現出了幾分無措,誰也不敢開口。 安平長公主看在眼里,發出一聲冷笑:“怎么,不能說?” 谷雨心下一凜,連忙叩頭:“奴婢不敢?!?/br> “那就說話?!卑财介L公主冷冷道,“放心,本宮只想知道那日發生了什么,無論你二人是否有所不妥,只要如實相告,本宮都不會追究你們的罪過,反之,若有隱瞞,定嚴懲不貸?!?/br> 谷雨再度磕了一個頭:“殿下明鑒,奴婢二人那日從清寧宮出來后,就一直跟隨在姑娘的左右,先是同姑娘一道去了綻紅園,陪姑娘采摘梅花花瓣,接著……” 她把那日的情形和盤托出,沒有半點隱瞞。 非她侍主不忠,只是一來阮問穎的行跡光明正大,她沒有掩飾的必要;二來,那日不是只有她們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只在提及長安殿時,她心念一轉,賣了一個巧,含糊帶了過去。 “……進了長安殿,之后到了用午膳的時辰,六殿下就帶著姑娘回了含涼殿,奴婢們也一同跟隨前往?!?/br> “等用完午膳,殿下同小徐公子一道去西室進學,姑娘就帶著奴婢們去了長生殿,再之后就是回府……” 第97章 他并非皇后嫡子,自然不被楊家歷代宗祖接納 安平長公主聽完了谷雨的話, 神情微有一息停頓,但并沒有什么表示,而是鳳目一掃,瞥向小暑:“你來說?!?/br> 小暑磕了個頭, 道:“回稟殿下, 正如谷雨jiejie所講,姑娘在離開太后宮中之后先是去了梅園, 接著遇到了六殿下, 同殿下一起漫步賞雪, 然后回了含涼殿,再是長生殿、府里?!?/br> “至于他們在途中都去過哪些地方, 遇到過什么人、什么事, 谷雨jiejie在方才已經說全了,奴婢沒有什么要補充的?!?/br> 安平長公主眼也不抬, 垂目看著指尖的染甲金粉:“本宮不是讓你補充, 而是要你從頭到尾地再講一遍?!?/br> 小暑老老實實地把那日的情景復述了一遍,內容和谷雨所言相差不離, 大體的細節也能合上, 只是聲音有些發抖,頭也一直叩在地上,不曾有半分抬起,顯然極為緊張。 安平長公主在聽了之后依舊不置可否,陷入了長達幾息的沉默。 半晌,才徐徐開口:“行了, 你們下去吧, 好生照顧姑娘?!?/br> 又道, “看在你們姑娘的面子上, 本宮暫且不計較你們此次的失職,饒過一回?!?/br> “但事不可三,倘若再有下次,你二人就不必出現在本宮的面前了?!?/br> 兩人連連謝恩,并告罪應諾,如此幾番,才從明間退了出來。 待得安平長公主看望過阮問穎離開,更是打心底舒了口氣,放松了下來。 “剛才真是快嚇死我了?!毙∈钚挠杏嗉碌嘏闹馗?,“長公主殿下在想什么?怎么忽然問起了我們那些話?” 又抱怨谷雨:“你也是,二話不說地就把姑娘那日的情形透露了,弄得我措手不及……我還以為你能想出應對的說辭,沒想到居然這么輕易地開口了……” 谷雨輕吐口氣:“不然呢?裝傻充愣?還是負隅頑抗?那日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跟著姑娘,我們就算咬緊牙關,又能緊到哪去?而且姑娘行止得體,沒什么不好說的,我們瞞著作甚?” 小暑抿唇:“可是我聽山黎jiejie說,像我們這些服侍主子的,最忌諱擅自做決定,一件事,不管要不要說、要說什么,都應當聽從主子的吩咐,不能自己衡量?!?/br> 谷雨嘆息:“長公主問話,焉有不答之理?姑娘又沒有醒來,我們上哪里去聽從她的吩咐?只能等她醒來后再主動向她請罪了?!?/br> “也是?!毙∈钕肓讼?,神色舒展了幾分,點點頭,“姑娘待我們素來寬厚,應當不會太過苛責。就是我有些不明白,為什么長公主殿下會忽然詢問那日的情況,這和姑娘的病有關么?” 先前吳家兄妹看診時,她們這些下人都被屏退了,不知曉內里實情,此刻不由得胡亂猜測起來,比如說,一些會發生在冬日里的奇聞怪談。 “莫非……”想起曾經聽聞府中老人講述的那些異事,小暑的后背有些發涼,忍不住伸手抓住谷雨的胳膊,低聲詢問,“姑娘是遇上什么……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谷雨冷不丁被她這么一碰,也有些驚嚇,但很快就沒了,皺眉道:“休要胡言。姑娘不過是前些日子里著了涼,這兩日又累著了,才再度起了病氣,哪里是像你說的這般?!?/br> “你自己胡思亂想嚇著自己我不管,但你若要把這些猜測說出口,讓他人聽見,帶累了姑娘,那我可饒不了你,長公主殿下更饒不了?!?/br> 小暑也察覺了自己的失言,清楚這些話雖然只是隨口一說,然而一旦流傳到外頭,極易被人捕風捉影地談論開,會對自家姑娘的名譽造成不好的影響,連忙懊惱拍嘴,賭咒發誓不再亂講。 谷雨沒有多加責備,略略說了兩句,就同她一道離開了偏房,來到阮問穎的內室寢間,一人候在榻邊、一人候在簾外地陪侍照顧。 不過她的心里也在想著和小暑同樣的問題,那就是安平長公主為什么會詢問那天的事情。 并且,比起小暑的疑惑不解,她還要多兩分不安?;叵肫鹬耙驗閰窍肴葜Z而生起的猜測,以及阮問穎對此“勿要多言”的提醒,她的心中慢慢打起了鼓。 當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竟使得自家姑娘這般沉郁難起? 長公主殿下的詢問又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尋溯病因,還是—— 谷雨百思不得其解。 她心中的不安越發擴大,決定等阮問穎轉醒便立即告知此事,以免對其有所妨礙。 …… 阮問穎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 她先是夢到自己同家人一起在祠堂祭祖,接著畫面一轉,變成了陛下帶領文武百官在上陵祭禮,楊世醒著典服立在右首,編鐘叮咚作響,周圍香霧繚繞,整個場景莊嚴又詭異。 在祭告太廟時,上表的疏文不知為何無法燃盡,她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知道從哪里站了出來,大聲宣告這是因為六皇子身世有疑的緣故,他并非皇后嫡子,自然不被楊家歷代宗祖接納。 接著畫面又是一轉,楊世醒一襲純黑襟袍立在張府門前,看不清面容,但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冷意,濃稠的鮮血緩緩從緊閉的朱紅大門里漫出,周圍吵嚷喧鬧,不知是在抄家還是在抄斬。 再然后,紛亂的動靜變成了喧天的鑼鼓和熱鬧的鞭炮聲,血色被大紅取代,張府被國公府取代,她披上了嫁衣,楊世醒身上的黑袍也換成了喜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朝她乘坐的花轎走來。 馬匹上的他身形瀟灑,面容卻時而模糊、時而清楚,像是在開懷而笑,又像是在桀桀冷笑。 花轎里的她對此感到格外不安,不想嫁給他,張口想大喊出他的真實身份,以此來表示他配不上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響,只能在焦灼無力中看著他掀開轎簾,整個人被絕望和驚恐淹沒。 在他伸手進來的一剎那,周圍春暖花開,她從睡夢中睜開雙眼,發覺自己倚靠在一塊假山石上,楊世醒華服錦衣,意氣風發,正含笑捧著花朵灑落在她的身上,下起一陣花瓣雨。 他的笑容如此湛然,眸光如此明亮,讓她在一瞬間確認了自己是從一場荒誕不經的噩夢中醒來,帶著后怕地長長舒出一口氣,尋求安慰般投入他的懷里,對他講述起她所做的夢境。 末了,詢問他道:如果你真的不是陛下和舅母的孩子,并且和我一起知曉了這個秘密,你會怎么辦? 他思忖片刻,露出一個微笑:斬草除根。 “……姑娘?姑娘!姑娘!” 阮問穎睜開眼時,冷汗還沒有從她的后背消下去。 她怔怔地瞧了榻邊的侍女好一會兒,才在她們著急關切的神情中確定,她這一回是真的醒來了,不是在做什么一環套一環的無盡噩夢。 見她醒來,小暑幾乎是撲到了她的身旁,欣喜不已地歡嚷:“太好了!姑娘,你終于醒了!” 一旁的谷雨也舒展眉眼,朝她怡然莞爾:“姑娘還好嗎,身體可有哪里不適?” 啜飲了一盞熱騰騰的蜜水,阮問穎終于弄清楚了情況。 原來,她在接受了吳想容的針灸之后雖然退了燒,卻還是昏睡不醒,持續了足足有四天。 在這四天的每一天里,吳家兄妹都會過來給她來把脈看診,調整藥方,一直到今日,白露照著數度更改的方子煎了藥,喂她服下,她才轉醒。 這份轉醒還很不悠然,她方才躺在榻上時,神情頗為痛苦,不僅蹙眉咬唇,而且在額跡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差點沒嚇壞她們兩個,以為是出了什么問題,直到現在也放不下心,詢問她是否全然無恙。 “沒事?!比顔柗f靠著軟枕,捧著余溫未散的茶盞,輕聲回答,“不過是做了一個有些離奇的夢,不礙著什么……” “倒是你們,我此番忽然病倒,又醒得這么掙扎,你們一定擔心壞了——”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轉頭詢問,“對了,父親和母親還有祖母那邊,他們怎么樣了?還好嗎?” 小暑道:“姑娘病倒后,國公大人和長公主殿下焦急不已,來來回回地瞧了姑娘好幾趟。大長公主殿下對姑娘的病情也十分關切,命人送來了許多珍奇藥品?!?/br> “還有世子、世子夫人,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濟襄侯夫人和四姑娘他們,都來探望過姑娘?!彼粋€個數著。 谷雨在一旁補充:“太后和皇后殿下也聽聞了姑娘的病情,派人過來看了一回?;屎蟮钕逻€指派了一名太醫過來,給姑娘看病。不過在看過之后,那名太醫說以吳太醫的診斷為準,無需他再多言?!?/br> “皇后?”阮問穎喃喃,“……宮里也知道了我的???” “是啊?!毙∈钣行┎唤獾貞?,像是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問,“年前姑娘抱恙時,皇后殿下不是派人來問過一回嗎?此番姑娘病倒,皇后殿下自然會更加關心?!?/br> “姑娘若是再病下去,還不醒來,恐怕不止太后,就連陛下都會被驚動呢。姑娘昏睡的這幾日,長公主殿下都急壞了,要不是國公大人阻止,長公主殿下怕是會將整個太醫院都搬過來?!?/br> “也是?!比顔柗f淡淡一笑,握緊了手中的茶盞,“皇后殿下待我素來親近,自然會多加關切……” 又道,“身為人女,讓長輩這般憂勞是我之過。母親他們知道我醒來了嗎?如果沒有,你去找個人和他們報聲信,免得他們繼續為我擔心牽掛?!?/br> 小暑利落地應了,起身離開內室,自去吩咐。 谷雨則行至垂簾處,確認外頭沒有他人之后,回到阮問穎的榻邊,道:“有一件事,奴婢不敢欺瞞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