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彈幕后發現陛下是玩家 第16節
在朝會上,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那就是如果有朝臣要出列啟奏,便輕咳一聲,權做打聲招呼,表示我要說話了,避免兩名以上朝臣同時出列撞上這種尷尬的事情。 然而這回出聲的是個女子。聽到那道從御臺上傳下來的女聲,百官紛紛側目,有人已經禁不住露出了不滿之色。讓一個無品無級的后宮女子坐在御臺之上,本就足夠驚世駭俗了,這女子不乖乖旁聽,居然還妄想參政不成? 紀禾清權當看不見滿殿朝臣或驚異或不滿的神色,她道:“陛下,盧昭媛入宮八年,一直本分規矩,盧廷與反賊勾結一事,我想她是不知情的?!?/br> 聞言,不說御臺下的百官是什么情狀,侍立在御座旁的高總管就忍不住露出詫異,盧昭媛行刺一事雖然沒傳出來,但身為近身服侍天子的宦官,高總管自然不可能不知情,這對父女一個在外面勾結反賊偷運糧草,一個在宮內行刺未遂,都是死罪。 頭先紀貴人勸陛下留盧昭媛一命,高總管還當她是可惜盧昭媛之父無故慘死,心疼盧昭媛一腔孝心,可盧廷謀反罪證確鑿,沒有任何帝王能忍得了,紀貴人居然還敢睜著眼睛說盧昭媛本分規矩,她這是恃寵而驕壞了腦子? 更叫高總管驚掉下巴的是,聽紀貴人這么一說,天子居然默認了,還問她想如何處置。 高總管暗中震撼,心道莫非陛下當真已到了色另智昏的地步? 將這不敬念頭壓下,高總管就聽見紀貴人道:“不如將她貶做民女,做些當壚賣酒的低賤活計,看看這往日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怎么受得住?!闭f完,似乎覺得有意思,紀貴人還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在大殿內不住回蕩。 天子聞言,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好,就按你說的辦?!?/br> 高總管:…… 高總管大受震撼。 *** 早朝結束,百官依次退出。往日里,文武百官分成兩撥互不干擾,而文官中又以左右相分成兩撥,彼此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但這回,圍在禮部尚書身邊的人前所未有地多。 “紀大人,那就是令愛吧!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紀大人教女有方,不知往日里讓令愛讀的什么書?” “紀大人留步,明日我家中擺宴,還請紀大人過來喝幾杯?!?/br> “紀大人……” 禮部尚書雖然也是三品,官階不低,但相比起其他三品大員,存在感實在有點低,相比起吏部戶部工部這些,更是沒什么油水可撈,因此一直人氣平平,紀元中還是頭一回被同僚如此圍住恭維,整個人紅光滿面,亢奮無比。 相比起來,潘相反而落后了幾步,身邊也只有寥寥幾人。李廣治走在潘相身邊,問道:“您觀那位紀貴人如何?” 潘相搖搖頭,“有些看不透?!比粽f是個蠢笨的,可她卻能令天子百依百順,若說是個聰明的,方才那股子得志猖狂迫不及待打壓盧昭媛的勁兒可真不像。 李廣治也差不多是這個想法,他道:“其實,這倒是件好事。今日朝會上,陛下仿佛回到了七年前?!?