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夫郎贅婿到朝野重臣 第60節
云羅氏柴也不擔了,趕著伸頭去看菜框,那框里哪還有菜,就留著一把滴溜溜的竹簽,是云爹和云清收攤后瞧著有人吃完了隨手丟攤子附近不雅觀,就撿了回來,反正是竹子,丟灶膛里當柴火燒了干干凈凈。 云清把車從駱駝身上摘下:“娘,真賣光了?!?/br> 三人快手把車和駱駝一收拾,圍在灶前把一匣子銅板細細數了,三百個簽子,一個上午,賣了一百八十文錢! 板車爐子銅鍋菜筐炭火竹子,這些林林總總加起來花了二百多文,這才一上午,幾乎就把本錢給賺回來了! 三人面面相覷,這生意,有做頭。 午間吃飯的時候,云清撿著早上的事說了,他和爹都特意略去潑皮那節不提,撿著好的說了。 葉崢知道,缽缽雞這種形式的小吃在大啟朝還沒有流行開來,獨一份的生意必然差不了,但也沒想到第一天這么順利。 隨后得出了個結論:京城還是有錢人多。 午后,葉崢云清陪著安兒然兒玩一會,云清忽然一拍腦袋想起來:“這做生意的想法是王大哥提議的,我竟忘了留一碗送求給王家?!?/br> 葉崢拍拍他的手:“不急,反正下午娘去買菜,晚上熬湯底的時候往城防司送一趟就成?!?/br> 云清想了想也是,用不著急,哄兩個孩子睡著之后也陪著葉崢睡了一會,等葉崢去書房看書,云清就去院子里和爹一起把明天要用的竹簽子削出來。 大啟歷xx年,三月二十七。 同云清和兩個孩子道過別,葉崢提著考籃進了會試考場。 這一回,他的心態又與鄉試不同,如果說鄉試他是被趕鴨子上架,抱著隨便試試不成就算了的心態,那么這場會試他從開始溫書復習之初,就打算全力以赴的。 州府目睹的的流民之亂將底層百姓人命如草芥的現實赤.裸攤開在他眼前,如今他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他家安兒還是個哥兒,比起然兒,安兒需要更多保障,做父親的,心甘情愿為了孩子和家庭去努力搏一搏。 考鑼敲了三下,全場肅靜,主考官開始宣讀考場紀律。 在主考官略帶威嚴的聲音下,葉崢的心也一點一點安靜了下來。 會試將會持續三天,這三天里,考生吃喝拉撒都不能離開考場,若要出恭,則需舉起出恭牌,會有監考人全程陪同,過程雖尷尬,但總比在考號里拉撒弄得臭氣熏天影響別的考生發揮好。 三月底的清晨還有些涼,夜里可想而知更冷,考號里又陰又潮,但為了防止夾帶,衣服卻都得是單層,考生只能把那單衣多穿幾件。 好在云清細心備好了無煙碳,葉崢一坐進號子里就把一個精巧的炭爐取出,把無煙碳小心夾進去點燃,又取出個巴掌大的黃銅小手爐,將點燃的無煙碳放進去幾塊,擰緊手爐攏入懷里,暖意絲絲升上來,舒服地噓口氣。 這就是葉崢這三天全部的取暖設施了,碳是帶夠的,這就是夫郎周到的好處。 若哪個考生孤家寡人又準備不充分,就凍上三天吧,也沒轍。 第一場考題發下來了,葉崢撕開包在試題外的白紙,展開一看,第一場乃是一道詩賦題:神女踏歌。 此詩出自上古詩集,全詩用一百六十個字,從視覺、聽覺、想象三個方面描繪了神女踏歌的風姿,留給后人以無限遐思。 此題意在考察考生們的文采,通過神女踏歌一詩,考生們感受到了什么,想象到了什么,以此來做一篇不離主題的詩和賦,相當于詩詞賞析的意思,只是這賞析也要用賦的形式寫下來,中間還要夾雜美文和作幾首詩。 不少考生一拿到題目都眼前一亮,覺得開頭就可以寫拿手文章,將滿腹詩才可以盡數展現,簡直太好了。 