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1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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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要是真去了,叫他徒勞一場也就罷了, 今后在這凄苦地,只給他剩下一堆的仇人,總感覺要虧欠他太多。 怎么臨死前還會背上一身還不清的債? 傾風苦笑,她是想活著的,雖然其實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能活著。 當初在否泰山上,她捏碎數枚妖丹,照理來說就該死了,是社稷山河劍上的國運續了她的生機—— 傾風眼皮動了動,牽著自己那僅剩一線的意識, 在心中一遍遍地召喚山河劍。 那把國運之劍該是留在了人境,與此地隔著一重天塹似的帷幕, 她努力了半天,仍是同先前一樣, 全是無用功。 無計可施, 索性病急亂投醫了, 轉而默練起劍意里的幾套劍招。 到后來思緒散亂, 連一點穩定的念頭也堅持不住, 又無端想起昌碣城外那片人奴的村莊來。 想到沒有墳冢棄置于野的粼粼白骨, 想到塵霜滿面疲役艱辛的彌天恨事。悲憤與愁情一時間傾瀉而下。 枯竭的經脈中竟隨之涌現出一股微弱的生機,柔和地在她身體里流動,遏制住那些朽爛的傷口,將她從瀕死之境拽了回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像是有人往她身上灌了口溫熱的氣息。 那股肖似國運的生機與之沖撞,頓時猶如枯木逢春,猛然壯大起來。 兩者彼此催生興漲,隨著心臟有力的跳動,如驚濤卷過全身,叫傾風這具死灰般的身軀余燼重燃。 而此時傾風已徹底暈厥過去。 再醒來時,右半邊的袖子被溪水打濕了,寒意隨著夜風冷露,絲絲縷縷地侵襲,可她卻是被熱醒的。 傾風恍惚了陣,手肘支撐著坐起了身,面上閃過些許愕然,隨即低下頭,怔怔看著自己平攤開的雙手。 她慢慢曲張著手指,雖然四肢肌rou還有些乏軟,可不再像風中殘燭似地抽搐了,能使得出力氣,還能握得穩一把劍。 劍? 傾風陡然一個激靈,轉頭尋找那把被自己丟了的刀,很快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后面摸到了冰涼的刀鞘。 她將上面的水抖了抖,兀自坐在岸邊出神,感覺有股暖流正在身體里流竄,就跟面前這條新匯成的小溪一樣,潤澤了流經之處的一片瘠土。 傾風還不解于自己為何大難不死,耳朵動了動,朝自己身后看去。 數道放輕了的腳步踩在松軟的草地上,隨風傳來沙沙的響動。 傾風察覺自己五感變得比先前更為聰敏,隔著那么一長段的距離,竟還能聽見他們壓低了嗓子的對話聲。 “哪里去了?” “痕跡瞧著是往那兒?!?/br> “從腳印看,她步伐虛浮,該走不遠?!?/br> “那么急匆匆地撤走,怕不是心虛??磥硭膫任蚁氲囊??!?/br> “此地荒無人跡,又背離主城,她跑到這里來做什么?該不會附近有別的狐族在等著接應吧?” 傾風知是王道詢又派人來,暗罵那小妖心思忒多,怕不是路過個人都要疑心對方是不是賊。 沒再聽了,趕緊提著刀淌水過河。 她跑出沒一段,身上的血液隨之上涌,便感覺腦子七暈八素。傷勢是恢復了大半,可連著幾日沒吃東西,哪里還有體力? 傾風氣喘吁吁,扛著刀,怕自己再暈過去,只能放緩腳步。須臾,上空傳來鷹隼的幾聲尖嘯,將停歇在寂靜夜幕中的鳥獸都驚醒過來。 傾風抬起頭,見那飛禽正盤旋在自己頭頂,不敢作停,深吸口氣,重新奔跑起來。 可她本也不怎么認路,這黑燈瞎火的,僅有一點月華似霜,覆在白石幼草上,什么都看不清,哪里能辨得出東西南北?只能慌不擇路了。 傾風聽見遠處逐漸逼近的雜音,回頭粗粗一瞥,掃見一點妖火在清輝中搖晃,用拇指頂開刀鞘,準備隨他們打一場了。 她剛閃過這個念頭,眼前景色倏然一變,前方憑空出現一座山、一棵參天的巨木。 來得如此突然,仿佛叫人在眼前平削了一刀,再將另一塊土地生生拼挪到此處。 傾風瞳孔放大,錯愕之余想要止步已是不及,一腳踩到厚重的草地上,撞進了這座詭異奇偉的崇山。 轉過身,原先的溪流、土道都已不見了,四面儼然是一片浩瀚空闊的山勢。 傾風茫然往前走了兩步,有那么片刻,懷疑這一切不過自己荒誕的夢境?;蚴撬呀浰懒?,徒留一股執念在人世游蕩。 可如此驚心動魄的體驗,再深的夢也該醒了。 傾風抽出刀刃,五指收緊,朝著古木下方的那團幽光走去。 穿過橫斜在前的樹影,視野平緩開闊起來。 傾風看見那棵干云蔽日的古樹下,正那盤腿坐著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 對方長發隨意地扎在腦后,還有一半凌亂地披散在肩。