/br> 盧昭媛的事完畢后,便是朝臣們啟奏諸事,一開始天子還是以往那副神游天外的懶散模樣,直到紀貴人說了一聲“認真點”,天子就果然坐直了身子開始聽奏,不必他們再重復兩次三次,可算是比以前輕松多了。 李廣治道:“走著看吧,真要是那等禍亂朝綱的,自不能長久?!?/br> 此時沿著另一邊臺階下去的韓尚青也在小聲議論紀貴人,他們談的是該怎么給紀貴人送禮。 “盧昭媛入宮前就以貌美出名,出身又好,方才大殿上紀貴人還特意提了她的出身,想來是這位紀貴人出身低微,對盧昭媛早有嫉恨?!弊詮闹星镅绾?,就有人去查紀禾清的出身,現在人人都知她不但是紀家庶女,還是不光彩的外室所出。 “我看送些珍玩、綢緞、珠寶便可?!?/br> “以陛下的寵愛,這些東西想必她已經看膩了,不如送些南方來的時興玩意……” 韓尚青聽著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心里卻想到:讓別人以為她是個善妒驕橫的淺薄小人,會不會就是那位紀貴人的目的呢?可這對她能有什么好處? 陛下這些年行事愈發叫人摸不著頭腦,會不會真只是喜歡個頭腦淺薄的花瓶呢?不行,還是得在再仔細查查這位紀貴人。 *** 【哈,剛剛的朝會好精彩,個人表示滿意?!?/br> 【哪里精彩了?我看好無聊啊,重復地啟奏議論然后做決定,連個吵架都沒有?!?/br> 【說無聊的一定是沒看懂。我觀察到有好幾個人全程一副看不慣清清還要使勁兒憋著的樣子,笑死我了?!?/br> 【確實很精彩,有人使勁憋著,有人暗暗觀察,有人看起來好像在評估什么,有人全程墻頭草,誰提出啥建議都跟著附和說好?!?/br> 【我看電視劇,遇到這種情況就是有好多大臣跳出來反對說女人不能上朝了,怎么這里沒這種情況?】 【前面都說了,他們不是不反對,是不敢說吧!】 【同意樓上,情況不一樣,在這種皇帝比較殘暴的背景下,不是誰都有勇氣冒著殺頭的風險去參清清的?!?/br> 【對的,而且我覺得清清很聰明的一點是,她雖然說話了,但她說的不是什么大事,而是處置盧昭媛這個小事。盧昭媛要是個男的,那他非死不可了,但她是個女人,這里的法律默認女人沒本事搞事,放一條活路也掀不起風浪,死不死他們都無所謂。所以清清提出意見,他們就忍了。而之后清清再沒動靜,也讓他們比較放心,要是之后清清對其他政事提出意見,那他們肯定就呆不住了?!?/br> 【是的是的,而且清清剛剛表現得好像一個惡毒女配哈哈真可愛?!?/br> 【對哦,她這個表現也降低了朝臣的警惕心,讓他們覺得清清不大聰明比較好對付?!?/br> 【嘻嘻嘻,他們以后一定會后悔的。清清可是很危險的……】 第23章 家書 (修) 退朝后,趙嵐瑧去了垂拱殿,紀禾清則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從另一條路回后宮。她走得極慢,但沒有一人敢稍稍懈怠,人人都對這位正當盛寵的紀貴人極盡恭維。只可惜這位紀貴人雖然溫和,但也寡言,并不常與宮人說話,以至于連她身邊日夜服侍的都還沒摸清她的喜好。 紀禾清在思考。她想起晨鐘敲響后,趙嵐瑧帶著她去外朝認路,當時他們站在城樓上,看著宮門開啟后朝臣們爭相往宮門內涌。 她在鄉野流浪時,連一個九品縣令都趾高氣揚,誰能想到這些上早朝的京官此時會像鄉野間爭搶收糧的農夫一般,急匆匆擠成一團就差跑起來。還有御史站在一旁拿著冊子監督他們的一言一行,誰敢吐痰、吃食、踩踏、推搡……就狠狠記上一筆。 其中當然有自恃身份的高官,但高官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還是位卑職小,朝堂上沒有發言權,家里住得遠,還得半夜起來趕早朝的小官??