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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母后饒命(高h,偽母子)在線閱讀 - 第十三章招魂

第十三章招魂

    春日遲遲,春景熙熙。

    乘云閣,紅袖招展,酒簾高挑,上書“花前花后日復日,酒醉酒醒年復年”,此乃云中城最豪華的酒樓,屬五十二酒樓之首,矗立在離王庭不到數里的天街正中,這里車馬輻輳,人潮如織,不似禁庭那般冷寂森嚴,是一另番熱鬧的景象,酒氣、人氣、煙火氣,叫賣、馬嘶、歡聲笑語,置身其中,叫人心情舒暢。

    跑堂的伙計將毛巾朝肩上一揮,滿臉油汗,堆笑道:“穆二爺!您來了!”

    “還是老規矩!”慕容迦葉一身公子哥打扮,頭戴輕紗帷帽,束平胸部,加之身條本就高挑,如此扮相,毫不違和,活似一個行走江湖的風流少俠,跟在她身后跟著一高一矮兩個女子。

    高的那位叫納闌雅束,出身草莽,曾經叱咤風云的女將軍,授勛儀式上,與慕容迦葉一見如故,遂結為金蘭之交,被慕容迦葉欽封為定國夫人,如今因傷病解甲,與昔日副將成婚,夫妻二人遠離朝堂,大隱于市。

    矮的那位則叫茹吉奈,是慕容迦葉未出閣時的閨中密友,此人乃富商茹爾矛獨女,父死之后,繼承了巨額財寶,終日游山玩水,天下的大半都被她逛遍,平日里寫獨愛寫游記,為人風雅,心性高傲,多少子弟求娶她都不以為意,年過三十而孑然一身。

    三人意氣相投,遂義結金蘭,數年來,感情甚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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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迦葉此行也并非微服私訪,只是若以真身出現在這等熱鬧場所,繁禮縟節,又是一番不小的sao動,為了不驚擾店家生意,慕容迦葉只好每次都喬裝改扮成男子,化名穆二爺光顧此地,小二也心有靈犀,專為她留著一個上好的御座。

    伙計眼尖伶俐,心里頭明知這位是當今國母,卻不挑明:“好嘞!天字一號房,春日宴一桌!”

    三人并肩走在蜿蜒的曲廊回欄之中,又一起跨過臨水的飛橋,慕容迦葉嘆道:“好久沒見這么熱鬧的場面了!”

    納闌雅束一把攬過她的肩:“觀音奴,我倆得罰你多喝三杯,都幾個月沒和我們聚了!當了個太后,便將金蘭好友拋諸腦后了?”

    慕容迦葉將手中折扇一揮,捏著一把中氣十足的男音,嫣然一笑:“納闌姑娘,這話說得可真是冤枉好人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每天忙成什么樣子!不過雖則焦頭爛額,沒有一日不思念你們呀!”

    茹吉奈瞧著二人一唱一和,十分好笑:“行了行了!兩個活寶!我肚子快餓死了!聽說酒樓換了新的廚子,酒菜比從前還要好吃,這廚子啊,還喜歡琢磨新花樣,最近還新出了一個酒,叫什么,還有一個點心,應該是南朝那邊的,”

    納闌雅束:“小燕子?你這次又是打哪如邊兒飛回來的?”

    茹吉奈:“我去了一趟碎葉城,有個西域的僧人,非要跟我來咱們大燕瞧瞧呢!”

    慕容迦葉問道:“結果呢,他來是沒來?”

    “沒來!他聽說咱們大燕女人頂半邊天,把男人當畜生奴役,瞎得都不敢來了!”

    三人擠在一起,手拉著手,齊聲大笑。

    過了天井,三人便被引到了一個臨水的雅間,霎時間,耳畔喧天的絲竹音、說書聲便被戛然隔絕,屋內寬敞靜謐,博山爐里焚著龍涎香,四壁懸有文人字畫,花草擺放極盡風雅別致,開軒清風拂面,可見廣闊湖面,俯瞰數座水榭飛閣,極目遠眺,甚至可看見金帳王庭的全景。

    納闌雅束連忙搶先進去,扶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地癱在座位上:“春困秋乏夏打盹,這走兩步,就犯懶!”

    慕容迦葉目露驚異,上下打量著她:“你是有身孕了嗎?”

    茹吉奈卻神色平靜地啜著熱茶,悠然環視四周,溫言道:“是呀,這個月月初的事兒了,我們知道你忙,就沒告訴你?!?/br>
    慕容迦葉面有慚色:“雅束,等著,等我回金帳,叫人給你送保胎藥材……”

    納闌雅束:“哎喲,你可真夠母儀天下的,我這親媽容易,你這義母想必不好當吧!”

