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詠琴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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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斷斷續續地切割著楓抱之地的寧靜,忽地中止,詠兒蹙眉放下手中琴。 「詠兒,你怎么了?」蛇琴關切地問。他與她心意相通,從她執弓壓弦的勁道和手法便能感應出她今日不比往常那般快意。 詠兒搖頭道:「沒什么,只是覺得心里有些sao亂?!?/br> 早前剛和蛇琴互訴衷腸之初,也曾像現在這般靜不下心,執琴忽然變得極不上手,當時推敲應是因為心情暢美、融不進胡琴琴音的傷懷之故,后來詠兒便想像和蛇琴分離來培育情緒,雖是假想卻是真實的心痛,問題便迎刃而解,而那之后對蛇琴更是百般依戀,藉他的安慰才能抽離那份幻像出來的心碎。 這幾日不知何故,心神不寧猶有過之,思來想去不明原因,猜想或許是即將告別故土,去到聽聞過而不曾見識過的陌生異地,令她有些難安。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底的莫名焦躁,抬起臉正好迎上蛇琴俯下的臉龐,四唇相接,如膠似漆,待詠兒美目迷朦地離開他時,他眼中的柔情暖軟地熨上她的心。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顾龘嶂念a輕聲說。 「詠兒若心情不好,就別練了?!?/br> 她一笑:「練琴才能讓我平靜呢,我喜歡你在我身旁低聲吟唱,好像所有煩惱都能被你的聲音洗去?!?/br> 「咱們回家,夜里我唱給你聽?!?/br> 她眼睛笑成美麗的弧度,道:「再練一曲就好?!箞唐鹎儆终{皮一笑:「不過回去你還是要唱給我聽!」 蛇琴含笑應允,隨她揚起音律而啟嗓淺唱,將對她的戀慕之情注入其中,唱進她的心髓血液里,包裹她,煨暖她,令她不再不安惶惑── 繃錚數聲。 琴音倏止。 詠兒愕然看著被自己刮斷的琴弦,立即轉頭去看蛇琴,只見他緊摀著喉嚨,表情十分痛苦。 「蛇琴!」詠兒大驚失色,失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強練的!蛇琴──」 他只是摀著頸項搖頭,喉中似火在燒,想安慰她沒事卻吐不出半個字。 詠兒痛之所痛,一時驚慌失措,跟著啜泣起來,旋即咬住哭得顫抖的唇,強自冷靜下來:「你……你先消形去休息,莫再耗費靈力,我們這就回去,我馬上將琴弦整好,好了再喚你出來!」 蛇琴疼得難受,只一個點頭便消失無蹤。詠兒急得連淚都沒抹去,慌忙之中仍不忘輕柔地將琴收進盒里,抱起琴盒便朝家里狂奔。 向來只要她一碰觸胡琴,奏起琴律,就是人琴一體,她的手就是弓弦,她的神思就是旋律,莫說在執琴時分神,便是隨手練起琴來也極少出錯,想不到今日她心緒紛亂至此,居然繃斷了琴弦,這幾下反應在蛇琴身上的,只怕便像是以刀刃在人類喉上連割數下那般痛楚,思及此,更是自責心疼。 這時節天漸涼轉,她卻一頭大汗,匆匆回到家直奔房中找尋備用的替換琴弦,卻翻箱倒柜也找不著,猛然想起上一次換弦之后竟忘了再買妥備用之弦,這時天色向晚,鎮上店舖已然休門,今日不能得,只能等明日了── 不能等到明日!