可詩賦并非葉崢長處所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文采平平,不可能通過在古代幾年的學習,就一躍成為風雅大家,如果借用現代讀過的古人名篇佳句,什么神女一出現,“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之類的,也許會博人眼球,但這種事情葉崢又不太想做,并不愿借古人的絕章來成就自己的詩名,只好絞盡腦汁,用盡生平所學,不求驚艷考官,但求無功也無過吧。 擠啊擠,黃昏前,葉崢終于湊夠了字數,全文通讀一遍,不知道考官滿不滿意,反正他自己滿意極了,覺得自己太有才華了。 欣賞完畢,用館閣體端正抄錄一遍。 大啟朝并沒有規定考試該用什么字體,考生大多采取自己最喜歡或者認為最俊逸風流的字體來答題,但葉崢是實用主義至上者,字寫得風流大氣是一回事,但他那不是水平達不到呢么,不如盡量寫得干凈端正,就算考官不欣賞這沒個性的字體,但字跡整潔方便辨認至少不會惹考官討厭。 第一場就這么平平過去。 檢查過沒有錯漏,交了卷,這第一場在葉崢腦中就算過去了。 因這考前最掛心的一題順利過去,算是開了個好頭,葉崢心里高興,在炭爐中添了幾塊炭將溫度升高,取出個小銅碗,放上家中帶來的有滋味又不臟手的吃食,慢慢加起熱來。 夜里刮起了風,考號一下子里冷得要命,好在葉崢帶得炭多,將爐子燒得旺旺的,爐上銅碗里溫著熱水,胸口又揣著黃銅袖爐,合衣躺在考號里,好歹閉眼睡了一個時辰。 像葉崢這樣準備充分的都難免挨了些冷,也不知其他無甚準備的考生這一夜是怎么過的,反正第二日早上,四鄰八舍有不少號子里傳來了咳嗽聲。 葉崢一想,這才第二日,今晚還有一日呢,若凍病了可不得影響發揮,于是趕緊起身把八段錦打了幾遍,九遍過后,體內隱隱有股熱流循環至四肢末端,手指腳趾都恢復暖意,這才松口氣,開始用小炭爐弄簡易的早飯吃。 肚子填飽坐著靜靜心,考卷就發了下來。 今日考的基本都是實務題,共有十道,比如某甲偷竊錢財達到多少數目,犯大啟律第幾條,該怎么判罰,思路是什么,依據是什么。 又比如算數題:今有垣厚五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1 葉崢瞧著這題,覺得很有點意思,原來古人也會用等差數列和等比數列了嗎,這題他是會做的,就不知道其他學子如何。 再比如一些歷史題,上古圣賢做了一件大事,此事昭示了什么結果,寫一寫感想之類的。 這些題各有側重,考察考生方方面面的知識點,但大體來說,考生只要知道如何去答,一般都不會出問題,但考生如果知識面狹窄,連考題上說的事情都沒有聽過,那就麻爪了,也無從答起。 凡靠考記憶出處的,對葉崢來說都不是事兒。 經過了兩天的考題磋磨,外加狹窄陰暗濕冷的環境,考生里頭有一部分心理素質差的已經有點蔫吧了,但不包括經歷了九年制義務教育大考小考磋磨的葉錚。 他狀態身體好,吃得也好,取暖設備也好,總的來說還成。 第二天又是平穩渡劫,很快來到了第三天。 第三天考的是最難的截搭題,考官從子史經集中隨意抽取風馬牛不相及地兩句話搭在一起,變成個題目,看考生從何種角度切入破題,作文解答,這也是部分考官最重視的考題,覺得能從中看出一個考生的思想內核。 葉崢私下給截搭題取了了腦洞題的名字,既要對四書五經六藝周禮上的每一句話都了解透徹,知道典故出處,又要積極開發腦洞,將四六不搭的上下兩句找出聯合之處,寫出符合考官思路的文章來。 這也是葉崢溫書備考中著重訓練的一個項目。 好在考題不偏,拿到手,葉崢眼前一亮,這正是瞌睡遇到枕頭,撞到他擅長的了:至天下民以農家之學。 上半句出自四書五經中的《周易》,說的百姓市集貿易之事,后半句出自上古氣節歌,是勸客農桑的良言警句,正好葉崢對貿易和農事上都比較有心得,這一題看來是難不倒他了。 提筆寫下:“臣奏對,臣幼時聞圣人言……” 三場答畢,葉崢走出考場的腳步是輕快的,心情是上揚的。 