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慎刑司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剛到冬月，就已經下了雪。雪不大，下到地上存不住，一會兒功夫就成了水，可饒是如此，也為宮中無聊的生活帶來些趣味。

    昔嬪在自己的夢曲宮里釀酒，旁邊坐著白茸。

    酒名叫仙子淚，是昔嬪家鄉的一種酒，用初雪融化后加入白糖，浸泡脆梨、冬棗和黃杏，最后倒上少量的白酒，然后封壇發酵，放入干燥的內室一個多月再取出，濾掉果渣，剩下的米色液體便是做成的果酒。

    “為什么叫這名字？”白茸看著昔嬪手中搗碎的果子，好奇道。

    “傳說有位仙子下凡后偷喝了這酒，因味道香甜而貪杯醉倒，錯過了返回天庭的時辰，因此哭泣不止，所以就把這酒叫仙子淚?！?/br>
    昔嬪輕車熟路做好一壇，擦凈手后拿出兩個酒杯：“我這里有去年的，你嘗嘗?！?/br>
    溫過的酒水剛沾上舌尖，清香就在口中鋪開，白茸忍不住一飲而盡，連連夸贊。

    昔嬪也喝了一杯，說道：“想不到陳年的酒也這么好喝。以前我釀的酒都存不到來年冬天，一到夏天就被他們分著喝光了?！?/br>
    白茸知道他想起以前的事，沒有說話，昔嬪又喝了好幾杯，似醉非醉：“去年夏天，我冰了最后一壺，常貴人，薛貴人，尹常在還有袁嬪，全來了，都想分一杯?！?/br>
    “記得當時常貴人還帶了一盒子點心，說是用山楂做的餡，那味道可不怎么樣，偏偏尹常在愛吃，我讓他下回再來喝酒時做些別的口味，他答應了，說今年夏天一定用薛貴人種的玫瑰花做餡?！?/br>
    昔嬪越說聲越?。骸扒靶┨煳胰タ戳搜F人，缺衣少食，天冷了也沒火炭，只守著一床薄被子凍得發抖?？杉幢氵@樣他還想要包種子，來年開春繼續種，他說皇上喜歡他種的花?？伤睦镏?，皇上早就把他忘了?！?/br>
    “哥哥別說了，萬一被人聽見……”

    “誰來我這偷聽呢，皇上三五個月都不來一次，除非你告訴他?！蔽魦鍧u漸緩過來，笑道，“你會嗎？”

    白茸道：“哥哥說笑了，說起來我也有日子沒見皇上了?！?/br>
    “不奇怪，昀貴妃病了，他現在辦公都在碧泉宮里，可謂是寸步不離?！?/br>
    晚些時候，白茸回宮收拾出幾件冬衣和兩床被褥，準備去慎刑司。

    “小主是要去看旼妃和曇妃嗎？”玄青攔住他。

    “他們進去的時候還穿著夏裝，我想著給他們送去些衣服御寒?！?/br>
    “不能去，他們犯了重罪，去了會惹怒皇帝的?！?/br>
    “可皇上沒定罪，他們只是關著?！?/br>
    “這就是變相定罪了，皇上不想明面上留下什么，因此只關不放?！?/br>
    “我不管這些，你帶著東西跟我走一趟，曄妃要打死我的時候是他倆出面救我，這個情我記一輩子?！?/br>
    玄青無奈，只得拿了東西跟他去了慎刑司。

    慎刑司是一處宮殿改的，他們一進去便看見院子中央有人在挨打，走近時才發覺竟是多日不見的箏兒。

    玄青小聲道：“聽說他后來分到尚食局，準是又投機取巧惹了禍，拖到這里打?！?/br>
    白茸暗自嘆息，真是個命苦的。

    管事的陸言之小跑過來將他們迎進屋，聽了來意后，有些為難：“要是別人，送點東西也沒什么，可皇上親口說任何人禁止探望兩個罪人，因此奴才不敢放行?！?/br>
    “我不見面，你把衣服被子帶進去就行?！?/br>
    “這也不行的。兩個罪人本就是在這受罰，要是跟以前一樣吃飽穿暖，那慎刑司就成了笑話?！?/br>
    外面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棍杖打在身上的聲音刺痛白茸的耳膜。他轉頭望向院子，箏兒被捆在長凳上，不斷哭喊求饒，隔著老遠都能看見身上的血?；秀遍g，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