她只要想到蛇琴痛苦的神情,心就倍感煎熬,一定要儘快換弦減輕他的痛楚。 略待冷靜之后,詠兒便想到西村那個一樣學習胡琴的阿紅。自她去客棧賣藝起始,便有其他身負才藝之人向掌柜毛遂自薦,佔個駐棧賣藝的缺,阿紅就是其中之一,琴藝自也極好,只是個性嬌蠻,看不慣眾人對詠兒的吹捧,自認不比詠兒稍差,對她懷著一股別苗頭的較量之心,因此兩人未有交情,但詠兒對她向來沒有競爭之意,是以也稱不上交惡。 詠兒心想阿紅那兒或許會有備用琴弦,就想先去向她商借。放下琴,急急地跨出家門,看見天色時不由得一個凝頓。日頭已落,天邊僅剩幾叢尚染著紅光的殘云,兩村一趟來回至少也得半個時辰,屆時天便要黑,所經路段甚為荒涼怵人,要在平日里她絕對不會在這種時間外出。但此刻著急蛇琴,這一個凝頓卻未令她心生猶豫,她回屋里拿過照明燈籠,投入逐漸籠罩下來的晦暗之中。 西村的阿紅十分驚訝地看著出現在家門口氣喘吁吁的詠兒,聽罷其來意之后不禁覺得好笑。就為了換弦而自東村老遠跑來找她?她雖不喜詠兒,兩人卻也別無仇怨,天色又晚,她懶得作無謂刁難,只想快些將她打發走,便將自己的備弦先給了詠兒,要她改日記得歸還。 詠兒千謝萬謝地離去,阿紅看著那一豆燈火迅速遠去,忍不住嗤笑:這人真是個琴癡! 詠兒將琴弦揣在懷里,緊捏著燈柄加快腳步,在黑暗中走得膽顫心驚。才出西村不遠,她便聽見前方傳來蹣跚的腳步聲和忽高忽低的歌聲,正含糊不清地唱著:「妹……meimei唷……為何躲……躲著好哥哥呀……只把哥哥心兒揪……疼煞meimei……淚兒流……嗝!」 是董崔的聲音。 此時詠兒竟覺渾身熱汗轉瞬而涼,涼得生冷,冷得刺骨,猶如一瞬冬天,兜了她一頭一身的寒雪。才想著把燈滅了,讓董崔看不到她,他就已搖搖晃晃出現在燈火可見之處,手里提著鎮上酒樓的瓶子,醉眼朦朧地打量著她,驚喜一呼:「這不是……詠兒妹子嗎!你……在這里等好哥哥嗎?哈哈,原來你……你也想我,不是躲著我,哥哥可想……想死你了!」 詠兒渾身顫慄,拋下燈籠就往回跑,卻想不到醉了的人仍有能力追上她,那一雙粗悍鐵臂自身后牢牢地箍住她,扳不開,撼不動,插翅難飛。 董崔一把摀住她叫喊的嘴,道:「噓,好meimei,哥哥只是想看……看看你,別亂動,乖乖的,哥哥就不……不傷害你?!?/br> 詠兒臉上爬滿驚恐的淚,不敢妄動,董崔轉過她身子面對他,就著地上稀淡的燈火微光打量詠兒美麗的臉蛋,雙手在她纖腰上游移,著迷地喃道:「妹子真美……給我作妾不好嗎?為何要躲著我……」 詠兒死命想扳開董崔的手,卻被他帶進懷里,她掙扎哭叫,董崔一手摀住她的嘴,一手死死地將她箍在他胸前,被她的不安分和尖叫激得怒氣勃發,低喝:「別叫,住口!你使蠻,就別怪我不疼惜你!」將她衣衫撕下一截塞入她口中,將激烈掙扎的詠兒抱進一旁頹圮的廢屋。 哭喊聲全堵在喉中,眼淚和哀求也軟化不了惡徒,抵抗在銅墻鐵壁前徒勞無功。這一個晚上沒有光亮,黑暗得讓人心碎,不知是云蔽了星光,還是星星根本沒開眼。 在家門口苦等多時的伊蓮娜,迎到的是失魂落魄的女兒。她怕被人見到自己的樣子而招惹議論,已將衣衫和發容整理過了──沒想到她竟然還能想到這層。但,掩飾不了她遭遇的慘事。 詠兒對母親的失聲痛哭無動于衷,輕輕掙開她的懷抱,行尸走rou般進到自己房里,顫顫地自懷中取出琴弦。這琴弦,曾自她被剝除的衣中掉落出來,她仍不忘將它撿回。