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76節
阮問穎這才稍微放松了一二。 但也只是稍微,因為她的心神都被這一樁不該談論的事情攪亂了。 都轉運使屬鹽司,掌管天下鹽運,從三品,是一項既考驗心志又考驗手腕的肥差,歷來鮮有善終者,不是被同僚拉下馬就是被都察御史奏報監察。 從這方面考慮,楊世醒的舉動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沒有誰敢夸下???,說身居這一要職的京官大員清白無辜。 但是在年關這么一個時候,又正好是貞妃的娘家,就不得不讓人多想了。 若是放在以前,阮問穎或許不會覺得這里頭有什么貓膩。 貞妃又如何?不管是陛下寵愛還是娘家勢力,都及不上皇后分毫片縷,更不要說所誕育的皇子,楊世醒壓根不會多看他們家一眼,會遭逢查封,定然是他張家自身不正,有所違犯。 可現在…… 阮問穎暗暗咬唇,心里一陣煩亂。 她努力維持著面上的淡然,抬眸對上阮淑晗探詢的目光,道:“晗jiejie,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定是覺得六皇子此舉是在刻意針對張家,對不對?” “可是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張家是比我們阮家位高權重了,還是貞妃比皇后受寵了?抑或是高密王得到陛下看重了?他們家有什么資格值得被刻意針對?” 阮淑晗聽了先是一怔,接著啞然失笑,道:“是我糊涂了,不過聽了妙清meimei她們幾句閑話,竟也跟著胡思亂想起來?!?/br> “跟隨宜山夫人學了這么久,我居然連這點最簡單的道理都看不穿,真是慚愧……” 她握住阮問穎的手,真摯道歉:“好meimei,你莫要往心里去。我方才之所以會那么說,并非對六殿下有何微詞,而是——讀書過少,未曾明理所致?!?/br> 阮問穎婉言不受:“不過是姐妹之間的私語閑聊,晗jiejie何須如此?且……我與此事毫無干系,jiejie對我道什么歉?” 阮淑晗道:“你是六殿下未過門的妻子,將來的六皇子妃,我此番擅自揣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該向你道歉,代為賠罪?!?/br> 頓了頓,又笑道:“不過你可別當真把今日之事對六殿下說了,六殿下怪罪我沒關系,牽連到旁人身上就不好了?!?/br> 阮問穎輕輕地眨了眨兩下眼。 她睫翼微卷,不動聲色地莞爾應道:“jiejie盡管放心,我定然將此事守口如瓶,不讓小徐公子有半分被你牽連的機會?!?/br> 阮淑晗略含羞惱地嗔笑起來,抬手點上她的鼻尖:“你啊,就促狹吧。身上的病還沒好全呢,便開始打趣起我來了……我今日真是不該來看你?!?/br> “我早說過了,jiejie不該來??赡闫獊?,能怪得了誰?” 姐妹二人說笑幾句,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別的事上。 全程,阮問穎都保持著一張盈盈的笑臉,猶如三月春花,氣色看起來格外的好,讓阮淑晗都玩笑詢問她是不是因為想躲懶而故意裝病。 直到對方走后,她才收斂笑意,垂下眼眸,安靜地倚靠在榻邊,回歸到了雪落無聲的冬日。 張家……貞妃……都轉運使…… 下令查封…… 在這個節骨眼上…… 他在想什么呢? 想做什么呢? 不,不行,她不能去想,不要去想。 楊世醒無論想做什么都和她無關,她想再多也沒用。 而且人家或許也不想讓她摻和,雖說這是朝堂之事,但從阮淑晗先前的驚訝來看,身為與他有圣旨賜婚的未過門妻子,她應當是知曉其中稍許究竟的,至少不能連一絲風聲都沒有聽聞。 當然,這里面的因由不是不能解釋,涉及朝堂要事,又與楊世醒相關,家中長輩不可能不知道,只因為她抱恙在身,所以才沒有告訴她,以免她勞費神思,于病情有礙。 