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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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則點頭道:“我早已收拾好了,隨時可以進宮?!蔽滏兼ゲ乓辉\出身孕,太史令就特來與她說過此事。三月前,又再次親來相請,以便薛則早早將醫館之事安排好。 此時薛則拿出已經備好的行裝。 “太史令稍候片刻,我再清點下需帶進宮之物?!?/br> 姜沃就見薛大夫先打開一個木匣,將里面的產鉗拿起來試過鉗片的活動度。 薛則邊試邊輕聲道:“我后來在醫館待久了,才聽孫先生說起,太史令曾私下單獨給過孫先生幾本醫書——而非給太醫署,這產鉗也是里頭所記載的醫具?!?/br> “太史令不為朝廷恩賞將此書交給太醫署,實在是心思赤誠,為萬民考量?!?/br> 薛則能想到,這種能解決難產的產鉗,若是一開始出現在宮廷,那只怕就是宮廷秘術了。 姜沃望著薛則手里的產鉗——產鉗與剖腹產一起被稱為婦產科的兩大跨時代的進步。在沒有完善安全的剖腹產手術情況下,婦人生產基本就是聽天由命。直到產鉗的出現,才大大降低了孕婦和胎兒的死亡率。 但…… 這樣的產科神器,在十六世紀被發明出來后,卻被隱藏壟斷了近百年。發明產鉗的家族,為了壟斷這項能夠解決大部分難產的醫具,為了錢財和名聲,便把產鉗深深藏起來,甚至會在為婦人接生時蒙住婦人的眼睛,生怕泄密。[1] 所以姜沃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把醫書交給太醫署。 薛則檢查過產鉗,又再次用棉布細細包起來。 她是信佛的,雖說因要診治病人,平時手腕上不掛佛珠,但屋里桌上倒是擺著一串楠木佛珠。 此時坐在姜沃對面,邊順手數著佛珠邊道:“有此產鉗,可活人無數,這便是太史令的一樁大功德?!?/br> 姜沃含笑搖頭道:“我拿出的只是一本書,若無人看,書便只是廢紙——若有功德,也是薛大夫這數年辛苦的功德?!?/br> 薛則久在宮中,自然分辨的出什么是謙,什么是真。 眼前的太史令是真這么想的。 姜沃自是如此想來:她從未想過靠她自己一人,能做完這許許多多事。她能做的是拿出醫書,交給合適的人,而永遠不可能自己離開朝廷,來到醫館苦學醫術,去學用產鉗接生。 是薛大夫這近十年來的日夜不怠,才有了如今真正能用的產鉗,以及越來越多的助產士。 薛則笑了,因懷念起故人就換了稱呼:“小沃,文德皇后和你娘親若是能見到你如今,必是歡喜?!?/br> = 薛則入宮后先去立政殿拜見皇帝。 李治扶起她不令行禮,略作打量后笑道:“夫人這幾年倒愈發精神了——朕正好在給大哥寫信,夫人要不要也捎帶一封?” 薛則露出歡喜之色,謝過圣恩。 又道想先去看看武婕妤。 姜沃作為引導道:“我陪薛大夫一起去?!?/br> 因到了臨產期,媚娘已經從立政殿后殿搬到安仁院,那里有專門布置的產房。 看過武婕妤后,薛則和姜沃才又回到側殿來。 薛則道:“回陛下,武婕妤一切安好,人很精神,摸著胎位也很正。孩子也沒有養的太大?!鳖^胎的話,孩子養的太大確實不好。 李治聽完,松口氣笑道:“雖說宮里的大夫扶脈也說一切安好,但還是得夫人親手扶過胎位,朕才能安心?!?/br> 這會子婦人生產,最怕聽到什么胎不正,孩子要‘橫產、偏產、倒產’的詞。 姜沃雖然方才就聽薛大夫說過了,但再聽一遍還是很歡喜。 李治直接給薛則也安排了安仁院內的屋舍:“還煩夫人就住在這,也好日夜有個照應?!?/br> 薛則領命告退。 * 立政殿內,一時只剩下李治和姜沃兩個。 李治便道:“這一年里,總算有件好事了!” 姜沃聽皇帝這話怨念深重,也只有無奈而笑。 這永徽三年,對皇帝來說,確實是個糟糕的年份。 孔圣人曰,‘三年無改父之道,可謂孝矣?!?。自來剛登基的皇帝,自然是子隨父行,多聽輔政大臣之言。 自今年五月,已然出了先帝的三年。 對皇帝來說,好消息應該是,經過三年磨練,他對于做一個皇帝已經越來越純熟了,且也有了許多自己的執政方略。 但壞消息卻是:長孫太尉做這個輔政大臣也越來越純熟,而且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更壞的消息是,就以永徽三年諸事來看——長孫太尉的運氣和人氣,實在要比皇帝強。 永徽三年初,中書令之一的高季輔,以年邁告老致仕。 皇帝雖很想挽留這位跟舅舅不是一路人,能夠在中書省抗衡下長孫太尉的老臣,但也實不能看人累死在工作崗位上。 高季輔的身子骨實在是撐不住了,若是致仕安養或許還能撐一兩年,若是繼續cao勞朝事,便隨時可能殉職。 皇帝只好郁悶準奏。 而長孫太尉也很實在,高季輔一告老,就把高季輔的學生,當年彈劾褚遂良的御史韋思謙給踢出長安,讓他去同州當縣令去了。 同時,遞上奏疏,給了皇帝兩個中書令候選人:褚遂良和柳奭。 