她神情呆滯地將弦上塵土抹去,緩慢地將琴弦換好,啞聲道:「蛇琴,別出來,聽著,不要出來……我……不想讓你看見現在的我……」 她的淚潰了堤,一點一滴落在胡琴之上,落在臟污破損的衣上,落在她原本美好的世界里,呼嘯成風雨,將一切摧毀殆盡。 * 詠兒連日來閉門不出,終日躲在家中以淚洗面。蛇琴當真不再現身,她明白那絕不是因為他聽話,遵循了她的要求。他對外界并非毫無所感,對她心緒尤其敏銳,當能感知她如今情況,要在往常他一定不顧一切現身陪在她身旁,盡最大力量助她解憂;現在他對外界不聞不問,定是當時突如其來的斷弦傷他靈身至重,令他不得不暫時沉睡進行療復。 他不出現才是最好,她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她愛逾性命、愿意將所有奉獻給他的男人。兩人私訂終身之時,她便發誓此生持守冰清玉潔之身,與他同為一世夫妻,相伴至老去身死;而今她污穢至此,如何配得上純如明鏡的他? 她呆滯地任淚滑落,劃過消瘦黯淡的雙頰,萬念俱灰。 前屋傳出談話聲,是王媒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字眼飄入耳中,她遲鈍地起身靠近去聽,卻是又依董崔之託來和母親說媒了。 一番話聽下來,董崔似乎沒有將那一晚的事說出去,只是再次委託王媒婆來說親,王媒婆推了數次,叫他死了這條心,董崔只是笑,要她再來試試,說不定會有轉機。 「轉個屁機!」王媒婆口無遮攔,呷了一大口熱茶?!杆蟾攀窍脒@樣慢慢磨耗,相信總有一天你們會被他的心意給磨順了!我說你們家詠兒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有個男人這樣喜歡她,對她執著不放,這男的卻偏偏不是好人,是個惡少!」 伊蓮娜哀默聽著,沒有搭腔。董崔對女兒的執著,卻令她痛苦至極。 一股寒凜恨意自心底竄起火苗,愈燃愈熾,詠兒不自覺攢緊拳頭。她幸,有一個對她執著不放的蛇琴;她也不幸,有一個對她執著不放的董崔。她自后門走了進去,眼神死平地看著王媒婆,冷冷道:「回去告訴董崔,我嫁?!?/br> 「我就說嘛,他還是趁早死心……???你、你說什么?」王媒婆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 「我說,我嫁?!挂а酪粋€字一個字清晰說出,幾乎耗費她全身力氣。 王媒婆被她的神態嚇住,也為她的答覆呆住,幾下張口結舌,轉頭問伊蓮娜:「我沒聽錯?詠兒說要嫁?」 伊蓮娜憂忡不解地看著詠兒,只說了個你字,詠兒撇頭不再多言,回身進房。 王媒婆匆匆走了,伊蓮娜進到詠兒房里,看見她坐在床沿,神情無悲無喜,與早前的樣子相比,這時的她平靜地教人心驚。 「你……真要嫁?」 詠兒沒有焦距地盯著眼前方桌,未有回應。 伊蓮娜坐到她身旁,按著她冰冷的手,含淚道:「詠兒,我們還是走吧,離開這個傷心地,到龜茲重新開始……」 「娘,」詠兒神色無波地打斷她,「我沒辦法重新開始了……過陣子,你再帶我回龜茲,我想看看你口中的故鄉?!?/br> 「傻孩子,要是嫁了人哪還能跟娘走?」 詠兒極淡一笑,恍似只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全無笑意。她將頭輕輕靠上母親的肩,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