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美人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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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薄很輕,卻在心上重若千鈞。 她的手抖得厲害,掌心沁了一層薄汗,幾乎要握不住刀柄。 江尋澈坐在刑堂東側的雅室里,面前的屏風擺放得巧妙,蘇棲禾就算真的扭頭也看不見他,而他卻能清晰地看著她在外面的一舉一動。 只見女孩拿起刀的動作生澀稚嫩,姿勢一看就是錯的。 若就這樣捅進去,定會造成大量失血,甚至有可能傷及經脈。 侍立在他身后的南風都有點看不下去,想出去糾正,可秦王殿下安坐原地,不動如山,完全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他便也只能住了腳,遠遠看著。 蘇棲禾輕輕捋起衣袖,將刀尖對準手腕的時候,微微皺了眉,不知是怕疼,還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 江尋澈抬手托起桌上的白瓷茶杯,示意南風接著倒茶。 刀尖抵上皮膚的時候,大概觸感很涼,少女全身哆嗦了一下,側頭朝這邊看了最后一眼。 當然依舊什么也沒看見,也沒有人會上前幫她她本就不該有這種盲目的、徒勞的希望。 懸而不落的心開始終于下墜,她垂斂睫毛,深吸一口氣,將利刃狠狠扎進了手臂。 鮮血噴涌而出,剎那間就在白皙皮膚上留下一片紅痕,血珠淅淅瀝瀝,滴在她剛完成的詞作上,又從案頭滑下,滴在今天剛換好的裙子上。 刀兵鋒銳,她的姿勢又錯得離譜,導致傷很嚴重,血壓根止不住。 在趙鎮瀾派手下過去拿那張滴血的紙頁時,她甚至放棄了儀態,在椅子上縮成小小一團,背影單薄,還在微微顫抖。 她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努力撐住身體。 但從蜷縮的動作和溢出眼眶的淚水來看,她很疼。 屏風之后,江尋澈面無表情,黑如深淵的瞳孔里依舊毫無波瀾如死水,甚至又舉杯到唇邊,抿了一口茶。 秦王對一切吃穿用度都非常挑剔,這茶也是從王府專門帶來的,是上好的貢品,甘洌清香,回韻縹緲。 可不知為何,這次入口卻帶上了點清苦。 他將茶杯擱回桌上,喉結非常輕微地滾動了兩下。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521(后知后覺)(開始做法)(撒花)祝每位讀到這里的小可愛都能度過開心的一天,運氣爆棚,好事發生,所愿成真! 第5章 昏沉 ◎那一瞬間的鬼使神差?!?/br> 蘇棲禾是被抬回秦王府的,全程雙目緊閉,意識昏沉。 利刃傷及經脈,又耽誤了救治時間,導致她實在流了太多的血,就連見多識廣的刑部眾人都忍不住咋舌。 李嬤嬤帶著丫鬟們候在王府的偏殿外,得了命令要上車把人接下來,可進了車廂后,當場就是一愣。 出門的時候是打扮齊整的漂亮姑娘,怎么不出兩個時辰,回來就成了這幅尊容? 而且她昏迷著躺在這里,那是誰把她抱上車的? 剛要問南風發生了什么,突然又見江尋澈臉色陰沉,明明坐在車廂的另一邊,袖口內側卻沾著血。 對上王爺冷冰冰的視線,嬤嬤趕緊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把蘇棲禾打橫抄起來,一路帶進了屋。 宮中御醫聞訊趕來,親自上手止血,李嬤嬤半抱著將她護在床上,丫鬟們在旁幫著擦洗包扎,一時間房間里有些紛亂。 江尋澈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口,沒有走進屋內,也沒有退出去,視線徑直落在蘇棲禾身上。 女孩的身條軟如綢緞,裙衫殷紅,臉色雪白,斜靠在老婦人的胸前,好像一只白瓷娃娃。 精致,玲瓏,摔成碎片的時候,再冷漠的人都會忍不住心疼。 當時她在他懷里,也是這樣。 一定是因為女孩當時的神情太過痛苦,所以當他穿過屏風走到她面前時,沒有細想,徑直俯身將人抱了起來。 不用回頭就知道,身后肯定是一片震驚的眼神。 趙鎮瀾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毛,南風招呼人來幫忙的叫聲也卡在了喉嚨里。 秦王殿下沒去管別人,只是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 將昏迷的女孩平放好之后,他才后知后覺地皺起眉,腳下后退兩步,坐到了車廂最遠的另一邊。 低頭去看,衣袖被血染得濕透,緊緊貼在手臂上,帶著余溫,仿佛還留存著方才擁抱懷中人的觸感。 