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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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道:“jiejie覺不覺得,掖庭的情形,其實跟朝廷世家很像?” 上位者把持著上升的渠道,壟斷著知識,以穩自己的位置。 如宮正司這種,需要每個宮女都識字的署衙是極少數。 對于尚服局等處的管事來說,自然愿意手下的宮女都不識字,每個人只會做手里的活,這樣才影響不到她們的位置——而她們則會挑選自己的心腹傳授知識,將來好繼續把持著這個位置。 以至于上位者想要整飭掖庭,都發現無人可替換。 媚娘頷首:“是很像世家?!?/br> 她抬手,指尖落下金色的夕陽余暉:“那正好從掖庭試一試?!?/br> 媚娘道:“我想了一個法子,你聽一聽?!?/br> “在掖庭內設掌教宮人的內教坊,先由宮正司的女官和宮女去輪值做講師——自然不能白教,要予雙俸,若教優者,予三倍俸?!?/br> “從此后,宮中凡宮女,皆需認字,到了年末與女紅一樣要統考。起初不必太多,只將宮內常用數百字認了即可?!?/br> “將來,選其中學優者,可專門免其原職,專做內教坊講師……” 媚娘說的專注,一邊說一邊往前走去。 沒注意到姜沃停了下來。 姜沃站在原地看媚娘走在金色夕陽遍灑的路上——所以,這是她心中的君王。 只因,哪怕沒有她,歷史上的武皇也這么做了:武皇如意元年,將內文學館改為萬林內教坊。設內教博士十八人,教習宮人經史子集,更至書法、算數、琴棋書畫……[1] “怎么停下了?”媚娘忽然發現身側無人,便轉頭回望:“過來?!?/br> 姜沃亦走過這條夕陽漫凃的路,來到媚娘身邊——雖說沒有她,很多事也終將會發生。但她陪在她的君王身邊,便能早許多年,正如這內文學館,早了四十余年。 這四十多年,會發生什么呢? 姜沃一直相信,除了偶爾的天縱之才,更多的人才其實是通過苦學與磨練淬出來的。 就像許多人探討過的‘漢高祖劉邦沛縣起家’,是真的沛縣就風水爆棚,能出劉邦、蕭何、曹參、周勃、夏侯嬰、樊噲這些人才嗎? 在‘大風起兮’之前,他們也大多懷才不遇。 世上是有一些奇樹,能夠在孤絕的懸崖上靠著一點點養分就生長出來。 但更多的種子,卻是因缺乏豐沃的土壤而漸漸枯萎,無法萌發。 只要有足夠的營養,哪怕長不成參天大樹,株株細苗相連也可以茂密成蔭。 如今,她與媚娘尚且做不了這大唐天下萬萬女子的沃土,但已經能做這宮中萬余宮女的沃土了。 她真的很期待。 在將來的四十年,這上萬名宮女中,那些將要長成的樹,那些終會盛開的花。 第88章 李弘 七月底的清晨,吹來的風已經帶了些許秋意。 長安城的東市此時還是人聲寥落街道空空——要待正午時分市鼓敲響后,市門方能大開,兩市才會熱鬧起來。 晨起時,東市內只有零星走動的身影,都是夜里還宿在店中的人。 醫館門口有一株桂樹,此時已經開了米粒大小的花,遂安夫人剛走出門,就聞到了桂花香氣。 甜甜的。 讓遂安夫人想起曾經做給太子吃的桂花糕。 不,不是太子了,是承乾。 就像她,也不再是太子的乳母遂安夫人,而是—— “薛大夫!” 她回過頭去,見是騾馬行的李娘子過來與她道早:“一大早的,叨擾薛大夫了?!?/br> 薛大夫薛則,立在醫館門口笑道:“李娘子何事?” “我是想向薛大夫打聽一二——親仁坊的女醫館,里頭的兩個女醫,是不是這孫神醫的醫館出來的???” “我舅家表妹便住在那坊里,馬上要生了。原想著住到我這里來——畢竟邊上就有薛大夫鎮著。但聽說了親仁坊里也有女醫,也是從孫神醫醫館里出來的,便又不想挪動了。到底也是這么大月份,還是在自家安心?!?/br> “只托我好生打聽著,可正經是咱們醫館出來的女醫不是?別是外頭混名拖賴的?!?/br> 薛則道:“我進去查一查檔子,看親仁坊有無登冊便知了?!?/br> 又請李娘子跟她一起進來。 李娘子只肯擺手站在外頭,不肯進散發著幽幽藥香的醫館內:“知道你們醫館里頭最干凈,我們做騾馬行的不進去罷!” 薛則便把冊子拿出來翻看,然后指給李娘子:“親仁坊的女醫館,是去年冬起的——確是從醫館這兒學了三年,能夠獨立看診病癥的女醫?!?/br> 這都是收女醫時就定好的規矩,若要在各自坊內開醫館,需得學三年以上,且得在此造冊,以防有人混充。 李娘子并不曾讀過書,只是一家子做騾馬行的生意久了,才略認得幾個字。 