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讀心神探 第246節
【要是讀書沒有用,他為什么送柔妹子讀小學?為什么要買買圖畫書給勇伢子?我呸!不就是怕我用了他的錢嗎?我讀書能花幾個錢?他有錢買收音機,卻沒錢送我讀書?他為富不仁,就該殺!】 【殺他一個有什么意思?要殺,就得滅門。書上不是說過嗎?斬草除根。全家死光光,連個苦主都沒有,誰會為他申冤?】 原本趙向晚只是想側面了解一下龔大壯的犯罪心理,為下一步審訊做準備??墒钱斅牭剿z毫懺悔都沒有,殺人的原因只不過是為了對方不借錢,而滅門的原因只是為了斬草除根,趙向晚怒向膽邊生,恨不得一拳頭砸過去! 視人命如草芥,這樣的人也配當警察?! 趙向晚霍地站起:“龔四喜!” 她的聲音里挾著雷電,蘊含著極強的能量,帶著nongnong的威懾力,龔有霖內心一個激靈,抬頭看向這個面容沉靜、雙目閃亮的小女警。 趙向晚走到鐵柵欄前,隔著欄桿,看著這個殺了人之后逍遙自在二十年、渾忘了身后尸身血海的龔四喜。 “人這一生,會做很多事,會犯很多錯?!?/br> “有些錯,犯過了,改正就好?!?/br> “有些錯,犯過了,卻是萬劫不復!” 略顯昏暗的審訊室里,趙向晚眸光閃耀,龔四喜感覺自己仿佛被這道光捕捉,他想閉上眼睛,卻閉不上;他想挪開腳步,卻全身僵硬,難逃半步。 龔四喜掙扎著回應:“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趙向晚嘴角一勾,鳳眼微瞇:“不!你知道我在說什么?!?/br> 趙向晚翻開筆錄本,紙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她舉到柵欄之前:“看到了嗎?這是你父親的證詞。他說龔大壯滅門之后,他惶惶不可終日,就怕龔大壯一家冤魂索命。你父親告訴我們,二十年前年案發之后,你表現異常,你爺爺曾說要找道士驅鬼,是你親口承認,龔大壯一家是你所殺?!?/br> 龔四喜牙槽緊咬,跟著站起,抬起手狠狠捶打在鐵椅椅背之上。 【我爸是不是瘋了?】 【他告訴警察龔大壯一家是我殺的?】 【父告子,他可真行!】 發泄之后,龔四喜抬頭定定地看著趙向晚:“我爸說的這些我不知道,可能我當時被嚇壞了,所以行為舉止異常,也是有的。我爸信迷信,所以才找道士來驅鬼?!?/br> 趙向晚目光閃動:“龔大利說,75年3月之后,你母親從你枕頭底下搜出一迭子錢,錢上還有血?!?/br> “砰!”龔四喜抬腳踹了一腳椅子,“沒有,沒有這事?!?/br> 【蠢貨!一群蠢貨!把我送進牢里,他們能有好日子過?】 “龔大利說,你連續做了一個星期拿刀砍人的嚴夢,直到盧尚武、盧富強來找你,你們仨在屋里嘀咕了很長時間,你的情況才漸漸好轉?!?/br> “砰!”龔四喜抬起腳,再一次踹了一腳椅子,“沒有,我不記得有這事?!?/br> 朱飛鵬大聲道:“龔四喜,你要是再動手動腳,我就以破壞公物為由逮捕你!” 龔四喜咬了咬牙,看一眼朱飛鵬,再看看門口面無表情的公安干警,悻悻然坐回椅中。 【老子反正不承認。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誰能說得清楚?】 【死無對證的事,誰怕啊?!?/br> 雖然這么安慰自己,但龔四喜的情緒還是被龔大利的絕然所牽動,恨得牙癢癢。 【我只要弄到一點好東西,都往家送。我爸抽的好煙、喝的好酒,哪一樣不是我送的呢?他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竟然反水告我?死東西!】 【我們家六個,我是老四,總是被他們忽視。大哥是頂門戶、養老的,二哥是勤快的、做農活的,三姐是第一個女兒,做飯喂雞樣樣行,我媽離不開她。后面兩個meimei是雙胞胎,模樣漂亮,我媽疼她倆疼得不行,只有我,他們一直不待見我?!?/br> 【明明我最有出息,為什么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總是第一個放棄我?為什么?】 終于探聽到一絲龔四喜的內心異動,趙向晚冷笑一聲:“龔四喜,你有兩個哥哥、一個jiejie、兩個meimei,這么多兄弟姐妹,為什么還要組建一個三刀會?