事實上,自從十歲之后,江尋澈再也沒讓其他人碰觸過除手之外的皮膚。 可現在另一個人留下的血痕如涓涓細流,從手腕一直淌到大臂內側,激起他本能的排斥,卻還有一點微妙的、難以解釋的戰栗。 于是一路回來,王爺的臉色越來越黑,現在站在門口依舊散發著壓抑的氣息,讓屋內忙活的眾人都不敢抬頭。 包扎完畢,蘇棲禾神志恢復了一點,雖然眼睛還睜不開,但感受到了自己身處的溫暖懷抱。 她眉心微動,臉頰蹭了蹭嬤嬤的肩頭,“娘......”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了。 李嬤嬤飛快抬眼一瞟王爺的表情,放輕聲音喚道:“姑娘?!?/br> 意識朦朧間,女孩以為得到了母親的回應,頓時心內一松,緊繃壓抑的情緒有了宣泄,淚水盈盈淌出眼角。 “娘,我好想你啊……” “不在家的時候總是擔心,你最近身體怎么樣,沒有再咳過血吧,有沒有好好吃藥......” 到底是受了傷的,她思緒偶爾飄忽,聲調虛弱,說話也斷斷續續。 下意識抬了抬手,想抱住母親的胳膊,可不知怎地碰到了傷口,剛纏上的紗布又冒出了血。 她呼吸一緊,仰起頭發出“嗚”的一聲,像只受傷的小鹿。 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出,而秦王殿下負手而立,冷眼旁觀。 御醫猶豫半天,最后小聲對李嬤嬤說:“問問她疼不疼吧,看需不需要再加幾分藥量?!?/br> 于是她拿出慈祥的語氣,對懷中的女孩道:“姑娘,告訴娘,疼嗎?” 其實就看這受傷的情狀,在場所有人都覺得答案昭然若揭,只有疼和很疼的區別。 誰知蘇棲禾輕輕蹙了一下眉,抿著嘴唇,睫毛忽閃,沉默了片刻。 猶豫之后,她微微揚起唇角,扯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不疼?!?/br> “娘,別擔心。憂慮太多,對你的身體不好......” 又有一股血從傷口里涌出,蘇棲禾將臉埋進母親懷里,小聲重復了一遍:“所以,我不疼?!?/br> 眾人的腦中都炸響了“轟”地一聲。 或許報喜不報憂是每個做子女的人都干過的事,但她流了這么多血,意識都模糊成這個樣子,竟然依舊不肯喊疼。 越是懂事,就越是可憐。 李嬤嬤鼻尖一酸,哽咽著抱緊了女孩,其他人也都面露動容。 江尋澈一言不發地移開視線,下意識低頭瞟了一眼,自己袖口內側的血跡斑駁,像一朵盛開的彼岸花。 在秦王府最好的藥物和照料下,蘇棲禾依舊昏睡了一天多。 身子沉得像灌了鉛,僵硬地倒在床上,思緒也被打散,飄忽不定,時而保持片刻的清醒,時而再次陷入朦朧的夢境。 夢里總是光怪陸離,像走在飄忽不定的云層中間,不知道腳下這條路到底正確與否,會帶著自己通向何方。 在公堂上指控朱興,到底對不對? 雖然現在進了秦王府,但在內心深處,蘇棲禾依舊是寄宿在寒酸的小驛館里賣文為生、為生病的母親籌措藥費的貧寒民女。 對她來說,每一個愿意給潤筆費、關照她生意的顧客,都是賞識她的伯樂,挽救她母親性命的貴人。 既然是貴人,自然是懷著感激的。 哪怕朱興本人的言談舉止和作風她也不喜歡,但也遠沒有到厭惡或者仇恨的程度。 再說了,雖然平涼郡王能得到皇帝的青眼是靠著她那首詞,但若不是朱興,《青玉案》現在還安安靜靜地躺在她潦草的手稿集子里,壓根得不到傳遍京城的機會。 所以她心態很平靜,并不覺得平涼郡王得到的那些封賞是搶了自己的東西。 那本就不是她配得到的。 可秦王殿下不會在乎她這些卑微的想法。 他只在乎她的忠誠和效力。 紛亂的思緒逐漸撥開云霧,半夢半醒間,腦海中出現了江尋澈那雙冷峻森然的眼睛,幽黑如萬丈深淵。 早該知道,她所效忠的殿下,是位心硬如鐵的人。 昏迷的女孩思緒飄忽,而與此同時,江尋澈屏退了眾人,正獨自守在床邊。 他泡了一壺茶,不喝,只是倒在杯中,看水面蒸騰出氤氳的香氣,再隨著時間逐漸冷卻。 數完三次茶涼,便又過了一個時辰。 這是他獨有的計算時間的方式。 面前的白瓷娃娃被包了幾層紗布,安靜地平躺著。 按照大夫的說法,她的神志已經逐漸恢復,思緒也偶有波動,應該是快要醒來了。 大概是朦朧中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女孩突然微微皺起眉,抿著唇,看上去不太好受。 王爺的眼神落在她蹙起的眉心間,停頓了片刻。 可以說他討厭別人當著他的面皺眉,也可以說他覺得痛苦不利于病人恢復,恢復得慢就會耽誤她繼續為他做事。 也可以說,就是那一瞬間的鬼使神差。 總之,江尋澈緩緩抬起手,指尖輕點,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也不可能承認的溫柔動作,撫平了她的眉眼。 女孩睫毛輕顫,卷翹的末端輕輕觸及他的掌心,帶來一點細微的癢意。 他沒有將手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