    茹吉奈驚覺不妙,立馬接過話茬:“行了行了,我們八卦點家長里短就行了,說這些不就成了妄議朝政了嗎?”

    慕容迦葉:“你們不就是想說赫連驤的事么?”

    茹吉奈卻是個聰明的:“我們也不是關心這逆賊的事兒,只是平常你帶著他來隨侍,如今三缺一,連個骨牌都沒法摸了!”

    納闌雅束:“觀音奴,你今天脫了那身鳳袍,在我們姐妹面前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厚了,赫連驤的事,我在這兒,偏要說上一嘴?!?/br>
    茹吉奈:“雅束!你說這干什么!”

    納闌雅束神色凝重,看向慕容迦葉:“我和他一起打過仗,那孩子決不是會叛國的人?!?/br>
    慕容迦葉失神道:“人是會變的?!?/br>
    納闌雅束搖了搖頭,回想起昔日沙場上的赫連驤:“不,有些東西,能用心感受出來,他那雙眼睛,堅定有神,那是本性流露,刻在骨子里的純良忠誠,這不可能變,他為你披肝瀝膽,白狼河之戰,他中箭垂死的時候,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慕容迦葉心中一蕩,嘴上卻仍然狠戾:“敢喊我的名諱,他食了狗膽了!”

    茹吉奈長嘆一聲,幽微道:“誰能想得到那么樣一個鐵骨錚錚、為你鞍前馬后沒一句怨言的人,會著了一個南朝狐媚子的道呀!英雄難過美人關,興許是食髓知味,陷進去了忘了本也未可知?!?/br>
    慕容迦葉面色姜黃,卻隱忍不發:“不說這些了,我們今天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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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慕容迦葉和茹吉奈喝得面紅耳赤,只剩納闌雅束一個人枯坐著看她們對飲,自己則百無聊賴地啜著茶。

    慕容迦葉雙頰酡紅,平素里端著的人君架子煙消云散,整個人搖搖晃晃,憤憤然拍案:“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我對他那么好,他卻背叛我!”

    茹吉奈卻是個千杯不醉的主,只是醺醺然:“喲,我的觀音奴,你這樣子,活像一個被男人丟了不要的怨婦!”

    納闌雅束:“你看看你,你自己也想不通的!這事情里面定有貓膩!”

    慕容迦葉:“貓膩!我倒是想有貓膩!那個女人已經被我抓到了,過幾日就要被押到云中了!”

    茹吉奈醉眼乜斜,打趣著她:“那個女人肯定是比你年輕!比你漂亮!”

    慕容迦葉忽然掩面大哭:“男人!說到底,赫連驤也是個不要臉的臭男人!”

    \

    倏忽之間,窗子外,響起爆裂之聲,三人不約而同朝窗外望去,只見半空之中,幾朵絢爛的焰火漸次開放,每一層樓的窗子,都有人頭探出來,人們私語著,也不禁為這美麗感染。

    納闌雅束目不暇接:“青天白日的,誰放煙花呢?”

    茹吉奈定定地瞧著那煙火,瞳孔一縮,每開放一朵焰火,她便口中喃喃,似乎在默默記錄些什么。

    慕容迦葉被這響聲震得肝膽俱顫,酒已經醒了大半,定睛一看:“這是娑羅花?”

    娑羅花為娑羅教圣物,她朝下望去,只見一個金衣鹿帽,手持銅鼓的年輕女子在飛橋之上跳舞,煙花、舞步隨著鼓點律動,遠遠看去,如同一朵飛旋的蓮花。

    橋下,只見許多人以跪姿仰視她,頂禮膜拜如同信徒,潑天的銅錢金銀如雨下,紛紛落入她腳邊的金桶中。

    茹吉奈:“這是娑羅教圣女,阿云瑰,從前我們大燕還是龜縮在漠北的一個嵬然部落之時,牧民們皆信娑羅教,只是你臨朝之后,將國教改為了佛教,她這個圣女地位便一落千丈,只能靠跳這神舞賺錢為生了?!?/br>
    “就是這個女人鼓吹娑羅教教義,讓百姓們以人為祭,大行巫術媚術,甚至把襁褓中的嬰兒殺死做藥引,”慕容迦葉朝窗子外大聲一吼,“裝神弄鬼的奇yin巧技罷了!有什么可看的,散了散了!”

    這一吼,確有些效果,不似剛才那邊轟動,可阿云瑰卻不以為意,兀自跳著,蓮步穩健,口中漸漸響起悠長的咒語,是一首用嵬然古語吟唱的招魂歌謠。

    “霍里、霍里、霍里色,

    霍里、霍里、霍里色,

    從旁截住呀,

    從后攔阻喲,

    向天跪禱呀,

    向地叩請喲,

    霍里、霍里、霍里色,

    你好不容易來了喲!

