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還是第一次體驗被依賴的感覺，懷中的寶寶先是抓他的衣襟，一段時間以后，顫抖的小身體慢慢平靜下來，主動往上蹭了蹭，藕節似的小胳膊環住他的脖子，臉蹭在脖間，rou嘟嘟的一小圈兒臉頰rou都被擠得鼓出來，總算不動了。

    小乞丐躊躇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些灰掩飾膚色，回頭寶寶的臉要更臟了……

    他一開始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好，想了一圈，先把寶寶抱到水池旁邊，接了點兒水，拿了條干凈毛巾開始細細地給他擦臉。

    寶寶乖乖地抬起脖子，勉強將一只手松開方便眼前的哥哥動作，但另一只小胳膊像黏在了小乞丐脖子上一般，一點兒也不愿意離開。

    “寶寶，有、有壞人在追你嗎？”小乞丐舔了舔發干的嘴唇，有些生澀地開口。除非必要，他很久沒有和爺爺以外的人交流了，面對外人，總是有些小小的口吃。

    懷里的小團子明顯沒在意這樣的細節，這讓他心里好受了些，但寶寶說話的腔調實在有點奇怪，好像沒怎么說過中文，正在極力地思考怎樣才能表達意思，“有，好多，好壞……怕、好怕，貓貓?！?/br>
    他不知道席慕是中英混血，父親是英國人，而孕育他的那一位是中國人，席慕自小在雙語環境中長大，如果不是那場意外，他不會被過繼到舅舅，也就是席家家主名下。

    “貓貓？”小乞丐睜大了眼，沒明白什么意思。

    臉擦干凈以后是手，然后是流血的腳丫，寶寶疼得抖了一下，又下意識往哥哥懷里鉆，指著他的眼睛道，“哥哥，貓貓，哥哥……漂亮貓貓?！?/br>
    小乞丐抿抿嘴，面對夸獎，哪怕是小孩子的夸獎他都感到無所適從，懷里的混血寶寶擦干凈臉后粉雕玉琢，兩頰掛著rou嘟嘟的奶膘，藍綠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漂亮可愛得不像話，精致的一身小衣服也足以體現家長對他的寵愛呵護。

    這無疑是個萬千寵愛集于一身的孩子，擁有讓人看一眼就喜歡上的魔力，小乞丐把他抱到床邊，試圖把他放到床上——失敗了，小孩兒緊緊黏著他不放。

    “哥哥不、不走哦，寶寶乖，我去拿、拿點水?！彼H有點不好意思地，“哥哥有點抱、抱不動寶寶……了?！?/br>
    最后一個“了”字，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完，口吃是那段地獄般的經歷給他留下的后遺癥之一，他害怕和外人交流，恐懼日夜伴隨著他，只在爺爺面前，能夠稍微流暢地對話。

    小乞丐的臉有點紅了，覺得自己說起話來，可能和眼前的三歲寶寶差不多，所幸昏黃的燈光叫這一點點紅輕易看不出來。

    現在這個家真是上有老，下有小。而在中間起支柱作用的，竟然只是個不滿十七歲的少年，更別提他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

    爺爺還在昏睡，小乞丐麻利地倒了一點兒溫水，分別喂了爺爺和寶寶，又把自己僅剩的半個饅頭都喂給了床上可憐巴巴看著他一動不動的小團子。小孩兒明顯餓得狠了，吃得很急。

    “壞人追、追寶寶，追到哪里？這個樓附……附近嗎？”

    席慕搖搖頭，他才三歲，腦子里又混雜著兩種語言體系，再怎么伶俐也難免表達得有些混亂，手口并用地比劃，“我跑遠，鞋，扔那邊，我跑?！?/br>
    小乞丐奇跡般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想了想，把爺爺的老年機拿過來，滿臉期待地問，“寶寶記得爸爸、mama的聯系……方式嗎？”

