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言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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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下束著袖子的臂釧,以及用細鏈連在一起的鐲子,他驟然爆發,狠狠將手上的飾物砸向墻壁。 「為什么還要考驗我呢?」 他忿恨難平,撕扯著身上那些華麗的首飾,泄憤般一件件將它們扔向遠處。 「為什么還要讓他出現?」 我怔了怔,幾乎瞬間就意識到,摩川口中的“他”是我。 「你到底還想讓我怎么樣?」他嗓音沉冷,帶著無法抑制的輕顫。 他已經做到這樣的地步,為什么還要折磨他?他不明白,他在質問山君,質問那個他拋下所有,潛心侍奉的神靈。 他不想看到我。 我的出現讓他痛苦。 心口像是被人猛地插了一刀,疼痛伴著無法呼吸的窒息讓我的身體頃刻間變冷。 殿內靜了下來,發泄過后,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摩川一點點彎下腰,跪伏在地上,手里緊緊攥著另一只臂釧。 「我是頻伽,我是頻伽,我是頻伽……」他催眠般重復著這四個字,如無可解脫的魔音,束住他,也罩住我。 緩緩后退,驚惶無措下,我也顧不得掩藏蹤跡,轉身原路翻墻,逃離了這個地方。 第39章 我也沒事了 “……哥……哥?” 我回過神,抬頭看向走在前方的孫曼曼,下意識掀起唇角:“怎么了?” 小姑娘輕輕蹙眉,一臉擔心地看著我:“哥,你是不是高反了?我怎么覺得你今天心事重重的?” 學心理學的是不是都這樣敏銳? 我心中一嘆,道:“沒事,可能昨天喝多了,今天有點頭疼?!?/br> 她一聽眉頭皺得更深了:“你看,我就讓你少喝點吧?!?/br> 昨天倉皇逃離神廟后,我回到研究院一夜未眠,今天早上狀態就有些不好。只是短短一夜,再次回到厝巖崧的喜悅已蕩然無存,心中唯有對此行無盡的悔恨與慚愧。 我自私地以為,看一眼也沒關系,其實只是徒增我與摩川兩人的痛苦與煎熬。 我就不應該來,不應該再出現在他面前。 “哥,早上你沒去鹿王廟,初文哥帶我們去的,說頻伽以前是和你們一個學校的,你也認識?”梁暮一臉好奇地湊過來。 我心中一刺,差點要維持不了笑臉:“是,我們認識?!?/br> “那座寺廟其實也不如何大,但對一個人來說,實在有些孤冷清寂了。我想了想,要是每天讓我對著個死物吃齋念佛、清心寡欲,我可不愿意?!绷耗旱?,“那位頻伽那么年輕那么好看,一輩子卻要耗在這樣的地方,總覺得……好可憐啊?!?/br> 以前我或許會嗤笑著告訴梁暮,這是摩川自己選的,他就該自己承受,但現在……她每說一句,我心中的痛便擴散得更快一些,等她說完,我四肢百骸、全身上下,已經無一不痛。這要是放在哪本武俠、修仙小說里,我怕是當場就能嘔出一口血來。 “是啊,確實好可憐?!蔽衣曇舻拖聛?,附和著道。 “是吧?!币娪腥速澩约旱南敕?,梁暮來了興致,“而且初文哥說,言官在沒有成為言官前,是老言官的養子,而山君在他們層祿族看來,既是言官的夫,也是他的妻,那這樣的話這里面的論理性就很有意思了。是父也是母,是夫也是妻,山君的性別是可以隨意變換的,從側面來看,這個原始宗教其實一開始的尺度挺大的?!?/br> 我愣了愣,第一次聽到這樣角度刁鉆的分析,而還沒等我發表什么意見,我們這一行的目的地就到了——孫曼曼與梁暮說想看點不一樣的,比起美麗的風景,更想接觸不一樣的人文,于是郭姝就把我們帶到了位于棚葛的一所希望中學。 接待我們的是位姓周的女老師,四五十歲的年紀,中等身材,談吐出眾,氣質不俗,梁暮沒忍住問了對方是哪里人,周老師說自己是海城人,但到厝巖崧支教已經十八年。 “十八年?”梁暮咋舌,“我也不過二十歲,您竟然已經支教十八年了?” 郭姝笑道:“當初跟周老師一起來的有不少人,但最后就留了她一個。厝巖崧條件艱苦,不是誰都能堅持這么多年的?!?/br> 姓周,海城人?我想到之前摩川去海城找云朵,對方口中提到有個幫她買車票逃離厝巖崧的初中女老師,該不會就是眼前這位吧? 很快我就有了答案。