當時李治望著這兩個名字,當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得不提的是,因‘強買永田’之事被罰做同州刺史的褚遂良,只做了三個月的刺史,就被長孫無忌幾次三番上書給調了回來,其速度之快——姜沃當時還在吐蕃沒回來呢,褚遂良就已經回長安了,與其說是貶官,不如說是去同州公費旅游了三月。 褚遂良回京后,皇帝一直壓著不肯再給尚書右仆射之位,只給了同中書門下三品——即雖非宰輔位,也可以參知三省事,權職和待遇都與宰輔相同。相當于比起真正的宰位,只少個名頭。 然而長孫無忌顯然是連名頭也要給褚遂良拿到,以示其太尉之威——他要保的人,哪怕犯了錯被貶出京也不過三月即回,依舊是宰輔。而彈劾他的人,日子可就要難過了,詳情參見韋思謙。 李治當時氣的要命,便非在褚遂良和柳奭中,選了柳奭做中書令。 當然,這個選擇做完,長孫無忌沒怎么氣到,倒是看著柳奭戳在那里,皇帝自己心情更差。 最慘的是,很快,李治再次面臨了痛苦的抉擇。 就在柳奭任中書令后還沒倆月,他的半個老師,一向與長孫無忌不來往的宰輔張行成也不在了——這次不是致仕,而是直接病逝。 李治傷感不已,親去祭拜張行成,追贈北平縣公,予謚號定。 還沒傷感完,就又得面對舅舅送上來的‘痛苦選擇題’。 關于張行成空出來的門下省侍中位候選人,這次長孫無忌提交了三位——褚遂良、韓瑗與崔敦禮。 李治看著這三個人名,心中升起一個荒謬的想法:舅舅莫不是照著他的黑名單選的人?褚遂良和韓瑗這兩個一直是舅舅的人也罷了,怎么還有崔敦禮? 這次李治再也不肯做這種破選擇題了。 他直接不理這三個選項,直接破題而出,定了江夏王李道宗舉薦的宇文節做門下省侍中。 長孫無忌自然很不滿,與皇帝諫過多次宇文節不如褚遂良等人,然而這次李治咬死了不松口,非要如此。 大約是見皇帝如此‘任性’,長孫無忌索性也不在這件事上跟皇帝爭了,橫豎門下省原本也有他的人——門下省另一位宰輔于志寧便是他的好友。 出乎李治意料的是,舅舅居然轉頭動了尚書??! 尚書省左仆射李勣很快來到皇帝跟前,固求解職。 李勣苦笑道:“臣原就是武將,這尚書省左仆射實難擔起?!鄙袝∠螺犃?,之前這個職位是房玄齡一做二十余年,可見何等要緊。李勣自問在打仗上沒問題,但在輔政庶務上,與房相當年實相差懸殊。 “臣只覺舉步維艱,便是留在尚書省,也只能保自己不出錯,并不能為陛下做什么?!?/br> 他之前多年駐守并州,論起朝堂事,哪里論的過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不犯錯被他們抓住就不錯了! 而李勣也感覺得到,自打上回褚遂良被彈劾,長孫無忌示意他求情他沒有接過那個眼神后,長孫無忌待他,就頗為冷淡。 如今張行成與高季輔兩位宰輔又不在了,李勣覺得,自己要再占著尚書左仆射的位置,就太扎眼了。 說不定一個疏忽被人抓到——那就不是請辭了,而是被人趕下尚書左仆射的位置了。 彼時李治望著眼前堅持要求去職的李勣,只覺得肺腑冰涼,失望道:“英國公去意已決,朕再難留,由著你吧?!?/br> “陛下?!崩顒尥媲澳贻p君王,堅定道:“臣并非退卻?!?/br> “當年陛下為晉王時,臣曾說過愿為守并州。那如今,陛下為天下主,臣自為陛下守天下?!?/br> “若是陛下信得過臣?!崩顒耷ス虻氐溃骸俺荚柑姹菹抡凭╃苤畮?!” 與其在朝上被人盯著寸步難行……他該回到他最熟悉的軍伍中去了! 隨著皇帝扶起他的手,李勣的心也落下來。 李治深深頷首道:“朕信得過大將軍?!?/br> 這一年六月,尚書左仆射李勣請辭,皇帝準辭。 因嘉其多年戰功,冊為司空。 自此,滿朝宰輔,除了被皇帝強塞進去的宇文節格格不入外,其余都與長孫太尉交好。 連皇帝自己都曾在朝上道:“太尉,朕之元舅,先帝所定輔政大臣,凡有所言,朕無不嘉納?!盵2] 姜沃回想這永徽三年的上半年,也能夠理解皇帝此時的郁悶。 這半年,除了媚娘的身孕,真是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兒了。 因媚娘待產中,也沒有人陪皇帝看奏疏,開解他看到‘某些人’奏疏的不快,皇帝索性把奏疏都推開——反正只需要他朱批‘準奏’即可。 “太史令陪朕下一局棋吧?!?/br> “朕原來總與子梧下棋,好像從未與太史令對弈過?!?/br> 君臣二人在窗下對坐。 皇帝敲著棋子道:“朕已經給媚娘的孩子取好了名字?!?/br> 姜沃做恭聽狀。 “李弘?!?/br> 姜沃輕輕放下一枚白子,開口道:“臣敢問陛下,此名可是源自道經中《太上洞淵神咒經》?!?/br> 李治點頭:“太史令師門淵源,所知不錯?!?/br> 姜沃等到皇帝落子,并且吃掉一片棋子后,才道:“陛下,《咒經》中有云‘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樂’?!盵3] 木子弓口,正是李弘二字。 此讖語流傳之廣,跟隋末那句‘李氏當興’也差不多了。因有此語,亂世中許多造反首領,都會自己的其名李弘,以彰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