直到阮淑晗到訪,才在誤打誤撞間說破了此事。 但……其實這件事無關緊要,不管楊世醒是下令查封也好,還是抄家也好,都無關緊要。真的。 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對由此彰顯出來的一個事實而已。 她病了這么幾日,前來探望的人轉了一輪,連皇后都命人到府里過問了一回,送了相應的藥材過來,他卻沒有絲毫動靜,連表面上的噓寒問暖和帶聲口信都不曾,本身就代表了一種態度。 他不關心她,不在乎她了。 …… 翌日,吳想容按照慣例,前來給阮問穎診脈。 她在號了幾息過后,略定一刻,看了阮問穎兩眼,道:“這病勢瞧著還好,倘若不多思憂慮,靜心靜神,再過幾日也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谷雨在一旁關切詢問。 吳想容看向阮問穎。 她心領神會,示意谷雨退下,溫言道:“大夫不妨有話直說?!?/br> 對方也不客套,直截了當地開口:“素聞姑娘博學多才,那便應當知曉憂思傷神、百病皆生于氣這一個道理。姑娘如今看著大好,實則虛病厚積,倘再不排解,恐有憂患?!?/br> 阮問穎不意外會聽到這番話,畢竟在頭一回的看診里,對方就已明確指出她的病根所在。 她也不否認,很配合地開口,尋求對癥之解:“多謝大夫相言,我這兩日確實思慮甚多。只是……我該如何作為,才能將其排解呢?” 吳想容道:“少思,少慮?!?/br> 她回以一個暗澹的苦笑:“這四個字說來輕巧,想要做到……” 她低垂眼眸,無意識地看向腕間的手鐲:“……卻是千難萬難?!?/br> 吳想容也隨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心病還須心藥醫。姑娘的心靜不下來,又如何能夠排解憂思,調理生息呢?” 阮問穎輕應一聲:“嗯,我知道?!?/br> 吳想容也不多言,又留下幾句勸慰叮囑,就起身告辭,去外頭修改藥方了。 之后的兩日,阮問穎都努力不再去想別的事情,把全副心神放在養病上面。 而不知道是她真的排解了憂思,還是吳想容新寫的方子發揮了效用,她的氣色好了許多,看起來和常人別無二致,似如痊愈,和一家人在一起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團圓年。 然而,在新年剛過的第一天,她就病倒了,并且病勢洶涌,額頭發起了guntang的燒,把她燒得都有些迷糊起來。 安平長公主為此大急,迭聲命人去把吳想容叫過來,詢問這是怎么回事。 小滿小心道:“回稟殿下,醫館在正月上旬閉門不開,吳大夫……” 安平長公主橫眉豎眼:“那就去吳家找她!” 又使喚公主家令:“你趕緊去宮里一趟,把太醫請過來!要快!” 公主家令正應聲要去,卻被一旁的鎮國公叫?。骸奥??!?/br> 他行至妻子跟前,對她道:“今日乃大年初一,宮中留散半份,值守的太醫怕是不多,且年關時分宮闈門禁森嚴,一來一回恐要花上不少時間?!?/br> “不如讓她們一塊去吳家,請吳家父子過來。如果我記得不錯,他二人是一道供職太醫院的,不管值守與否,總有一人在家,穎丫頭的病又一直是他們吳家人看的,于情于理也該過來一趟?!?/br> 安平長公主聽了,勉強壓下焦心和怒火思索,覺得其言之有理,遂點頭應允,命令下人照著丈夫說的做,又叮囑速去速回,不得有任何耽擱。 很快,吳想容同她的兄長就一道被請了過來。 第96章 本宮只想知道那日發生了什么 安平長公主正在氣頭上, 看見吳家兄妹二人,便即鳳眸一瞠,意欲開口。 鎮國公搶先一步,上前免了兄妹倆的見禮:“府里此番叨擾并非有意, 只是小女忽然病勢昏沉, 前藥無用,這才在無奈之下請二位過來, 還望見諒?!?/br> 吳家長子吳想旬連連作揖, 口稱不敢, 把禮數做足了。 之后,他詢問了一番阮問穎的近況, 就在谷雨等人的領路下進了寢間。 