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鬼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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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亡百姓皆苦,輝煌的功勛之下,是多少流離人、喪家犬?!?/br> 拂曉時分,慕容迦葉離開了,她下山一路平順,不到三個時辰便趕到了白狼鎮,她戴著獨眼狼王送給她的護臂,有些繾綣的依戀,她自認為不是不告而別,在臨走之前,她輕輕地吻了吻他,他沒有蘇醒過來,眼皮浮動,睫毛微顫,悶哼一聲,含著笑又轉過頭去繼續酣睡。 白狼鎮地廣,是幽州境內的邊陲小城,中外貨商的集散重鎮,設立著南朝、嵬然、西涼互市的六大榷場之一,蘇合軍榷場,因為戰亂頻仍,興廢無常,近來,三國之間戰亂休止,生意開始逐漸好轉,但其間盤根錯節的江湖勢力仍然暗潮洶涌。 大街小巷上,行人熙攘,車馬輻輳,商販云集,墻壁上張貼著各種尋人啟事、通緝犯懸賞、南北局勢告示,慕容迦葉將帽檐下壓,遮住整個臉,在一眾黃紙里覷見了尋找自己的重金懸賞——五十萬兩尋愛女,這定是舅舅赫連安代的做派,赫連安代少年時便在北朝武林廝混,頗有些勢力名望,手下蓄養一批關西刀客,說一呼百應不算夸張,這懸賞上并沒有明說慕容迦葉的身份,一張畫像卻把她的臉畫得纖毫畢現。 街角有吹簫乞食的浪人,衣衫襤褸,但風度不減;路上有頭戴帷帽、腰間佩刀的神秘武者行色匆匆;商鋪的門戶,有出入;不時還有大宛馬所拉的車駕清路經過,連持韁的馬夫都穿著上好的狐裘,威風十足。 但大部分的還是普通人,他們有著各色的面孔——高鼻深目的、金發碧眼的、左衽、披發的、髡頭的、垂辮的、束發的;他們講著不通的語言——嵬然語、漢話、大宛話、西涼官話,小小的地界,容納萬千氣象,他們有著家仇國恨,卻又因為利益的交互走到了一切,如同一個熔爐。 時間已然到了晌午,天空轉瞬變色,大有黑云摧城之勢,慕容迦葉在一間相對體面的腳店避雪,點了一碗熱酥茶,店里有賣花的少女,佐酒的胡姬;說書的先生;劃拳聲、高談聲、勸酒聲在風雪中燴成一鍋亂粥。 慕容迦葉買了一株藏藍花,聽著說書先生妙語連珠—— “諸位看官,昨日我們說到七年前那場駭人聽聞的紫蒙川之戰,今天我們就說說這之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此役一過,天下三分,北有嵬然汗國,南有蕭梁江山,西有石氏涼朝?!?/br> “嵬然奪南朝幽云六州,南朝派江都公主入草原和親,兩國結盟休戰近十年,而西北兩國戰爭四起,嵬然勁旅蘇合軍遠征西涼,被西涼的幾個小小蜀國埋伏,敗退于白狼鎮,這一駐扎,就是七年……” “興亡百姓皆苦,輝煌的功勛之下,是多少流離人、喪家犬?!?/br> 慕容迦葉聽得云里霧里,從賣花女孩的手里顫巍巍地接過一株新鮮的藏藍花,她不敢相信如今耳邊和眼前的一切,她今年十四歲,在此之前,真正的世界只在大人們的嘴里說給她聽,而今她才發現,那都是再可笑不過的謊言,冬天也能買到盛開的藏藍花,而自己的父親,也并不是一個英雄。 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踉踉蹌蹌地從樓上走下來,湊到慕容迦葉身邊,自來熟地坐了下來:“鄙人斗膽想請這位美人喝杯酒,不知可否愿意賞光?”一口流利而地道的嵬然話。 慕容迦葉眉眼不抬半分,定定地看著酥茶上的浮沫,冷笑一聲:“搭訕美人應當在花樓,而不是在腳店,更何況,我不是美人?!?