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夫人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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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微松了口氣,突然有點想笑。 旁人若被時刻盯著,只怕心窩子不七上八下,也得忐忑驚慌,可在娘子這里,愣是將盯梢的暗衛當成信鴿使,半點不自在都無。 寧音一時都說不清,是希望王上一怒之下撤了暗衛,還是希望暗衛一直在了,倒再沒有以前得知時的毛骨悚然。 待得暗衛將消息送到紀忱江這里,原本一直淡淡笑著的紀忱江,面上沒了表情,渾身都冷冽下來。 衛明早就見狀不妙,借著要替王上處置政務的由頭跑了沒影兒,只剩喬安叫苦不迭。 他小心翼翼問:“王上,要不,先用膳?” “少吃一頓餓不死?!奔o忱江冷淡起身,吩咐暗衛,“不必時刻盯著傅長御,不該聽的別聽,不該看的別看,不然招子和耳朵也別要了?!?/br> 暗衛心下一緊,王上是嫌他們話太多了還是…… 暗衛低垂著腦袋,實在拿捏不準,只能硬著頭皮應諾:“傅長御洗漱和更衣時,屬下等人都會提前避開,絕不敢驚擾了傅長御清凈?!?/br> 紀忱江懨懨掃他一眼,不說話,大跨步出門。 喬安是真不想追,可又不能不追,只能苦著臉跟在后頭,“王上,您這是要去哪兒???” “歇晌!”紀忱江冷沉著嗓音不耐道,“別跟著我,該干的活兒不干,不該問的你倒是不少問,滾滾滾!” 喬安:“……”您還能遷怒的更明白點不? 啥是該干的活兒? 他這會兒就該伺候王上用膳,總不能去伺候傅長御……艸! 得虧他喬安還剩黃豆打的腦子,否則聽不明白,王上不得在被窩里哭??! 他心里惡狠狠腹誹半天,抹把臉,扭頭把臉皮拽下來,搶了廚房的差事,提著膳去傅綾羅那里伺候。 “傅長御您嘗嘗這個,去年王上生辰的時候多吃了兩口呢?!?/br> “傅長御您要歇晌了?好巧,跟以前生辰時不一樣,今年王上都沒見什么人,也去歇晌了?!?/br> “傅長御幾時起身?每年王上生辰,中午好像都睡不久,半個時辰也就夠了……” 愣是被搶沒了差事的寧音,憋笑憋得難受。 現在估計就是聾子,都知道今天是王上生辰了。 傅綾羅無奈,被喬安吵得腦瓜子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也不全是被喬安吵得睡不著,她呆呆看著帳頂,緊皺著白嫩眉頭,將唇咬得不成樣子。 不是她不想早給王上送生辰禮,也不是沒準備生辰禮,就是……想到要送的禮,準備了許久,她也還是緊張。 不見人的時候她膽兒確實撐破天,問題是見到人她就怕怎么辦呢? 聽到外頭喬安跟寧音細數,王上過去生辰都喜歡什么,傅綾羅深吸了幾口氣,猛地坐起身。 她把紀忱江送她的藥膏子找出來,咬了咬牙,翻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月白色衣衫。 月白色的輕紗褙子,雙開襟,襦裙是淺米色齊胸樣式,以香地色綾羅綢縫邊。 同色的軟綢纏繞好了,便托起形狀姣好的荷花,一頭烏發梳出不算時興的雙環鬢,露出白皙額頭,剩下的發絲鋪在背后。 傅綾羅對鏡在發間插上合歡花的白玉簪,起身,開門。 正閑磕牙的二人一回頭,都被傅綾羅這嫵媚純艷的裝扮給驚住了。 喬安甚至還覺得莫名有點眼熟。 傅綾羅輕聲吩咐:“寧音,你去叫廚房燒些熱水準備著?!?/br> 寧音:???娘子您確定?! “喬阿兄,你去請王上去花園,我在假山里等他,請他一個人過來,不要讓任何人靠近?!?/br> 喬安:?。?!她就說傅長御不可能是真狠心! 一時間,倆人面色有驚有喜,心思倒都一樣。 娘子/傅長御準備的生辰禮,不是她自己吧?! 第35章 喬安樂不可支, 麻溜走人,回主子身邊請功去。 傅綾羅能出來這么早,喬安私心以為, 至少有半個時辰得是他的功勞。 寧音則湊到傅綾羅身邊,吞吞吐吐問:“娘子, 您真的打算今天給王上侍……” “寧音jiejie, 你扶我一把?!备稻c羅軟著嗓音, 吸著氣小聲打斷寧音的詢問,“去花園?!?/br> 夏天雨多, 大致又要有場大雨, 烏云還未翻涌,狂風已開始肆虐, 天陰得似乎隨時都能打個雷劈死誰。 可能沒太陽曬, 令傅綾羅怎么都壯不起膽,被風一吹, 身子軟得面條一般。 