杉词故沁@樣的小官,也似乎有黨派之別,互相給對方使絆子,恨不得御史多記上對方幾筆。 一身官袍,可也是市井俗人??! 紀禾清看著有趣,忍不住微微笑起來。問趙嵐瑧道:“你覺得好看嗎?” 趙嵐瑧顯然并不覺得好看,露出個疑惑神色,估摸在他眼里,就是一群木頭人機械地涌進來,他看不到他們身上的生動。 紀禾清道:“那以后每次早朝,你都帶我過來看吧!我要數一數他們是不是每日都有變化?!?/br> 趙嵐瑧輕聲道:“這怎么可能,運算量要超標了吧!” 但他還是答應了…… 紀禾清腳步一停?!斑\算量”這個詞,紀禾清結合彈幕的說法,自己能勉強理解。也就是說,在趙嵐瑧眼里,這個世界是一只容量有限的水缸,他所看見的一切,就是這水缸里的水,沙石、小魚、水草、落葉等等,里面的一切變化都要依托水缸里原來的東西,如果想要水缸里的變化更多,例如要讓里面的小魚生更多小魚、水草長得更多更茂盛,那就要往里加更多營養。 可水缸的容量是有限的,不停往里填東西的后果就是水分全被擠出,水缸承受不住而破裂。因為真實的世界每時每刻都有無窮變化,而一個水缸根本裝不下。 所以要讓趙嵐瑧意識到這個世界是真的,首先就要讓趙嵐瑧知道,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化。 想想趙嵐瑧身上一堆謎團,再想想這危如累卵的大晉,紀禾清心里憂愁嘆氣,好個任重道遠??! “不叫你們吃點苦頭,就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你們日后還敢不敢仗勢欺人!” 清脆的少女聲音從遠處傳來,紀禾清回神,遠遠望見宮道某處,幾個身著粉衣的少女正指著兩個跪在地上的人斥罵。 紀禾清頓了頓,想起來這是當日跟她一同進宮的秀女。 回憶起入宮時這些人憔悴的模樣,以及伍靈秀握著拳頭發誓早晚有一天要報復回去的模樣。紀禾清彎了下嘴角。 *** 當初騙錢的兩個內侍忽然被貶成了最底層的雜役宮人,還當眾被打了十幾板子,連從秀女們那里騙來的錢也如數還了回來,可叫伍靈秀等人大大出了口氣。 前些日子她們連在宮里喝口水都要給錢賄賂,一個個數著僅剩的銀子愁得睡不著覺,這幾日卻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忽然間一切都秩序井然了,宮里不僅按照宮規給她們發了份例,讓她們不再缺衣短食,還懲治了騙錢內侍,可真是天降福澤,讓秀女們臉上的愁苦也少了幾分。 趁著天氣好,伍靈秀聽說那兩個內侍被罰跪在宮道上,就帶這幾個姐妹出來罵罵人松快松快,正罵得起勁,忽然有個姐妹扯了扯她的衣角,顫巍巍道:“靈秀,前面來了好多人,難道是陛下來了?” 不可能,天子不是上早朝去了么?她們可是特意找了這個機會才敢出來的! 一回頭,見前方浩浩蕩蕩一堆人舉著華蓋簇擁著一位貴人,伍靈秀嚇得跪到了地上。 一群人顫顫巍巍趴在地上,剛才罵人最大聲的伍靈秀此時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個紙片。 很多腳步聲越來越近,沒多久就停在了她們身邊,伍靈秀渾身直冒冷汗,小臉發白。片刻后,她的腦袋忽然被人摸了摸,動作輕柔,伍靈秀呆呆地抬起脖子,看見一張溫和親切的熟悉臉龐。 不久后,秀荷院內。 秀女們都坐在大廳里,抿著嘴不敢說話,只是時不時拿眼去覷坐在主位上的紀禾清。 