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美人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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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為何而要她? 蘇棲禾垂眸思忖,腦內回想著抄寫過的文章,朝堂之上的暗涌。 其實秦王殿下把自己的情緒和謀求掩藏得極深,能騙過包括當今圣上在內的世人。 但不知為何,她總能從他的字里行間感受出來。 就像中秋當晚,她憑著心中感覺,就能猜出他的九道燈謎一樣。 思緒一凝,女孩緩緩抬起眼睛。 王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對視之中,她第一次看清了他黑如墨玉的瞳孔。 蘇棲禾立在王府大廳的正中央,深吸一口氣,而后在眾人震驚的視線里,飄然下拜。 “稟秦王殿下,平涼郡王呈給皇上的那首《青玉案》實是臣女所作,不知為何被他所盜用?!?/br> “臣女愿意提供原稿并當面指證,只求......殿下能還臣女一個公道?!?/br> 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蘇棲禾也是在賭。 不是賭江尋澈對她的態度,而是賭他眼中有一條自己的前路,而朱興是路上需要掃除的障礙之一。 請他赴宴絕不是為了拉近關系,只是為后面的出手攪局做鋪墊。 而她自己,碰巧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能給平涼郡王找些麻煩的把柄。 他可以利用這個把柄,治平涼郡王的罪。 這是蘇棲禾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用途”。 也是她第一次用行動向秦王殿下證明,她能察覺到他的野心,并愿意為之而努力,甚至犧牲。 江尋澈從桌邊站起來,幾步走到她身前,指尖輕輕擦過少女嬌嫩的皮膚,環住下頜,抬起了她的臉龐。 他的聲音清冽而低沉,落在她耳邊: “如你所愿?!?/br> 第4章 滴血 ◎她很疼?!?/br> “既然是要上公堂去告狀,拋頭露面,打扮一定要拿得出手,不能給秦王府丟人?!?/br> 李嬤嬤圍著打扮齊整的蘇棲禾轉了兩圈,好似還是有點不滿意,手拎一截水色緞帶,環在她的腰上,使勁一勒。 如此一來,本就纖細的腰肢顯得更加裊娜。 可束縛得太緊了,她甚至有點呼吸不暢,但依舊咬牙忍著。 最后還是嬤嬤自己看出她臉色發白,趕緊將腰帶松了松,口中嘟囔: “我說你這姑娘,怎么不會喊疼呢?你不說難受,我怎么知道要勒到什么程度?” 蘇棲禾眉眼一彎,臉上還沒恢復血色,卻微微笑著:“沒事,我覺得還好。多謝嬤嬤了?!?/br> 現在全府上下的丫鬟仆役都知道,新來的蘇姑娘喜歡逢人便道謝。 秦王府本來隨了王爺本人的氣質,沉郁冷然,難以接近?,F在卻添了一張溫溫婉婉的笑靨,說話誠摯而柔潤。 如同溫和不刺眼的初春暖陽,在冰窖似的府邸里格外動人。 于是這兩日,就連最不茍言笑的管家,那常年皺著的眉頭都舒緩了不少。 李嬤嬤終于對少女的衣著挑不出毛病了,又看她頭上全無首飾,便找來一支珊瑚色的步搖,戴在發間。 “這下才勉強像個出門的樣子,好在你本來就長得好,打扮起來也不費事?!?/br> “就在這兒等王爺過來吧,殿下他應該也能滿意的?!?/br> “等王爺過來看你”這種話,蘇棲禾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了,可落在耳朵里,依舊能掀起一場無聲的驚濤駭浪。 她心里一凜,淺涂過胭脂的臉蛋倏地透出點赧然的淡紅來,睫毛忽閃,正微微咬住嘴唇,又剛巧聽見腳步聲從正殿那邊傳過來。 下意識屏住呼吸,回過頭,卻是江尋澈身邊的隨侍,南風。 “蘇姑娘,我奉殿下吩咐,來講一下待會兒的流程?!?/br> 對啊,殿下怎么會親自過來。 “出府之后,殿下會帶著姑娘去見刑部侍郎趙鎮瀾。趙大人為人嚴謹、直率,不喜歡繞彎子,所以蘇姑娘只需要直陳利害就行?!?/br> “趙大人要看證據時,拿出那份《青玉案》原稿便可。至于那平涼郡王是何時找過你,有驛館的老板娘可以為姑娘作證?!?/br> “到時殿下不會直接出現公堂上,但也會在一旁的雅室里全程聽著?!?/br> 蘇棲禾盈盈頷首:“我會按吩咐行事的,多謝了?!?/br> 南風掐指一算時辰,發現離出門還有些空閑,便小聲說起閑白來:“沒想到蘇姑娘這么厲害?!?/br> “那首《青玉案》最近在京城可是廣為流傳,據我所知啊,上到首輔和翰林大學士,下到備考春闈的舉人,沒有誰讀完之后不交口稱贊的?!?/br> “那平涼郡王冒用姑娘這么優秀的作品去沽名釣譽,欺世盜名,果真是罪大惡極?!?