于他相反的是,大部分考生都表現得極為頹喪,抱怨今年的考題除了第一場的神女踏歌外,其余有幾題出得太難太偏,比如那個算數題,就有一多半人看了一臉懵逼,別說解題了,題都沒讀懂。 還有那個在葉崢看來正中下懷的截搭題,也叫人捶胸頓足,要知道無論是市井小民做買賣的行市,還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事,都離這些文人sao客的生活太遠太遠,能考中舉人來考進士的,大多是當地的天之驕子,家里供著,士紳捧著,正應了那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2,對這些俗世哪里有什么真實的感觸呢? 別的學子如何抱怨葉崢不管,他這人就這樣,考前全副心神,考完全部放下,都結束了還耿耿于懷,可不是他的性格。 走出考場,看見考院外等著的云清,葉崢健步如飛地迎上去。 “考完了……”云清笑。 “嗯!考完了!” “為了這場考試阿崢如何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考完就成,不論結果!” 這話在考前怕打擊葉崢的士氣,云清沒說,如今考完了,終于可以說這話了,考這一場試,阿崢三更睡五更起,云清可太心疼了,如今終于能松快松快了。 第60章 四月初一,在家狠狠歇了兩日,葉崢終于把考號里磋磨掉的那點rou給長了回來。 早上午云清出攤的時候,葉崢在家給兩個寶寶穿好衣喂好飯,在兩張嫩出水的小臉蛋上親一口,一手牽一個,慢吞吞往巷口走,說走著爹爹帶你們去瞧瞧阿爹賺錢養家的樣子。 云羅氏說寶寶走得還不穩當,要不等她忙完手頭這茬和葉崢一起抱過去,那竹簽在鍋里看著少,熱情的百姓隨便排隊你一把我一把鍋里就空了。 這個速度連帶著云羅氏帶著草哥兒上午和下午都要抽出功夫來洗菜切菜串串,才勉強趕上一天需要的供應量。 小食攤的缽缽雞生意比全家人預想得都要火爆,每日出攤前就有人在擺攤的地方等,一看到云家小攤標志性的大駱駝來了,就笑著打趣:“云老板每天都日上三竿才出攤,我們買的人都比賣的心急嘍?!?/br> “可不是咋地,又有啥辦法呢,這一口簡直吃了就忘不了,哎云老板,下次早點來成不成?” 云清和爹手腳麻利兒拿東西支攤子,笑得溫和卻不接這話,比起起早貪黑,他更愿意陪阿崢多睡片刻,逗著安兒然兒多叫兩聲阿爹再出門。 阿崢說過,努力賺錢是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若為著賺錢起早貪黑把家里人丟在一旁,就賺了錢也沒意思——當然,這話的前提是生活沒困苦到那份上,若窮到沒米下鍋那又是另外說法,反正他家現在是比過去好不少,用不著掙命。 葉崢把安兒埋在袖子里的小手放出來,又把然兒的小鞋正了正,抬頭說:“不用,娘你忙吧,左右不過這點路,我牽他們慢慢走去,小心些就是了?!?/br> 云羅氏和草哥兒一個洗菜一個串串的確忙得腳不點地,說了聲:“那你當心些?!?/br> 四月里的上午一出太陽就暖和,安兒和然兒身上的衣服是京城富戶小兒里最流行的料子做的,雖有點貴價,但輕便又兼具保暖,從頭到腳的一身比家里大人們的衣服還費,但費有費的好處,比如此刻走起路來就比那厚料子的利落,短短的幾步路走出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 到了街角,一眼就看到排長龍的人堆,和被人群簇擁著的云清,他身上是一套耐磨經臟的松江布衣,彎腰盛湯的時候和灰撲撲的背景人群融為一體,但那挺拔高挑的身影葉崢還是可以一眼認出。 云爹不耐煩和烏泱泱人打交道,每日幫著云清把攤子支起來就回家里劈柴削竹簽,瞧著差不多收攤了再來一趟,中間都是云清一個,又要賣吃食又要點錢收錢,還要防著不講究的把手往鍋里伸或者有人趁亂打那錢匣的主意。 