這幾天是層祿族的春節,學生們能回家的都放假回去了,明天才回來上課,但有些回不去的,或者家里沒人的,便會繼續留在學校由周老師照料。 參觀到一間自習室時,里頭坐著十幾個學生,女孩多一點,男孩少一點,我一眼認出了其中的春娜。 她跟鄰座的女孩討論著什么,一邊寫作業一邊探頭過去看對方的課本,臉上表情是屬于小女孩的天真快樂,與幾個月前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已經完全不同。 她無意抬頭,正好也看到了我,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拘謹,靦腆地沖我笑了笑,之后將頭埋得更低了。 “哥,你認識那個女孩子???”孫曼曼用手肘擠了擠我。 等周老師關了門,我們走遠一些,我才將與春娜的淵源告訴眾人,但特意隱去了摩川受傷那段。 “竟然還有這樣不講道理的父親?!睂O曼曼自小被嬌寵著長大,柏齊峰在外頭作威作福,在家里卻是個怕老婆的,讓她很難想象這世上還有逼女兒嫁人的父親存在。 “多著呢?!敝芾蠋熡靡环N無奈又看淡的語氣道,“像這種偏遠山區的教育,主要目的已經不是為了讓他們能考大學走出去了。能去外面看看自然是好的,但更重要的是教他們做人的道理?!?/br> “生不出男孩跟女人沒有關系;近親是不能結婚的;感情不好可以離婚;每個人都有選擇婚姻的權利;老婆不是男人的私產,不能動輒打罵;女孩的未來不單單是嫁人生子;老公死了也可以再嫁,不用守著貞節牌坊過一輩子……” “他們可以留下來,也可以走出去,但是這些道理必須要懂?!?/br> 在我們看來最淺顯不過的道理,周老師卻一遍遍重復教導了十多年。 當年她來到厝巖崧,應該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紀,十八年一過,她已是滿面風霜,昭華不再。昔日的同伴一個個離去,如今只剩她一人堅持,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信念支撐她到現在。 經師易遇,人師難遭。經師是傳授學問、知識的老師,尚且容易遇到,而人師乃以德育人之師,實屬罕見。 佛教典籍中,度人者被稱為“天人之師”,算是人師的另一種稱呼,可見其難得。 我一直以為,如此存在凡人難見,但其實,還是有的。 “君子如欲化民為俗,其必由學乎?!彪x開學校,孫曼曼若有所思,“要改變一個地方的風俗風氣,還是要從教育入手呀。就是……周老師這樣太苦了?!?/br> 郭姝笑著上前摸了摸她腦袋,道:“一人抱薪為家,百人抱薪為城,萬人抱薪,方成一國。這個世界,總是要有像周老師這樣的人才像樣的?!?/br> 我們在棚葛呆了兩天,五一前一天去往瓦孝,當晚就與孫曼曼她們網上聯系的驢友們碰了頭。 我本以為這個團加我們也就六七人,誰想那居然是個超二十人的大團。 團長外號黑風,三十多歲,是名經驗豐富的徒步愛好者,組織過多次滄瀾雪山的南坡徒步路線。 “咱們這次人比較多,一定要小心謹慎,聽從組織安排,不要亂跑好吧?”黑風在出發前一晚召開了一個全體會議,著重說了下注意事項。 “滄瀾雪山由于一些眾所周知的信仰問題,主峰鹿王嶺是上不上去的,也不允許上去,但南邊的四座側峰可以上。來回兩天,山上不升火,干糧和水自己帶夠了。最高海拔四千八百多米,可以帶幾瓶氧氣罐,如果支撐不住記得要及時跟我講,咱們會雇兩名層祿族的當地向導,他們會護送無法繼續的隊員原路返回。好了,還有什么想問的現在可以問我……” 翌日天不亮,大家各自背上背包,穿上沖鋒衣,由民宿出發前往南坡第一峰。 值得一提的是,民宿的黑白小狗也和我們一起出發了。老板說它很喜歡陪著客人徒步,是條認識路的向導狗。 第一峰最高海拔只有四千米出頭,難度不是很大,最耗體力的也就是一段長一千米的爬坡。才剛開始,大家體力都足,沒什么人掉隊,連新手的孫曼曼和梁暮都緊緊跟著隊伍。但到第二峰的時候,眾人已經徒步四小時,山上格外的冷,又有流沙坡,雪混著沙特別不好走,隊伍漸漸拉長。 到第三峰,海拔更高了,山上碎石難行,連活潑的孫曼曼都不說話了,一行人悶頭直走。 早上開始爬,下午五點才到第三峰營地,爬了足足十幾個小時。替孫曼曼她們支好帳篷,我隨便吃了點壓縮餅干,當晚什么活動也沒有,只是早早地休息了。 第二天睡醒,仍是一早出發。