她跟半個多月前完全不同了,身上穿的戴的無一不精,就連氣色看著都好了很多,之前蒼白到有些發黃的面頰,現在也顯出了一點血色。 伍靈秀看看她黑亮了許多的頭發,再看看她透出瑩潤的膚色,心里稍安,卻還是忍不住道:“陛……沒有人打你吧!” 紀禾清明白她想問什么,搖頭道:“陛下對我很好,他為人其實不錯,你們不必這樣害怕,沒事多出去走走,不必總悶在秀荷院里?!?/br> 秀女們半信半疑,卻也不敢怠慢,好幾個出聲附和,更多人則是默默垂著腦袋不說話。紀禾清一眼掃過去,發現表現積極的都是剛剛大著膽子跟伍靈秀出去,其余的都謹慎保守,輕易不敢冒出頭。 以紀禾清如今對趙嵐瑧的影響,她輕易能把這些秀女放出宮去,讓她們出去嫁人也好,另尋活路也好,總歸好過在宮里守活寡。不過她進宮第一天就被趙嵐瑧帶走了,跟這些人說到底也不熟,要是貿貿然說出心里的想法,屬實是有些交淺言深了。 伍靈秀一直是個活潑性子,別人不說話,她就使勁兒說,盡力不冷場,她說起剛剛進宮時的遭遇,又說起這些日子的改變,感慨道:“賢妃娘娘、陳昭儀還有高總管,他們都是好人呢,賢妃娘娘斥責了苛待我們的宮人,把份例還了我們,陳昭儀時不時就送些東西給我們解悶,高總算還把當初欺負我們的內侍罰了一遍……” 紀禾清一邊微笑聽著,一邊分心去看彈幕。 【這些宮里呆久了的可都是人精啊,想刷清清的印象分,卻不直接表示,而是迂回到秀女這里,讓秀女幫他們說話?!?/br> 【因為清清目前還沒有冊封,名分上還是秀女吧!而且這些人跟清清同一天進宮,身份上遭遇上比較接近,他們從這里入手比較方便?!?/br> 【可惜這個秀女也太直了,大咧咧就這么說了,效果減弱,讓人懷疑她是同時被賢妃、陳昭儀和高總管收買了?!?/br> 【哈哈哈,確實,直接說就跟做買賣一樣,顯得好市儈?!?/br> 紀禾清心里點頭。伍靈秀確實直了點,但她膽子大,敢報復,這一點比那些循規蹈矩的姑娘可好太多了,是個值得培養的。 心里這樣想,紀禾清告別了秀荷院,回到攜芳殿,一進去,就被滿屋子擺著的箱子布匹驚了下,懷疑自己走錯地方,走到倉庫去了。 “這些都是各宮還有不少勛貴府邸送給貴人的賀禮?!辟M司贊笑道,隨著紀禾清的地位水漲船高,她的態度也轉了好幾道彎,再不復以前橫眉冷眼的模樣,“宮里的也就罷了,外面送進來的可得轉好幾次才能到貴人這里,可是辛苦。這些是右相府上送來的,右相夫人親自挑選的賀儀?!?/br> 禮物太多太雜了,基本全是看清天子對她的縱容后趕著來巴結的。 紀禾清收拾了幾個時辰都沒理完,期間還要招待上門做客的嬪妃,而到了晚上,她還收到了那個便宜父親送來的家書。 打開一看,紀禾清陷入沉默。 *** 與攜芳殿相隔甚遠的另一處宮苑里,陳昭儀也收到一封家書??辞迳厦嫠鶎?,她渾身一顫,眼淚就滾了下來。 怔怔呆坐半晌,她自己換了件素服,扯了布自己做了朵白色絹花,剛剛戴上去,卻被身邊的陳嬤嬤一下子拔下來,“昭儀,您是君,他們是臣,哪里有為臣子披麻戴孝的,要讓外頭人瞧見可得惹禍上身!” 陳昭儀聞言,一下將她推開,怒中含淚,“進宮八年,我一次也沒見過家人,如今我娘去了,我連戴孝也不成了?” 說完,倒在床上哭起來。 *** 紀禾清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看錯了,第二反應是懷疑自己讀書太少沒看懂禮部尚書暗搓搓的話外之音。要不然怎么能看出禮部尚書有謀反的嫌疑呢? 如果他是紅名,趙嵐瑧怎么對他沒反應? 紀禾清仔細看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