/br> “姑娘好厲害的一張嘴,但是我,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那人轉首朝柜臺招了招手,“老板娘,老樣子!” 店小二快步跑來,上了一壺三勒漿,那人為慕容迦葉斟滿:“這可是波斯國的三勒漿,姑娘一定要好好嘗嘗?!?/br> 慕容迦葉不卑不亢地喝下了那碗憑空而來的三勒漿:“好酒,不知這位小哥到底要干什么?!?/br> 那人周身酒氣熏天,昏昏然指向后門的馬廄,仍然不道明來意:“姑娘可知道,從那里向后走,再朝南拐,就是走馬巷,那地方連通地下鬼市,專門賣北方的戰馬,南方的銅鐵、硫黃、焰硝、箭笥之類軍用物資?!?/br> 慕容迦葉的注意力被勾起,神色一凜:“嵬然官府和蘇合軍上層不管嗎?” 那人不語,抿了一口酒,給了她一個莫測的笑。 慕容迦葉囁嚅著,還是不愿意相信。 那人卻繼續說:“蘇合軍的頭目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恰恰就是鬼市最大的獲利者,這些兵痞們受夠了困苦的鏖戰,長期駐扎在白狼鎮里,開始發起了國難財,不僅貪墨軍餉,還染指商稅,他們手里的戰刀銹住了,手也軟了,再也開不了大弓,斧子軍早就不是從前的斧子軍了?!?/br> 慕容迦葉活活捏碎了手里的酒碗,鮮血順著虎口流向掌紋,她的聲音已經毫無底氣:“你胡說?!?/br> 男人將酒壇高舉,張開嘴,索性將余酒咕咚咕咚倒進喉嚨,他玩味地看著她:“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大將軍慕容敦如在鎮北的府邸多么豪華,連墻壁里都砌著芳香的花椒,人們都說,他在幽州當起了土皇帝了,還新娶了個高驪的舞姬,叫什么枳花夫人,七年了,兒女都成行了,白狼鎮天高皇帝遠,他們對嵬然王庭謊報軍情,只說是在鏖戰,其實早就過上比大可汗還好的日子?!?/br> 慕容迦葉攥緊拳頭,顧不上揣測此人的來意,只想親自提著刀,會會自己的生身父親。 男人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幽幽地發問:“你說,那個替可汗統一八部的烈山大將軍,怎么就變成如今這樣了?” 慕容迦葉忽地喊道:“小二,結賬,”她將一一錠馬蹄金敲在桌子上,轉身離去,“不用找了?!?/br> 那人神色一凜,朝鄰桌的幾個彪形大漢遞了一個眼色,轉用大宛話低聲說:“來了!” \\ 天將暮,雪亂舞,慕容迦葉恍惚地走出腳店,手上的血還在不停地滴瀝,她向行人打聽將軍府的所在,行人微擺擺手,極不耐煩:“在鎮郊,大北邊呢?!?/br> “衣履破爛,但卻有一把鑲瑪瑙的腰刀,隨手一擲,就是馬蹄金,還打聽白狼鎮里人盡皆知的傻問題,不是慕容迦葉,更是何人?” 慕容迦葉眉端一動,被瓷片割傷的手握緊刀鞘,指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她雙腿蓄力,已經準備近身搏斗:“我怎么聽不懂你說什么?!?/br> “慕容小姐,稍安勿躁,不要急著拔刀嘛,”那人眼光毒辣敏銳,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動作,“你剛才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不會背叛,我自然不是只圖那一點賞金,都是銅臭味兒,太庸俗啦!” 慕容迦葉朝他的臉面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來頭,一并說明白,老娘心情不好,沒空和你賣關子?!?/br> 那人笑著,堪堪一閃身子,仍是按兵不動:“慕容小姐,鄙人不才,但可是個憐香惜玉之人,若想對你動粗,大可以在腳店里把你拿下?!?