臉部輪廓線條堅毅,眉眼鼻骨很是深刻,有種周正又不羈的灑脫感。 身上一件寬袍破破爛爛,手腳都被幾根粗重的鎖鏈縛住,正在興致勃勃地把玩一柄長劍。 他抽出劍鞘,單手托舉,對著月光跟上方的妖火轉動著劍刃。 那劍身上的藍色光華似翻涌的波濤,光色流轉間,冷色的金屬猶如水面一樣緩緩流動。 鋒芒藏斂于柔和的劍光中,真是一把不世出的寶劍。 傾風停在他面前,跟著觀賞起那劍上冷冽的寒光,直到面前人將劍放下,問了她一句:“看什么?” 傾風滿腹疑團,可在見著這人之后,心中的戒備不覺消除了大半,那些好奇都可暫且往后退去,她聲音發緊地問出最緊要的事:“有吃的嗎?” 趙鶴眠挑了挑眉,抬手為她指了個方向。傾風循著望去,才看見那邊有棵高大的果樹。 傾風覺得這里多半就是少元山,由龍脈妖力蘊養出的果實,真是人族能碰的東西? 她懷疑地道:“能吃?” “你試試?!壁w鶴眠托著下巴道,“應該能吧,我也是人?!?/br> 人都快餓死了,還講究個什么? 傾風問:“您就是妖境的那位天驕,龍脈遺澤?” “我?妖境天驕?”趙鶴眠抖動著身上的鎖鏈,大笑出聲,“你見著這些,還能說出這樣的癡話?” 傾風確定了是他。 那自己此番絕處逢生,該也是因為他送了自己一道龍息。 看來林別敘是找著人了。 傾風長松口氣,拱手道謝:“多謝先生?!?/br> 趙鶴眠潦草地揮揮手:“不必謝我。我受人所托,拿了報酬?!?/br> 傾風想問他林別敘的去向,但這話題說來怕是太長,又朝他作了個揖,先奔著果樹而去。 她把表皮艷紅的果子都摘了,直接丟在樹下。 大部分成熟的野果早已被鳥或蟲吃了一半,她翻找了一圈,找到最后幾個沒爛的,才拍拍手跳下來。 彎腰準備去撿,卻發現東西都不見了。 趙鶴眠手里拋著一個,面前碼了一堆,見她看過來,一臉理所當然地道:“掉在地上的,自然就是我的東西?!?/br> 傾風:“……” 他臉上掛著兩分笑,眼神中帶著揶揄,很難叫人不懷疑他這是什么手段低劣的挑釁。 換做往常,傾風是不介意陪這么個無聊的人玩鬧一會兒消遣時間,畢竟這人被困囿于此多年,瞧著實在有點可憐。然而她眼下委實沒什么精力,餓得暈頭轉向了,一個多余的字都懶得多,又悶聲不吭地爬回樹上,摘了顆青的,直接坐在上面吃了起來。 剩下的這些果子都比較酸,傾風吃得牙齒發軟,口水橫流,偏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晃著條腿悠閑地賞景觀月。 趙鶴眠果然覺得沒意思,招呼道:“你下來吧?!?/br> 傾風說:“我不。我餓?!?/br> 趙鶴眠把果子往前一堆,無奈地道:“還你還你?!?/br> 傾風這才跳下來,一個個撿了,塞進懷里。坐在他對面大口吃起來。 她吃到肚子里略微有點飽意,將手在樹葉上擦了擦,問:“先生,請問如何稱呼?” 趙鶴眠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東西,聞言回了句:“你不是已經叫我先生了嗎?” 傾風“哦”了聲,也不強求,奇怪他的遺澤,又問:“請問先生,掉在這附近的東西,您都能拿過來嗎?” “我又不收垃圾?!壁w鶴眠說,“寶貝才是我的?!?/br> 傾風用手比劃著道:“我丟了把劍,名叫繼焰,是一把紅色的劍。不知先生有沒有看見?!?/br> 她也不知道繼焰有沒有隨她掉到妖境來,當時已經顧不上了。要是落在否泰山還好,想來門中弟子會為她收存。若是掉在妖境的犄角旮旯里,可真是哭都沒地方。 趙鶴眠隨意拿起身側那把藍色的寶劍,敷衍地道:“是不是這把?少元山最近就出了這么一個勉強能入得了眼的東西?!?/br> 這是在考驗人性??! 傾風垂眸看了眼手邊的刀,原還覺得不錯,兩相對比下簡直是堆爛鐵。 她糾結一陣,上前將趙鶴眠手里的劍揣進懷里,然后說:“先借我用用,以后還你?!?/br> 趙鶴眠低笑了聲:“呵?!?/br> 這真是他見過最坦誠的土匪。 傾風尷尬了一瞬,隨即安慰自己,她都虎落平陽了,還要臉皮作什么用?瞧人這樣的高手被困在這比牢獄還小的三尺之地,偷拿都做得理直氣壯,她也該看開點,千萬別被聲名所累。 想著便豁然開朗了,伸長脖子使勁往趙鶴眠身后瞄,看自己還丟了什么寶貝。 “誒?!壁w鶴眠用一根木棍將她推開,哭笑不得地道,“小姑娘,不要得寸進尺啊?!?/br> 傾風觍著臉笑了笑。 她嘴里咬住果子,騰出兩只手握劍,含糊不清地問:“林別敘呢?怎么一直不來找我?” 趙鶴眠說:“他被祿折沖的人抓了?!?/br> “什么?!”傾風牙關一松,嘴里的東西掉了下去,叫道,“這個你不早說?!” 第129章 千峰似劍 (他對人族,哪里還有半分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