寧音滿頭霧水攙住她,心下一驚,“娘子, 你這是不舒服呀, 還是嚇的?若你實在害怕……咳咳, 著實不必這樣勉強自己,我還繡了個荷包, 你拿去送給王上也行?!?/br> 以前娘子好歹見過王上才腿軟,現在還沒見呢,就走不動道兒, 明顯是怕得厲害了,她舍不得娘子委屈自個兒。 雖然荷包是給衛喆繡的, 也沒寫名字,她這陣子不好意思跟衛喆單獨說話,拿來應急還是可以的。 傅綾羅沒法跟寧音說,她今兒個膽子可比侍寢要滔天,她想給王上刮骨療傷。 對阿彩她們,傅綾羅另有安排,嚇死寧音,她怕自個兒走不到花園去。 于是,只能無力笑笑,“別勸了,我意已定,走吧?!?/br> 待到了后花園前面的轉角,衛明已在垂花拱門下等著。 他手里捏著個不算大的窄口白玉瓶,臉上沒有笑,嚴肅得像是要去上墳。 見到傅綾羅,衛明臉色復雜極了,“阿棠,你真想好了?我覺得……循序漸進其實也無不可?!?/br> 一路走過來,傅綾羅已經沉下氣,只搖搖頭,“這么多年,王上該當試過許多循序漸進的法子,可若是我,寧愿一次挖掉腐rou,否則傷口總也不能好?!?/br> 衛明心說,就你這法子,高低今日你倆不死一個,都得老天爺保佑,還談個屁的痊愈。 可他也不知,聰明如他,怎就配合了傅綾羅匪夷所思的要求。 也許……是抱著縱容自家閨女的心態吧。 衛明在心里感嘆一番老父親的不易,鄭重將白玉瓶遞給傅綾羅,“喝點酒,壯壯膽,別一害怕就把阿兄供出去,給阿兄留條活路?!?/br> 傅綾羅:“……”有道理。 她接過來,仰頭一口氣把二兩火燒云干下去,轉瞬功夫就覺得腿上有勁兒了。 一旁寧音見傅綾羅身子不軟了,聽得膽戰心驚,她開始腿軟了,論膽子她還不如自家娘子。 這哪兒像是要侍寢,這活像是要上斷頭臺。 她哆哆嗦嗦問傅綾羅:“娘,娘咧,娘,娘子,你……” 話沒說完,寧音就被衛明給拖走了。 王上隨時會過來,他們還是別在這里耽誤阿棠發揮。 * 紀忱江本就沒睡踏實,被喬安吵醒后,頭一回沒什么起床氣。 哪怕這陣子夜夜都要在噩夢里掙扎,但今日,他不想跟人生氣。 尤其喬安還喜得手舞足蹈,“王上,傅長御給您準備了一份大禮,嘿嘿嘿……保證您滿意?!?/br> 紀忱江含笑起身洗漱,壓著愉悅故作淡然問:“你見到了?” “那哪兒能??!”喬安立馬蹦起來,趕緊否定,不過立刻又笑出來,忍不住沖主子擠眉弄眼。 “可傅長御吩咐了,叫咱們多燒熱水,跟在王府里一樣,您懂吧?” 紀忱江自然懂,但與喬安想象中不一樣的是,王上并未露出高興神色,反倒冷了臉。 大熱天兒的,紀忱江眸底都摻了冰碴子,“她真這么說?” 喬安不明所以,干巴巴點頭:“是,是啊,而且傅長御還特地吩咐,請您一個人去后花園,她說,她在假山的山洞里等您呢?!?/br> 紀忱江心底一沉,而后猛地掀起滔天巨浪,并非喜悅,是暴戾摻雜著無法自控的怒氣。 傅綾羅這是打算獻祭自己,好還他救命的恩情? 紀忱江壓著怒火,閉了閉眼,冷聲吩咐:“吩咐廚房,不必燒熱水!” 喬安愣了下,“???” “聽不懂人話?”紀忱江冷冷看他一眼,“還是你哪只眼看我缺人侍寢?” 那招子也別要了! 喬安縮著脖子趕緊出門,弄不清為何王上這么大怒火。 要是王上不喜傅長御侍寢,何必自討苦吃,吐到淚流滿面呢? 等紀忱江到達后花園,衛明已安排銅甲衛將周圍封鎖,只余無邊血色花海,隨著大風搖曳,卻安靜至極。 可并非一個人都沒有,十數個武婢,身穿跟傅綾羅一般無二的衣衫,都垂首站在花海中。 傅綾羅提前清出了一條小路,供人穿過花海到達假山,而不必沾染刺玫花.汁,她也怕刺激過頭。 等看清那些女婢身上衣衫的樣式,紀忱江趔趄了下,臉色更黑。 渾身的刺痛、反胃、惡心如同跗骨之蛆,伴隨著陣陣幻覺,令他醒著就開始做噩夢。 他幾乎咬碎了后槽牙,才能勉強保持鎮定。 能若無其事朝假山走,全憑著一股子想要弄死傅綾羅的怒火支撐,讓腳步不至于太踉蹌。 可走到近前,阿彩卻伸手取出一個銅爐遞過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王,王上,這是傅長御給您準備的?!?/br> 紀忱江全憑毅力接過銅爐,那份暖意,令他像是曾經被太陽炙烤一般難受。 ‘咔嚓’一聲,他直接將帶著余溫的銅爐捏碎,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往里走。 感謝他已經折磨了自己二十多天,比平時虛弱的多,叫他忍住了殺戮的沖動。 而且,幻覺也不肯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