/br> 慕容迦葉想起舅舅曾經對她說的話:“別唬人了,江湖規矩,那腳店里不允許室內打斗,酒水更做不了手腳?!?/br> 那人泰然地盤著手里的核桃仁,寂靜的街面只有核桃摩擦相撞的鉆心聲響:“挺懂規矩,我看你還是有三分聰明的?!?/br> 慕容迦葉四顧,那幾個隨他追出來的人個個扛著長刀,留著連鬢濃須,兇神惡煞:“你追我出來,又在這兒拖著耗著,到底想等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十分聰明?!?/br> 慕容迦葉卻看出了這些人的破綻,那些人面沉如水,凌厲的眉峰向上微挑,桀驁如一只初出茅廬的小豹子:“說句自負的話,若我想魚死網破,你們幾個,根本不是我的對手?!?/br> 那人:“噯,早聽說慕容二小姐的箭術和刀法天下一絕,驚為天人了?!?/br> 過路的人波瀾不驚地走過,幾度險些和慕容迦葉擦肩,這種規模的械斗廝殺,在久居白狼鎮的人們看來,太過司空見慣,盤根錯節的各國勢力、五花八門的江湖組織常常為了利益黨同伐異,因而血濺當場乃至于曝尸街頭的慘案實在是常事。 對于白狼鎮的大街,有時是人行路,有時也是殺人場。 遠處,鑾鈴作響,兩匹大宛馬拉著一匹華貴馬車走來,車駕上走下來一個中年男子,那男人一身狐裘,儒雅恭謙,眉目之間,和那個醉醺醺的家伙有些相似:“幸會,慕容小姐?!?/br> 慕容迦葉仍然如墮五里霧中。 “耶寧,行啦,別嚇唬遠道而來的貴客,等我回去和你算賬,”那男人說話溫和有力,一笑如春溫.“這些人都是我家豢養的打手,不要怕,都是些膘肥體壯的草包罷了,今日犬子給我報信,說似乎看見慕容小姐現身,我叫他千萬拖住你,這才從幽州府匆匆趕來請你不要見怪?!?/br> 慕容迦葉松了一口氣,收刀入鞘,將受傷的手籠在袖中:“你是何人,所為何事,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慕容小姐,在下大宛郁成城商人安須靡,這是我的兒子耶寧?!?/br> 他自己介紹得不露聲色,沒有半點驕傲,可慕容迦葉又怎么會不知道這樣一號人物,他是西夜王的表弟,因為向嵬然販賣葡萄酒和汗血寶馬,賺得盆滿缽滿,和敕勒貴族交好。 安耶寧拱手道:“慕容小姐,多有得罪,”他仿佛猜中了慕容迦葉心中的顧慮:“放心吧,你舅舅怎么也追不到這么遠,他的手還伸不了這么長,能在嵬然全境下了懸賞榜就已經是不易了?!?/br> 安須靡臉上一團和氣,說話也是低聲細語:“我今天之所以來攔住你,是想告訴你,這白狼鎮里有許多西涼人,你是慕容敦如的女兒,很多江湖勢力盯著你的動向,你出來這么久,很可能已經被盯上了?!?/br> 慕容迦葉警惕之心猶存,漠然道:“不勞安先生費心?!?/br> 安須靡:“你舅舅給你父親去信,告訴他一切,令他派人幫助尋找你,你猜他怎么回?” 慕容迦葉昂頭白了他們父子一眼,緘口無言。 “慕容大將軍回信說,忤逆之女,丟盡兩族顏面,死不足惜,大可任她自生自滅,兄當助吾妻撫養好第三子摩羅,才是要務?!?/br> 那些話語字字剜心,出自所敬愛的父親之手,慕容迦葉欲哭無淚,故作鎮靜地反駁:“胡言亂語,這是我的家事,你怎么知道?” 安須靡笑說:“這些信件由我家的信差騎汗血寶馬護送,內容,我自然是偷偷看過?!?/br> 慕容迦葉的信念崩塌殆盡,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自然希望和慕容小姐做個交易,”安須靡躬身行禮,誠懇道,“希望慕容小姐賞光,到寒舍一聚?!?/br> 慕容迦葉心如死灰,收刀入鞘,緩緩上了安須靡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