真是因為江湖義氣嗎?” 龔四喜沒有說話,雙手交叉置于胸前,雙腿前伸,一身的憊懶之氣。他用身體語言告訴趙向晚:你只管說,我反正不聽、不理、不回應。 趙向晚繼續說話:“因為親兄弟姐妹之間,也要爭奪父母的關愛,結拜兄弟卻不需要,是不是?” 龔四喜感覺自己的內心最隱秘的那一道傷疤被撕開,血淋淋地,很痛。他那一直囂張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開始變得蒼白。 “結拜兄弟同氣連枝,歃血為盟,承載三刀會榮耀與責任,共建大業?!壁w向晚念完他們的誓詞,停頓片刻,這才接著往下,“還記得你十六歲與盧尚武、盧富強一起說過的話嗎?” 龔四喜的臉色,更白了。 “即使是這樣,你依然不放心。你拉著他們和你一起,犯下滔天大案,一來平了你的心頭之恨,二來將你們三個牢牢捆綁在一起,誰也不會背叛誰,是不是?” 趙向晚將封存在證物袋中、二十年終見天日、寫在作業本上的幼稚誓言高高舉起,展示給龔四喜看:“多好的結拜兄弟,雖然有福沒有同享,但是有難同當,是不是?” 龔四喜被迫看向那個證物袋,整個人像屁股上安了彈簧一樣跳了起來,他快步如飛,奔到柵欄旁,死死地盯著那干涸的血跡,那發黑的指紋,整個人似篩糠一般抖動起來。 趙向晚后退兩步,離龔四喜遠了一點,防止他暴起奪物。 “嗬嗬……” 龔四喜喉嚨里忽然發出一陣奇怪的笑聲:“狗東西,竟然還把這玩意兒留著?!?/br> 【媽的!】 【有了這東西,躲不過了?!?/br> 【難怪今天又是取指紋,又是抽血,原來證據在這里?!?/br> ??档溃骸袄咸煊醒?,是不是?” “呸!” 龔四喜忽然轉過頭,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 在眾人嫌惡的表情中,龔四喜忽然說了一句與案件全然無關的話:“你們知道,我有幾個孩子?” 他也不在乎別人是否知道,徑直給出答案:“一個?!?/br> 趙向晚卻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說:“你是國家干部,計劃生育政策要求的嘛?!?/br> 龔四喜搖搖頭,隔著柵欄與趙向晚目光相對:“計劃生育政策對我而言,什么約束力都沒有,我想弄一張準生證,易如反掌。偷偷在外面再生兩個,讓我父母、兄弟幫著撫養,也不是難事?!?/br> 趙向晚問:“你的孩子是男是女?” 龔四喜道:“女兒。我只有一個女兒,龔dan。你們以為是丹鳳朝陽的丹嗎?不不不,就是單雙的單。我只生一個,把所有的父母之愛都給她。是男是女,并不重要?!?/br> 龔四喜的執念,是父母的關注與偏愛。 趙向晚順著他的話,故意刺激:“你做到了偏愛,可是你的父母呢?我看未必吧?你爸偏心老大,因為在農村大兒子是頂梁柱,是父母將來養老的倚仗;你媽偏心老五、老六,因為她們最小、最可愛,又是女孩子。你沒有二哥會干農活,沒有三姐會做家務,除了會讀書,你什么都不如,根本得不到父母的關注,是不是?” 龔四喜怔怔地看著趙向晚。 【她是誰?她為什么這么懂我?】 【從來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心里的痛!我唯一可以驕傲的東西,卻在初中畢業之后被無情地毀滅了!爸媽說沒有錢,不讓我再讀書。我只能找大壯叔借?!?/br> 【大壯叔家里多好,他爹媽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又只生了一兒一女,家里人口少,吃的糧食就少,大壯叔還在縣城工廠當工人,有錢得很?!?/br> 【可是,他不肯借!他讓我腳踏實地,他讓我認命,就當一個農民?!?/br> 趙向晚的話語還在繼續:“然后呢?你得不到父母的關注,你必須不斷和兄弟姐妹爭搶,所以你搞了個三刀會,所以你要干掉讓你一直嫉妒的龔大壯?” 第一次有人直指內心,龔四喜整個人心神為之所奪,不由自主地跟著趙向晚的思路開始回答問題。 “嫉妒?我是嫉妒嗎?” “也許,是嫉妒?!?/br> “憑什么我們家那么窮,他們家那么闊氣?” “農村人都說什么多子多福,我從來就不這樣認為!我覺得就是生多了,張嘴吃飯的人太多,所以才會越過越窮!” “你看我家,生了六個,三兒三女,多少人都羨慕我爸媽。