此刻她也看不太懂一長串子的文字記錄,只看得懂些年月日。但只要白紙黑字的,看著就令人安心。 李娘子接著又追問道:“我那妹子說,醫館里除了一位女醫,還有個管生孩子的產……”她有點卡殼,她原想說產婆的,但又想起來,醫館里好像不叫產婆。 薛則溫聲道:“助產士?!?/br> 李娘子連連點頭:“是是,助產士?!?/br> 薛則指著下一條記錄:“也有的,是今年春天剛學成的助產士。好幾個坊中的醫館都想要她去,后來她選了親仁坊?!?/br> 李娘子又迫切問道:“她可會薛大夫的絕技不會?” 薛則先下意識笑謙道:“也不是什么絕技?!敝t完才想起,這不是宮里了。 果然,李娘子拍手爽快道:“用鐵鉗將難產的孩子順出來,如何不是絕技!”[1] 薛則莞爾,在細微的桂花香中,忽然想起了六年前自己第一次在難產產婦身上用到產鉗的緊張。 若說別的醫術可以靠孫神醫傳授,那用產鉗助產的實踐,孫神醫也未做過,實在是只有靠她自己了。 哪怕之前已經用模具練了許多遍,哪怕每一個步驟都已經刻在了腦子里,真正動手的第一回 ,薛則還是汗透滿身,緊張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等將哇哇大哭的孩子抱在手上的時候,薛則險些跟這孩子一起哭一場。 于她本人來說,正是從那天起,不再是宮里的遂安夫人,而是醫館里的薛則。 雖說是被桂花香氣勾動了一瞬間的回憶發怔,薛則還是很快回神,對眼前李娘子點頭道:“親仁坊的胡助產士,也會用產鉗,我還曾親自帶著她接生過一回?!?/br> 李娘子立刻眉開眼笑起來:“這可好了!可見我那妹子運道好!” 然后又探頭看著薛則手里的冊子:“如今咱們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多少有女醫館了?” 這個數,薛則是日日記在心里的,都不用查,直接就道:“算上這里,共三十七處。有助產士的,二十一處?!?/br> 李娘子先是驚訝道:“這么多了?”每日忙忙碌碌做生意日子就過得飛快,她總覺得薛大夫到這醫館才沒多久呢,竟然已教出了這么多女醫了嗎?不過細算算,才發現薛大夫竟然也來此小十年了。 日子過得真快。 李娘子算過后又不由跟了一句:“還是太少了?!鄙⒆硬槐扰缘?,許多都是半夜發動,只好請坊內的產婆,若是各坊都有助產士就好了。 薛則面色很從容也很沉定:“總會再有的?!?/br> 李娘子問完了大事,心情很好道:“也是,聽聞還有外頭大夫的也來學?” 薛則點頭:除了外地主動來求學的,朝廷派往天下各州的太醫署醫博士,也都換上了新的《醫典》,里頭也按著孫神醫的意思,都添了婦人科。 只可惜這助產士,如今卻難散往各地。畢竟這種cao作技巧,還是得傳幫帶手把手教出來才讓人放心。 如今卻沒有那么多女醫(尤其是助產士),能夠舍家撇業的往各地去教此法。 畢竟女醫又不像太醫署的官員一樣,能得個朝廷的官位,被朝廷安排去各州,不但有文書有俸祿,一路還有官驛,到了地頭還有官府的供應。 若無這些保障,讓女醫出遠門,實是強人所難。 就先做好眼前事吧。 自廢太子事后,薛則成了一個全無執念的人。 不去看將來,只先走眼前的路,就像,這新到親仁坊的助產士,能讓李娘子放心,薛則便也露出真切的笑意來。 只要今日比昨日好一點,哪怕好一點點也好。 * 正午時分,市鼓敲響,東西市霎時熱鬧起來。 醫館如此,騾馬行自然也如此。 李娘子是一直忙到快日暮了,看市上已經人煙稀少,這才洗過了手甚至去里頭換了件新衣裳,這才提著今日市上買好的點心,準備再去謝一回薛大夫。 她剛提著點心走到門口,就見一輛馬車停下,車上下來一位緋袍官員。 李娘子連忙停步。 她只恍然看到這官員半張如玉側顏,就有些驚訝——好年輕的緋袍官員。 在坊中的百姓不一定清楚,但在東西市的生意人,都知道官服的顏色代表的官位高低。 李娘子就見這官員入醫館內,行走間像是一片緋色行云。 * 薛則抬頭,看清來人后笑道:“太史令來了?!?/br> 姜沃也笑問好:“薛大夫?!?/br> 臨近日暮,醫館大堂里只剩下些零星來問尋的病人,薛則將事交代給其余大夫,帶著姜沃到后面她的屋中去。 “太史令今日過來,是要接我進宮的?算著日子,武婕妤也快到了產期了?!?/br> 姜沃點頭:“正是?!?/br> 如今是永徽三年的七月底。 距離姜沃從吐蕃回來,已經過去了一年多。 媚娘于去歲有了身孕,算起來,今年的七月底八月初正是預產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