/br> 她配合地微笑著,卻不直視他的眼睛,而是側頭去看四方院落里的一草一木。 默然片刻,低聲道:“其實我” 話沒說完,南風突然在旁叫了聲:“殿下?!?/br> 蘇棲禾趕緊噤聲,只見江尋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走廊盡頭,不知聽到了多少。 他也換了身衣服,面料挺括矜貴,步履彬彬,目光徑直落定在她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緊,眼瞳微睜,看著王爺由遠及近,站到她面前。 一只手落在肩上,輕輕發力,將她轉了個身,然后親手把稍有滑落的步搖重新擺正了位置。 動作間,修長手指不可避免地略微擦過她梳好的烏發。 只是蜻蜓點水,一觸即分,蘇棲禾卻覺得后頸皮膚炸開一陣戰栗的癢意。 調整完發飾后,王爺又將她轉回來,再次從上到下打量一遍,視線灼灼,不加掩飾。 全程他的眼神都自然從容,動作輕緩流暢,就像保養他收藏的一對玉佩,或者替豢養的金絲雀梳毛,那樣的理所當然。 她是他的臣屬,他的所有物,他有資格把她變成任何樣子,只要他想。 少女如玉的肩頭在他的掌心下僵直緊繃,顫抖從脊柱開始擴散到全身,呼吸難以抑制地急促起來。 好在江尋澈沒再動她,大概覺得勉強合格了,便后退一步收回了手,也沒說話,而是直接對南風示意出發。 刑部堂上,趙鎮瀾翻動她呈上的原稿,“蘇小姐,據你所言,這是你的練筆習作?” “回趙大人,是的。這首《青玉案》是從臣女自己的手稿里選出的,大約創作時間是半年之前?!?/br> “那其他練筆手稿可以看看么?” 蘇棲禾拿出自己的隨筆集,是很多顏色、質感各不相同的紙頁裝訂在一起,粗糙不堪,看起來更像寒酸小飯館的賬本,而不是承載出色文墨的書籍。 趙侍郎接過來讀了兩頁,忍不住抬頭看她一眼。 “你確定這些都是你的作品?” “是?!?/br> 確實千真萬確,是她一筆一劃、一字一詞地寫出來的。 趙鎮瀾瞇起眼睛,視線冷銳:“蘇小姐,你要知道,平涼郡王朱興遞上《青玉案》的時候,也說這是自己親筆寫的?!?/br> “所以,你怎么證明這些水準極高的作品都是你所作,而不是買的,或者用其他方式冒名頂替來的?” 蘇棲禾怔住了,有點為難。倘若只有她一個人,或許還能想出辦法,可現在江尋澈坐在旁邊的雅室里,她的一舉一動都得看王爺的意思。 而南風預先交代的時候可沒有提到,如果趙大人始終不相信,該怎么辦。 她入王府的第一天,就抄寫過眼前這位年輕侍郎的好幾篇政論,知道此人鋒芒畢露,剛正不阿,辦事只憑真相,不會為了黨爭而扭曲清白。 果然,趙侍郎說:“秦王愿意帶你來,可不代表我就會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忽視證據,草率斷案?!?/br> 正要陷入僵局,南風從一旁的屏風后鉆出來,小聲對他耳語了幾句。 趙鎮瀾聽完之后挑起眉,臉上驚訝一閃而過,轉頭再看她時,眼神多了些復雜。 “蘇小姐,聽秦王殿下說,你愿意當場寫出一篇水準近似的詞,并且滴血為誓?!?/br> 在蘇棲禾愣住的同時,他接著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便相信你的自證?!?/br> 他知道不用等她親口確認,徑直揮手讓下屬拿些筆墨,又遞過來一把寒光凜凜的小刀,自然是給她取血用的。 她接過東西,瞳孔還有些抖,下意識就想側眸去看雅室,又緊急剎住了目光。 她知道,當場作詞,滴血為誓,這些能讓刑部相信她的證詞的方法,肯定都是江尋澈提出的。 也就是說,是王爺對她的命令。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服從。 秦王殿下本人現在肯定還坐在雅室的屏風之后,好整以暇地看著,看她能不能完成任務,能不能讓他滿意。 對她來說,當場寫出一首詞并不難,為真話發誓也毫無負擔,唯一的難題就是她從未碰過這等鋒利的兵器,更不知道該如何劃開自己的皮膚。 上一次見到這種刀刃,還是童年時父母在家大吵一架,母親哭得聲嘶力竭,拿刀往自己手腕上割,淚流滿面地說不如一了百了,從此解脫。 父親那時還沒有后來那么沉迷酒色,大吼一聲,紅著眼劈手奪了下來。 從那之后,她家那個家徒四壁的小屋里,再也沒出現過這種尖利的物什。 而那縷差點奪走母親性命的恐怖寒光,也成了蘇棲禾自年幼便在心中深深扎根的陰影,一碰就疼。 可惜現在,是江尋澈在命令她。 而且,趙侍郎說得很清楚,雖然是秦王帶她來的,但歸根到底,指控平涼郡王的是她本人。 如果她拿不出足夠的證據,不僅控訴不成立,還可能被倒打一耙,面對誣告這個罪名。 果然是算無遺策的秦王殿下,給她下達的命令,依舊沒有留任何選擇的余地。 不消片刻寫完一首韻律、主旨都相同的《青玉案》,蘇棲禾擱了筆,緩緩拿起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