這些零落小事在人少的時候不算什么,當人擠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時候就格外雜亂。 但云清一直保持微笑,無論圍著的再亂他的動作始終有條不紊,再忙也沒給人算錯錢或收了錢弄錯人,把這個要的給了那個,或那個要的給了這個,也沒放過一個趁亂不給錢吃白食的。 葉崢牽著兒子們靠墻站了一會兒,沒忍住揉了揉兩個手感柔順的小腦袋,自豪道:“寶貝,瞧你們阿爹多能干啊,果然那句話怎么說來著,認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你們阿爹簡直從頭到腳都散發著該死的魅力?!?/br> 接著又沾沾自喜:“不過你們爹爹我也不差啊,曉得利用自身優勢早早就把你們阿爹定了下來,這才有了你們兩個,一個繼承了你們阿爹的英俊,一個繼承了爹爹我的美貌,也算是強強聯合吧?!?/br> 其他男人夸自己的時候一般會說英挺瀟灑之類的,就算長得美也不說,以免墮了男子氣概,葉崢卻毫不避諱說美貌,甚至對此尤為自得,他巴不得把自己是靠美色上位這件事宣揚得人盡皆知,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家云清打心眼里就愛他這樣的,他這花容月貌是專門長云清審美點上的,云清愛他愛得不要不要沒了他不行的。 云清忙過一陣高峰期,一抬頭就瞧見對面墻邊站著的三個人,今日葉崢十分sao包地穿了個月白打底紅罩衫,襯得面如春花好顏色,兩個寶寶是一樣的石榴色菱花對襟小褙子配金繡虎頭鞋,頭上扎著松香色絲絳,雪雕玉砌般,三人齊排排站那青石墻根下,直叫那處小小角落也亮堂了起來。 云清不由自主臉上就帶了發自內心的笑。 和云清對上眼,葉崢撅起嘴朝他飛了個心照不宣的親親,牽著安兒和然兒小心避開行人,走到云清身邊去。 葉崢這不是第一次來,食客早就知道云清有個漂亮得不行的夫君,還有兩個仙童一樣的孩子,一瞧見他們就熱情招呼:“葉相公又領孩子來看夫郎啦!” “喲,安兒和然兒腿腳有力了,自己能走著來了?上回還是抱的呢——” 這是相熟的。 也有那第一次來不熟的,從其他食客的打趣里聽了只言詞組,經過一番腦補,撇撇嘴不屑道:“自己和孩子們穿金戴玉,弄得個富貴郎君樣,卻叫夫郎起早貪黑一個銅子兒一個銅子兒地賺錢養家,我生平最看不起這等男人?!?/br> “男人就該頂門立戶,做出個男人樣子來,壓榨夫郎著吃軟飯,算什么呢?” 這聲音還不小,身邊好幾個食客聽到了。 那相熟食客聽得尷尬,忙推推這兩個人:“你們可不要胡說八道,云老板夫君是讀書人,將沒幾天才考了會試,可不是你說的那樣!” “對啊,葉郎君也時常過來看望夫郎,替夫郎做事,我們都瞧著的?!?/br> 別人怎么評價葉崢一向不在意,他把安兒和然兒交到云清手上,朝食客拱拱手:“孩子們和我都想他們阿爹了,就帶著來見見?!?/br> 說完卷起袖口,把衣擺在腰間捋好,站在云清常站的位置拿起大勺,笑瞇瞇道:“常老伯,還是照常要那千張搭雞胗?” 常老伯遞了個碗過來,點點頭:“我家小孫孫就愛那一口雞胗,一天不吃兩個,飯都不好好吃。我老頭子牙不好了,這千張軟爛,好嚼又下飯。留下點湯晚上吃餅子過癮!” “成嘞,您的雞胗和千張,有點燙,當心湯別灑了?!?/br> 葉崢麻利兒在碗中裝好常老伯要的東西遞過去,簽子挑得準,湯又打得快,一點不灑,收錢找錢一氣呵成,嘴上還有功夫說話。 這一看就是干慣了活的,絕不是那等光會翹腳等吃靠夫郎養的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