    席慕眼睛一亮，點頭如搗蒜。

    ＊＊

    席家是云江市乃至國內貨真價實的頂級豪門，自清末發家，一個世紀里幾經浮沉，在每一次歷史轉折點都正確而果斷地做出決策，哪怕在六七十年代的大清洗期間都未傷筋動骨，積攢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潑天財富。

    席家本家位于九江山上，有套極大的半山莊園，距今已有六十多年的歷史，停機坪、酒窖、泳池庭院、玻璃溫室一應俱全，平日里，這套莊園正如席家的每一任掌舵者一般氣定神閑，靜靜俯瞰山下的一切，席慕的失蹤打破了這一切，司機的車側翻在山腳，小少爺不翼而飛，司機本人身中四彈，此時正在ICU搶救。

    已經過去七個小時，席硯止愈發擔心，兩小時前，綁匪已經歸案，但席慕仍不見蹤影，綁匪宣稱他們同樣不知道席慕的去處，但警方已經掌握了完整的交易信息，折合成人民幣三千萬的報酬，代價僅僅是把席慕帶到英國，席硯止幾乎斷定席慕已經在開往英國的飛機上。

    他見慣大風大浪，面對上億的并購案不動于心，表面上冷靜地一句句下發指令，排查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五點期間所有飛往英國與中轉地的航班，安排下屬聯系落地機場，用巨額投資撬開負責人的心門，換得機場方的配合等等等等。

    席硯止好像在這種時刻仍強大得不容置疑，頭發絲都透著俊美與強硬，但老管家能看出他的心急如焚與焦慮，每一個冷靜的號令后都是席硯止青筋暴起的手。

    手機鈴響，來自云江的本地陌生號碼，席硯止心一跳，好像察覺到什么，立刻接了電話。

    電話那邊起初沒有聲音，過了一小會，席慕稚嫩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過來，“爸爸？”

    席硯止騰得一下站了起來，一面大步往車庫走一面回應：“慕慕？你在哪里？有沒有受傷？”

    席慕好像和電話那邊的人軟軟地說了些什么，才又湊到電話前說話，“爸爸，我的腳，痛痛，鞋子脫了掉。我在……貓貓，在哪里？”

    “我在，嘉匯區，366弄，呃，給一拳路？”

    然后就換了個人，急得直磕巴，“不、不……不是給一拳路，是革一……泉路?！?/br>
    席硯止心定了下來，基本確定了席慕已經處境安全，他叮囑了幾句，帶了兩隊保鏢和席慕一套小衣服小鞋，前后共四輛車朝革一泉開，以防還有其他雇傭軍圖謀不軌。

    通常，小乞丐到家以后就會把臉上身上全洗干凈，今天被席慕的突然到來一驚，直到打完電話才有空將身上的浮灰沖洗干凈，換了一套相對整潔的衣物。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美，白日里要做好偽裝，晚上回到家里，老人知道他的相貌曾給他帶來不少傷痛，總是周全地避開關于容貌的一切話題。他神色如常地擦著頭發，從狹窄的洗手間出來，一下被席慕撲了個滿懷。

    席慕的小臉因為激動漲得粉粉的，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奶狗，“貓貓漂亮，漂亮貓貓，貓貓好漂亮！”還激動地蹦了幾句英語，小乞丐是一句也沒聽懂。

    三歲的小孩一點點大，黏起人來和大號年糕沒兩樣，席慕的小腳跑過了很多亮著燈的窗戶，沒有一扇為他而開，當這個個子矮矮的哥哥把他抱起來時，他才真正感覺到危險的遠離。

    席慕本來就喜歡這個哥哥，即使隔著灰，也能感覺到灰塵下的漂亮與出塵般美好，現在看到小乞丐的真正模樣，人類顏控幼崽激動得不行，小短腿在空中抖抖，過一會羞羞地問能不能親親貓貓。

    從九江山開到下城區，起碼也要一個小時，席慕還在長身體，今天消耗了太多體力，原本還嚷嚷著要等到爸爸來接，沒一會兒就埋在小乞丐懷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