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不熟
郁桃復出拍的第一部戲卡著國慶檔的熱度上線,同期網劇播放量第一。因為她飾演的角色與本人過于貼合,團隊以此為切入點,把她青年時獲獎片段、中秋晚會節目片段并劇中高光時刻剪輯一起發出來,買的熱搜位置在十幾位,既保證熱度,也避免招致網友反感。 其中一條#寶藏演員郁桃#上升到熱搜第叁的位置,算是小爆了一把。 接踵而來的便是各家廣告邀約、雜志、媒體專訪,一月之間,顏姐手上攢了十幾個通告,還不算拒掉的那些。 郁桃忙得幾乎沒空休息,大半時間都是在攝影棚里泡過去的,期間有好幾次慶幸周時桉沒找她。 演員無論名氣大小,都需要一直被面試、挑選,一個接一個試鏡甚至試戲,有神仙金主直接當出品方的除外。 收到章媛導演的試戲邀請屬于意料之外,數月前在平京大劇場,郁桃參演過章導的話劇,當時便讓人給記住了。 章導風格獨特,慣于在作品里探討女性主題意識及兩性關系問題,在斷層的當代女導演中是個標桿式的存在。 能上她的戲,可遇不可求。 正在籌備的這部戲叫《小茉莉》,一個叫茉莉的農村女人北上尋找失蹤的丈夫,誤入風塵行業,期間未曾停止自救,是開放式結局。 章導未明說要郁桃試女幾號,只讓她先過去,看看實際形象是否合適。 沒有立即將這個消息告訴顏姐,斟酌了好幾天。有木影視給她量身訂制了一套捧紅流程,從正劇到電影,走的是穩扎穩打的路子,不敢說可以刷觀眾好感度,至少不惹人反感,路人緣這回事兒玄之又玄。 金牌經紀人的一雙眼毒辣非常,她把關的質量肯定比演員自己瞎琢磨來得高效。郁桃也明白自己去談戲,除了會打亂團隊安排,更重要的是會間接給周時桉造成損失。 進軍影視業和捧她,不知哪個才是順帶的,有木影視有直接出品影視劇的能力,投資的戲肯定要她來挑大梁,冷不丁進了其他劇組,這邊的投資可不等人。 本也不打算瞞著,但顏姐還是在她開口前知道了,生氣談不上,多少有些情緒:“你有自己的想法當然不錯,但我也希望你別悶著,多和團隊交流,章導這個戲我了解過了,確實是個好機會,但是你要真選上,也會影響團隊本來的計劃,懂吧?” “我明白,但我還是想去試試?!?/br> 那頭沉吟了會兒,說:“你有自己的品味,也努力,是好事,要派人跟著嗎?” “小離跟著就行,不遠?!?/br> “行,你及時反饋哈?!?/br> 試戲地點在一家臨江酒店會議室,郁桃提前半小時到了,沒下車,在后座做深呼吸,目光一轉,偶然間見到岸邊站著一堆女孩,其中幾位她認得,都是天唐娛樂旗下藝人。 雙層游船一靠岸,在岸邊等待的女孩們擁著踏上甲板。 走在前頭的幾人面上無妝,穿著素雅,平底鞋,身邊具跟著一位稍遜色的助理。后一撥人妝容精致,裙裝華麗或繁復,身上的配飾不知鑲的是真鉆或假鉆,在夕陽下閃著光。 穿著隆重,人卻是推搡著上去的,好像不擠著推著,船就要開走了。 必然在是以宴請名義接待制作方,順帶挑演員,她也曾是其中一員,不知道內幕消息的藝人以為是派對,興奮地給臉涂上一層光彩,無暇底妝,長睫毛,紅唇,大波浪,就為引資方導演注意,其實人選多半早已內定。 走進去,章媛導演坐在高清監視器前面,戴著耳機,遙遙點一下頭。 只是試戲,臨時片場嚴謹得跟正式的差不多,架著多機位、打了燈、工作人員臉上都貼著麥克風。郁桃有些緊張,來之前在網上看了一天章導私下的采訪物料,不是在乎演員背景的人,有點理想主義者的味道。 本來被指定試叁段戲,不多,因為是現代戲,妝造弄起來很快。 她演完女一的片段,章導面無表情,沒說話。郁桃一顆心高高提到心口,周時桉那邊帶來的資源不用爭,在溫水里泡了那么一會兒,都快忘了掙扎求生是什么感覺。 這次試戲沒出什么結果,讓她等消息,等了一周,章導又在微信上問她是否有空到港城一趟,這部戲的總制看了片段,對她感興趣。 郁桃連忙訂了機票酒店過去,亢奮得很,這次試的是女二,一位墮落的風塵女,演了兩遍。 制作人眼神一刻也未放松,掃描儀般從上到下掃視過來,復又從下往上看。 第二遍結束,制作人拍大腿說不錯,她一顆心才落地。 章導執一導筒,摘下耳機說:“你試女一,也還可以,但不出彩,缺了點清純感,你怎么理解的?” 郁桃說:“女二和女一是鏡像關系,代表自甘沉淪的那一面?!?/br> “我也和你說實話,原本女二已經定好人選了,演員臨時決定出國,這才空出這個位置,女二倒是意外適合你?!?/br> 她問:“是不是要馬上拍板?” 章導說:“盡快吧?!?