龔大壯家里只有一兒一女,旁人都說他家人太少,將來要受欺負??墒悄??我們家住茅草屋,他們家蓋青瓦房。我們家天天吃粥,他們家頓頓大米飯;我們家只有過年才能吃上rou,他們家卻隔兩天廚房里就飄出rou香味?!?/br> 趙向晚打斷他的話:“可是,那個時候大集體,大家日子過得都難,你爸媽能夠把你們六個養活已經很不容易?!?/br> 龔四喜說:“是!我知道我爸媽不容易,所以我不敢埋怨他們,但我卻還是看不慣龔大壯家啊。明明他們家有錢,明明只要借給我二十塊錢,我就能繼續讀高中,為什么他不肯?他少買幾次rou、少給柔妹子做新衣裳,錢不就省出來了嗎?” ??德牭媚X瓜子嗡嗡地響:“為什么呢?他為什么一定要借給你錢呢?那是他的錢!他有權力決定這個錢該借還是不該借?!?/br> 龔四喜冷笑一聲:“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自己讀了高中,進城當工人,就看不得村里人比他強,恨不得所有人都當文盲。龔大壯這個人,獨生子,獨得很!” 朱飛鵬搖頭嘆息:就因為不借錢,所以你要殺他全家?可怕! 龔四喜獰笑起來,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辱我者,必殺之! 趙向晚沒有追問細節,以免打斷他的思路:“然后,你就有錢讀書了?從龔大壯家的床頭柜拿了錢,交了學費。進了高中之后,你的自信心重新找了回來,你爸媽看到你這么會讀書,是不是經??淠??當你考上警校的時候,你爸媽是不是特別開心?” 龔四喜整個人被眼前這張沾著血的誓詞所懾,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 他的理智要告誡他,不要再說話了,不要再說話了。 可是他的情感卻在不斷地催促他:再說一點,再多說一點。眼前這個女警才是最懂他的人,只是她懂得他想要的是什么。 龔四喜的臉上有了真誠的笑意:“是,龔大壯家里真有錢,我高中三年的學費都不愁了。我的成績不錯,年年都是前十名,考上警校的那一年,我爸媽笑開了花,他們夸我有出息,我大哥、二哥、三姐都很羨慕地看著我,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真的很高興?!?/br> 趙向晚臉上浮現出一個嘲諷的笑:“然后呢?警校畢業為什么要回來?為了繼續顯擺自己?” 龔四喜瞪了她一眼:“怎么是顯擺呢?古時候考上狀元還要打馬游街呢,我當上警察穿上制服,這么風光的事情怎么也得讓大家都來看看,是不是?” 趙向晚倒是與他有問有答:“看到了,又怎樣呢?做人就不能低調一點嗎?” 龔四喜道:“錦衣夜行,這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你還小,不懂?!?/br> 趙向晚微微一笑,突然之間言辭一轉,審訊室里剎那間風云雷電齊至。 “可是……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br> “你在乎的,你爸媽不在乎?!?/br> “你想炫耀的,你兄弟姐妹并不為之歡喜?!?/br> “你恐怕不知道吧?當知道我們已經掌握證據,盧富強指認你是殺害龔大壯一家六口的兇手之后,你爸媽立刻在審訊室里懺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告訴我們,你是被冤魂上了身,你是個殺人兇手?!?/br> 龔四喜呆呆地看著趙向晚。 他這一生為之奮斗,取得成功的榮耀,為的是什么? 他想要父母為他驕傲! 不管多少財富,都彌補不了他內心的空虛。 他好吃好喝地侍奉著父母,他帶著兄弟姐妹們一起發財,就是想讓家人都以他為榮,就是想讓父母說一句:四兒啊,你是我這六個孩子里最有出息的! 可是,結果呢? 趙向晚看著他:“你知道嗎?當你爸媽知道,你帶著你大哥、二哥做的都是違法的事,會被警察抓起來坐牢的時候,你爸哭著說了什么嗎?” 龔四喜瞪大眼睛:“說了什么?” 趙向晚嘲諷一笑:“他說,四兒是禍根。他當了警察,可卻是個黑心腸的警察。這都是四兒的錯,不能怪老大、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