第四峰是南坡海拔最高,也是攀爬難度最大的一座山峰。 我們三個一直在隊伍的末尾處,爬到一半前面突然一陣sao動,過了會兒,就看到一名層祿向導背上背著個男的,后頭跟著名滿臉焦急的女孩,往三峰營地走。 “好像是不舒服,有點缺氧了,只能原路返回?!鼻邦^的隊友傳來最新消息。 本來有一名向導是斷后的,如此一來,對方就只能去前面帶路,斷后的就成了我、孫曼曼和梁暮。 第四峰陡峭異常,滿目黑色的巖石,不時還會有細小的落石砸下。我撐著登山杖和小狗走在最后,只是一個低頭的功夫,前面梁暮腳下一滑,整個人歪倒下去,重重摔到地上。 我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梁暮艱難起身,手肘處的沖鋒衣破了個大口子,更要命的是,她的腳踝迅速腫起,一看就受傷不輕。 孫曼曼滿臉焦急:“你動動腳趾,看是不是骨折了?” 梁暮脫掉鞋子,動了動腳趾,還行,能動,看來只是扭傷。 這時,隊伍前方的黑風聞訊而來,蹲下檢查了梁暮的腳踝,給出了與我差不多的診斷,隨后道:“我們只有一名向導,不能送你原路下去了,你看你能不能堅持一下,再幾個小時就能下山了?!?/br> 孫曼曼擰眉:“這怎么堅持啊,她腳都這樣了……” “我來背吧?!蔽艺f,“剩下的路我背她?!?/br> “幾個小時呢,你一個人怎么背?”梁暮穿上鞋,撐著登山杖就要起來自己走,“算了,我堅持堅持,慢慢走吧?!?/br> 黑風急忙攔住她:“這樣,你們先自己背一段路,后面我讓團里男的輪流背,怎么樣?” 梁暮的腳平地都不怎么能走,就更別說難爬的山路了,為今之計,也只有這個法子。 穩穩將梁暮背在身后,她不太好意思地向我小聲道謝:“謝謝啊哥,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我這腳還能自己走兩步的?!?/br> “沒事?!蔽艺Z氣輕松道,“你這么輕,我能直接給你背到山下你信不信?” 我們本來就在最后,梁暮腳一傷,我背著她走得就更慢了,不知不覺已經看不到前面的隊伍。 一切來得毫無征兆,天空瞬間就由晴轉陰,再是起了濃霧,又過一會兒,飄起了雪粒子。 山上本來就冷,但穿著沖鋒衣尚能忍受,這雪一下,四周仿佛剎那間冷了十幾度,叫人從骨頭縫里生出寒意。 “哥,這天氣怎么說變就變了?我記得今天明明天氣預報是晴天啊?!睂O曼曼挨著我,恐懼道,“前面的人好像都看不到了,我們是不是……是不是掉隊了?” 太冷了,冷得口舌都有些僵硬。我眼尖地發現一旁山石正好有個可以避風遮雪的凹陷處,忙背著梁暮往那處跑。 躲進凹陷,我將梁暮放到地上,見她嘴都凍紫了,心里一沉:“曼曼,把你的保溫毯拿出來?!?/br> 出發前,我都是讓她們把野外生存的東西帶齊的,繩索、口哨、保溫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想不到真的用上了。 孫曼曼從自己背包里翻出保溫毯給梁暮披上,隨后掏出手機。 “哥,沒有信號?!彼e著手機到處搜晃,但始終是無服務狀態。 “不知道大部隊會不會回來找我們?”梁暮縮在保溫毯里,人還在發抖。 那只一路跟著我們的黑白小狗此時橫臥在我們三人腳邊,仿佛想靠自己的體溫為我們取暖。 我揉了揉它的長毛,說:“等等吧,說不定一會兒天就好了,我們自己也能找到路?!?/br> 然而,之后的幾個小時,不僅沒人來找我們,天氣也沒變好。風卷著雪猛往臉上撲,孫曼曼將所有衣服都拿出來御寒,仍然凍得直哆嗦。 梁暮和我的背包一早就被黑風拿走,交給團里其他男性代背,因此我們現在只有孫曼曼一只包的物資。 更糟糕的是,梁暮開始出現呼吸困難的癥狀,也不知是高反還是情緒緊張引起的。 “這樣等下去不行……”我見外頭雪好像小了些,問孫曼曼要了件雨衣穿上,又拿了半塊壓縮餅干,告訴她們不要亂跑,待在原地,每兩分鐘吹一次哨子,之后便離開凹陷處外出尋求救援了。 “哥,別去!”孫曼曼扯著我的袖子不肯讓我走,聲音已經帶上哭腔,“我害怕?!?/br> 我看了眼已經意識模糊的梁暮,狠狠心掙脫了她的桎梏:“沒事的,我找到人就馬上回來?!?/br> 垂耳的小狗像是聽懂了我的話,忽然直起身,沖我叫了聲就往外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