    玄青在身后叫了他一聲，他轉過身，忽然生出一股勇氣，對陸言之說：“你別罪人罪人的叫，皇上還沒定罪之前，他們是旼妃和曇妃，都是高貴的人物，豈是你隨意輕賤的?！?/br>
    “晝貴人此言差矣，進了慎刑司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呢，誰還管貴賤?！?/br>
    “皇上之所以遲遲不定罪就是還想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關上一段時間再放出去，依然是他的嬪妃。你給他們些恩情，總好過他們出來后找你麻煩。更何況，曇妃還是靈海洲的王子，關系到國事?！?/br>
    “晝貴人說的這些奴才何嘗不懂，但該守的規矩還要守?！?/br>
    “規矩是人定的，今日我開了先例，明日也就成了新規矩?！卑兹字惫垂炊⒅?，下巴微微揚起。

    在許多年之后，已經白了頭發的玄青每每和徒子徒孫回憶往事時，總會感慨，就在那一日的那一時，他認定白茸的這條路一定會走到最遠，那股不屈不撓的力量會帶著他走到最遠。

    而此時，陸言之看著白茸，突然發現這個傳說中頗得圣寵的柔弱美人也有剛強的一面，猶豫半晌后拿了玄青送上的銀兩，后退一步：“小主放心，東西會送進去，但人是真不能見?！?/br>
    “那就有勞了?！卑兹纂x開時又說，“大冬天的，別打了，留條生路吧?！毙鄼C靈地又掏出些碎銀子塞過去。

    陸言之得了好處自然不在乎一條賤命，命人停了刑罰，笑道：“晝貴人心善，奴才替他謝了?！笨粗鴥扇俗哌h，他招來一人，在耳旁交代幾句，然后說：“快去快回?！?/br>
    ＊＊＊

    昀貴妃正在暖閣里抱著手爐閉目養神，章丹俯身跟他說了幾句話，他睜開眼懶懶地說知道了，然后又繼續假寐，腦子卻開始盤算起來。

    這次借著地動和法師的事，他成功扳倒曇、旼二妃，但事情總還是差了一點，他低估了瑤帝對二人的感情，吃不準他在此事上的態度。因此，要抓緊時間把兩人徹底解決掉，永世翻不了身，否則，以他們的手段，難保不會卷土重來。至于膽大妄為的晝貴人，既然要對著干，那便宣戰好了。在封后之路上，他早有覺悟，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晚些時候，瑤帝從御書房回來，吩咐用膳。

    一桌子佳肴很快擺好，瑤帝率先開動，各嘗了幾口，說：“還是你的小廚房做的好吃?！?/br>
    昀貴妃本來坐在對面，此時站起身走到身側，用銀筷夾了條rou絲，放入瑤帝嘴里：“吃口實在的，陛下都瘦了?！?/br>
    瑤帝笑著拍拍他的屁股，大手揉搓著豐滿的臀rou：“朕若瘦了，那就是被愛妃給榨干了，非得要你來補不可?！?/br>
    “好啊，陛下盡管來，且看我能不能把你再喂得飽飽的?！标蕾F妃跨坐在瑤帝腿上，兩旁的宮人一看這架勢，都默默退出。

    瑤帝的手探進衣襟里，捏起乳暈處嬌嫩的皮rou，輕輕一擰，弄得昀貴妃眉心一皺，嚶嚶叫出聲。

    有美人相伴，還吃什么飯，瑤帝很快扯下兩人的褲子，就這么在椅子上來了個仙人騎馬，等完事時，昀貴妃被顛震得七葷八素，鞋子都蹬掉了。

    飯菜早涼了，撤下后換上燕窩粥和小點心，兩人經過這么一運動，倒是都饑腸轆轆，昀貴妃吃了幾塊點心之后恢復氣力，說：“還一個多月就過年了，慎刑司的人今天來問，那兩人該怎么辦，按照慣例，若無特別指示的，新年時都會赦免?！?/br>
    瑤帝喝了粥，說：“朕再想想?！?/br>
    “那就是先不赦了?！标蕾F妃稍稍放心，道，“還有一事，晝貴人擅自闖到慎刑司要見二人，給他們帶了過冬的東西?！?/br>
    “他可真是大膽，都說了誰都不許探望，拿朕的話當耳旁風?！?/br>
    “不僅如此，聽說氣焰囂張，還自作主張免了另一人的處罰?！?/br>
    瑤帝哼了一聲：“他以為自己是誰，敢干預慎刑司！”

    昀貴妃道：“晝貴人年輕氣盛，得了恩寵便忘乎所以，這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切勿生氣，給他些教訓便是?！?/br>
    瑤帝招來人，說：“傳旨下去，晝貴人違抗圣諭，恃寵而驕，責令閉門思過五日?！?/br>
    “那他帶去的東西……”昀貴妃遲疑。

    瑤帝擺手，不以為意：“帶了就帶了，慎刑司里的確冷，曇妃身子骨弱，真凍壞了也不好?！?/br>
    昀貴妃點頭稱是，不再言語，可眼底卻泛著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