    ……

    霍里、霍里、霍里色,

    霍里、霍里、霍里色,

    你的眼睛睜開了呀,

    你的貴體翻動了喲,

    向天跪禱呀,

    向地叩請喲,

    霍里、霍里、霍里色,

    你已經回來了喲……”

    這如泣如訴的呼喚叫人心神震撼,仿佛冥冥之中有種魔力,讓周遭都寧靜下來。

    茹吉奈搖首嘆道:“你可別小瞧這女人,她自號為敕勒川土地上最后一位通靈女巫,如今糾集了數萬信徒,倒擰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到時候鬧起來,你可頭疼死了!”

    慕容迦葉聽得心神不寧,阿云瑰的聲音,叫她想起蒼涼的西木倫河,想起兒時的大草原上盛大的黃昏。

    也想起,氈帳里流血的女嬰,那是她剛出生三天的親meimei。一種深邃的恐懼籠罩了她,慕容迦葉感到渾身不適,一陣隱隱的頭痛再度襲來:“有我在,這等誤國害民的魔教,就別想沉渣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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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對面的樓上,元璞正端坐啜飲,他自鳴得意,袖手旁觀著這紛亂的一切,閉上眼睛,樓下古老悠遠的招魂曲牽動起他曾經的記憶——昔時,他還是拓跋家的子弟,是敕勒川上人人敬重的驕子,可那場暴亂之后,本實力強大的家族在爭霸中卻徹底潰敗,那時,若不是他帶著部分子弟主動投降,獻上一枚“罪魁”的首級以表忠心,拓跋家族的血脈幾乎就要覆滅于歷史長河。

    那一天,紫蒙川風煙不散,大霧蒼茫,寒風侵入骨髓,年輕的拓跋璞提著叔父的頭,血液尚還溫熱,狠狠地淋濕了衣袍前襟,卻也掩蓋了不絕的淚水,他俯首稱臣,向一身戎裝的新后慕容迦葉行叩拜大禮,她沉吟了許久,也許是想到了青春往事,終于啟唇,決定放過他一馬。

    自此,朝臣們明里贊他審時度勢,暗中又譏諷他六親不認,可拓跋璞不顧這些風言風語,盡心輔佐慕容迦葉,率先助她策動漢化改革,親自將拓跋姓改成了元姓。

    奄忽之間,一個繾綣的柔聲在叩門之后徐徐響起:“客官!你的酒好了!”

    元璞迅速拭去淚水:“進來吧?!?/br>
    那是一個金衣鹿帽,手持銅鼓的女子,裙擺飄如蓮花,帶來一陣夾雜著麝香的輕風,元璞呼吸為之一窒。

    阿云瑰就這么明目張膽地走進他的包房,甚至懶得喬裝改扮,她仿佛真的像佐酒的歌姬似地,用窈窕的舞姿將元璞的空酒杯斟滿——

    她的赤足上系著鈴鐺,纖細的腳踝靈活地旋動,玲瓏作響,元璞看著她步步逼近,將腿輕靈地掛在了自己的的肩頭,那雙纖纖玉足便在他耳畔時不時地撩撥著,他看得出,她是故意在賣弄自己的風姿:“元大人,想不想將我納為己有,夜夜承|歡?”

    元璞望著她那張臉,她的臉被視作神祇,是娑羅女神的化身,金粉敷面,濃妝艷抹,也掩不住皮骨的清麗,他打趣地回敬道:“我命中克妻,恐怕寒舍是無福之門?!?/br>
    阿云瑰轉換了一個姿勢,一屁股坐在元璞的腿上,手腕攀上他的脖頸:“別裝啦,客官,男人的腦子里,不都是這些事嗎?”

    元璞將折扇刷啦啦抖開,坐懷不亂:“姑娘,你貿然闖進我的包間之中,打擾我的雅興,還公然撩撥,語出不遜,是不是有些耍流氓了?”

    阿云瑰忽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架在元璞的脖子上,她臉上的笑顏陡然間煙消云散,轉而灑上森冷冰霜:“說,你為什么要窺探我?從上個月開始,我每次表演,你都在同樣的位置觀看,而你也不撒金幣,顯然是刻意為之,說,為什么?”

    元璞苦澀一笑:“我最近還真是總有血光之災,你是第二個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了?!?/br>
    阿云瑰微微運腕,將刀刃淺刺入元璞的頸部,直至滲出鮮紅的血跡:“別他爹的廢話?!?/br>
    元璞伸出手腕,露出腕上的手串,手串光潤白皙,由人骨制成:“信徒拓跋璞,恭請圣女安康?!?/br>
    阿云瑰心上一凜,他的眼眸中流動著逝去已久的、澄澈的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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