/br> 從試鏡的地方到酒店不遠,出來時有小雨,現雨已停了,郁桃決定步行回住處,沒帶助理來。港城的街道窄窄一條,兩邊高樓密密麻麻,與平京寬闊的十二車道完不同? 雨才停,街上行人稀少,丁丁車駛過去,軀殼機械地拖著腳步回到酒店,房間在五十叁層,可以看維多利亞灣,堪堪十平米,一晚上也要大幾千元。 付款的時候完全沒感覺,心境不知什么時候變的。 亢奮過頭,人有些恍惚,一碰到床便栽進去大睡,睡了叁個多小時,醒來已經是下午叁點,這時魂回來了。 走到玻璃窗邊,隔著紗網朝外望,定定看了一會兒海景,才簡單收拾自己一番,坐五站地鐵,再步行一百米,到高檔商店買東西,她什么也不缺,日常用品專由小離采購,但上次周時桉過來,只拿得出牛奶和礦泉水招待他,有些不周到。 郁桃對茶都不甚了解,隨手拿了最貴的幾罐結了賬,坐飛機帶回去。 回到家一開門,發現屋子里有光,差點掀鈴叫保安。 周時桉脊背貼著沙發,膝頭擺著一臺十寸平板電腦,滿室只亮一盞落地燈,從東竹小館搬來的那盞。 男人灰色西服袖口里探出兩厘米白襯衣,打一條藍白斜紋領帶,顯然才從生意場合下來。 他沉在沙發凹陷處,目光順著聲音斜睨過來,眼風里帶叁分秋的涼。 郁桃心里不由撲通一跳。 晃晃手里的袋子,臉上含著笑意:“才買了東西預備著招待你,人就來了,難道真在我身上裝監控了?” 周時桉挪開平板,在沙發和茶幾間架起腿,目光紋絲未動:“買了什么?” “有茶,柜子里有葡萄酒,你喜歡喝哪個?” “大晚上的喝茶,還睡不睡了?” 得,她買了也沒用上。從柜子里尋摸出一套杯具,十分考究,帶有冰裂葡萄紋,擺上一瓶白葡萄酒,右手執水果刀啟開軟木塞,放在中間。那香氣一沖,盡管送進鼻腔來。 期間一直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多余動作一概沒有。 斟了一杯遞過去,由于光線作用,一瞬間以為他的眸子染上深葡萄色,表情有些微妙。 “我不找你,你也沒想過找我?” 興師問罪的語句。 郁桃嘴唇剛貼上酒杯邊緣,末了只吞吞吐吐蹦出來叁個字:“最近忙……” 啜飲一口酒,送入喉嚨深處,冰涼的觸感下至胃底,分散人的注意力。 余味在舌尖滯留,蒸發需要幾十秒,沉默便也持續了幾十秒。 她努一努嘴:“周總這又是怎么了?不是說好不再讓我猜員工準則有幾條?” 酒杯的長柄夾在他指間轉一圈,擰螺絲似的,語氣也緩:“養不熟的小野貓?!?/br> 郁桃覺得眼前的男人偶爾有些情緒化,煩于應對,只默然注視著橡木嵌花地板的拼接縫隙:“你看,既把我比作貓,你見過貓主動聯系過人的?” “瞧瞧,多會踢,皮球又給踢回來了?!?/br> 他說著,將酒杯一擱,身子往前傾,令她產生錯覺,以為那雙手就要攬過來,卻只是指節交迭搭在茶幾上。 周時桉想起,最初把她領回家的時候,也沒想過要養熟,欲望膨脹的時間點早已尋摸不著。 有些懊惱挑起這個話題,可心頭的煩悶不發泄出來卻也不甘心,莫名的煩,rou體歡愉似乎都填不滿心頭的窟窿,開始索要情。 他是慣于自查自糾的一個人,意識到此刻的興師問罪有些狼狽,便想壓下去。 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郁桃斟酌著語氣,拿不準他現在的情緒:“周時桉,能不能直接告訴我要怎么做,我業務不精,猜不來?!?/br> 他神情倨傲:“既然業務不精,當初倒是有勇氣毛遂自薦?” 她噎住沒說話,最初不過想找人撈一把,砸錢拍戲更是不敢想,如今資源排著隊來找,心理上也漸漸覺得是理所當然,驚詫于人類對新環境的適應力。 語氣平淡:“那時不知道周總出手這么大方?!?/br> “給的太多,反倒是我不對?” “不敢,只是怕還不起,回頭您要是覺得吃虧了要提告,我反惹一身臊不是?” 周時桉忽然舒暢許多,這牙尖嘴利的模樣哪是養不熟?捉住她手腕帶到膝頭,借燈光去看她鼓著的兩腮,看她兩只耳朵,人浸在一團暗黃光暈里,儼然一幅中世紀油畫,不過是動態的。 郁桃撞進他眼中,心頭一緊,周時桉兩片長睫毛擁簇著閃動幾下,表示著笑意,剛才的冷又蕩然無存了。 他手上猛然加勁,就將她硬箍進懷里,說:“給了你的就安心拿著?!?/br> 指節屈起彈她腦門,頗為幼稚:“倒是沒料到你心里這么想我的?!?/br> 郁桃呼一聲痛,說:“我沒怎么想你?!焙玫膲牡亩紱]有。 他嗤笑一聲,眼里有晦暗不明的火光:“或許這就是問題所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