首先由吳想容看診, 接著是吳想旬,兄妹二人把脈半晌, 又經望聞探看, 互相對視一眼,低聲交談了兩句, 才起身行至外間。 鎮國公和安平長公主正焦心地在外頭等著, 見二人掀簾而出,立時詢問狀況如何。 吳想旬道:“啟稟國公大人、長公主殿下,令愛所患之病,乃是因憂思過慮而致。我兄妹二人才疏學淺,只可醫身,卻醫不了心。倘若尊姑娘無法排遣憂思, 靜心寧神, 我等即使是將外發的病癥治好了, 內里的病根也依然存在, 并在日后有所反復,難得痊愈?!?/br> “你說什么?”安平長公主一驚,疑然蹙眉,“憂思過慮?” 吳想旬道:“正是?!?/br> “怎么會呢?”她不敢相信,“這些日子以來府里只有好事,沒有壞事,如何就憂思過慮了?吳太醫,此言可是當真?本宮記得,吳姑娘在此前問診時可不曾提過這些字眼?!?/br> 這便是質詢的意思了,縱使吳家乃杏林世家,傳醫百代,得蒙圣恩,也承受不了長公主這一聲問話,需得小心謹慎以待。 吳想容卻依然沉穩,恭敬上前,斂衽行了一禮,開口回答:“回稟殿下,阮姑娘此前的病癥就是由此所生,只是那時姑娘的病情尚還平穩,只消好生靜養上一段時日,不再多思,就能好轉痊愈,是以民女不曾多言?!?/br> 安平長公主怒容薄顯:“那現在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吳想容把兩日前發生的事情說了,道:“當時,民女已經將其中的利害和姑娘分說明白,讓姑娘少思、少慮,姑娘也應下了?!?/br> “又想著,此等心病即使讓外人知曉,也無從助益,反倒徒增煩擾,不如留一個清靜,還能讓姑娘專心寧神,便沒有多言?!?/br> 安平長公主聞言,鳳眉微皺,顯出幾許恚色:“你這話的意思,是在說本宮的女兒沒有照著你的叮囑來,這才導致病勢加重,是她咎由自???” “民女不敢?!眳窍肴莸皖^。 鎮國公把手搭上妻子的肩,示意她冷靜。 吳想旬察言觀色,及時替meimei開口:“國公大人、長公主殿下明鑒,舍妹不曾將令愛的病因告知二位,的確是思慮不周,但即使告訴了,只要姑娘的心結不解開,這病也是沒法子的?!?/br> “而且舍妹并沒有瞞著姑娘,如實將病情告知了她,只是……或許姑娘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才沒有對外人言道?!?/br> “現阮姑娘郁結于心,致使氣血不暢,虛病實發,病癥雖有些復雜,但并不棘手,只需施以針灸之法,再輔以藥方,花費上三五日的功夫,便能將外病治下去?!?/br> “不過——這內病該如何化解,就非我兄妹二人之能了?!?/br> 一番話說得圓融不已,讓人哪怕聽出其中的推卸之意,也不好說些什么。 畢竟這種心病上的事的確難以定論,為了避免窺得個中隱情,撞破別府秘辛,選擇只將實情說與當事者,由其進行拿捏,而對旁人閉口不言,也是醫者之間約定俗成的慣例。 就是——會有什么隱情呢? 對外,府里這一段日子可謂喜事盈門,除卻賜婚一事不提,光是因著他們夫妻二人鎮守邊關有功,陛下就大加賞賜,除夕夜里命人送了三道吉祥臘rou過來,在朝廷重臣中屬頭一等。 對內,身為他們夫妻倆唯一的女兒,阮問穎在府中的待遇素來超然出塵,無人敢有輕慢,得陛下圣旨賜婚之后更是越發尊貴,放眼天下也沒有哪家姑娘能越得過她。 又逢辭舊迎新,府里要多熱鬧有多熱鬧,要多喜慶有多喜慶,任是誰都揚著一張笑臉——這樣的好年景、好前程,她有什么隱情能使難言,有什么憂思會致過慮呢? 鎮國公與安平長公主面面相覷,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相同的憂心和疑惑。 其后,吳想旬去了外間撰寫藥方,吳想容則回到內室給阮問穎針灸。 待得針灸完畢,藥也差不多煎好了,白露小心地端著藥碗過來,同谷雨一道給自家姑娘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