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弦歌很快便同妖界進行了聯系，其實他還是更關心天魔的事，凌宸要是真保不住季明淵會很難過，但那也沒辦法，顧弦歌只能說盡力，可天魔萬一有什么問題，那會直接威脅到季明淵和他以及天微門的生死存亡，這才是最要緊的，只是從道理上來說，僅憑凌夜是不可能能放出天魔的。

    雖然凌夜現在是妖族妖皇，但是天魔的封印解除力量轉移有著極苛刻的要求，僅僅靠法力或靈力并不能放出天魔，轉移天魔力量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天地之靈”。

    所謂天地之靈，便是天道令此方世界于混沌中誕生之時便伴生的靈物，其中風，火，水之類元素性質的天地之靈是無形之物，幾乎不能被捕捉，凌夜如果想要找到需要的天地之靈，有實體的那三把靈劍是唯一的選擇。

    這大概也是凌夜派人去查通天劍下落的目的。

    但是天地之靈也只是打開天魔力量封印的“鑰匙”，接下來要轉移天魔的力量依舊需要極為巨大的靈力，比起流落人間不知去向的通天劍，逐日與冥月明明都是有明確去向的，凌夜依舊選擇去找通天劍，說明他的力量完全不敢去挑釁血月宗與絕劍閣。

    如果連從血月宗或是絕劍閣那里拿到通靈之劍都做不到，那凌夜根本就不可能有能力能夠放出天魔，就算找到通天劍也沒什么意義，也許凌夜本來也就不是真的想放出天魔，試圖利用天魔只會讓他自取滅亡。

    只是這樣凌宸到底為什么要獨自去找凌夜……顧弦歌真是想不明白，他既然發現了凌夜可能與天魔交易的蛛絲馬跡，該做的當然是將全部信息仔細上報然后讓他和季明淵來處理這件事，就算凌宸想參與，那也不該是他一個人去，原本顧弦歌可以非常游刃有余地解決這個問題，但現在因為凌宸被活捉，不管是為了季明淵的心情還是天微門的顏面，他都必須得為了嘗試救回凌宸付出一些代價了……凌宸并不是一個膽大妄為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選擇這么做，顧弦歌只能認為他還有另外一些考慮或隱瞞……并沒有上報給他們。

    也許凌夜有特殊的方法真的能在不顧一切的情況下自己放出天魔，所以凌宸才會選擇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自己前去殺了凌夜。

    顧弦歌為這個猜測有一些煩躁。

    只是這種事該去讓季明淵去做啊，凌宸完全可以傳回密信不讓人知曉，為什么他非要自己去？只有他自己去才不會驚動凌夜嗎？

    妖界那邊很快給了回復，并沒有跟他兜圈子，直接就表示凌宸確實是在他們手里，要求同顧弦歌，還有特地強調了的季明淵面談此事，地點和時間都由他們來定，顧弦歌自然不會同意此樣完全受制于人的要求，雙方又拉鋸了一會，對面通過傳影法術向他們傳來了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凌宸景象，顧弦歌瞥了一眼身邊的季明淵，雖然顧弦歌注意到他抱臂的手指扣緊了一分，但好歹臉上沒有任何動容反應，顧弦歌移回視線：

    “我大概也明白妖皇陛下想要什么，我想這應該是一場交易而不是威脅，如果陛下沒有任何的誠意，那也許我們并不是一定得進行這場交易?！?/br>
    “……”對方大概也感覺到他態度的強硬，又扯了一會，到底還是選擇了退讓，雙方共同決定了面談的地點，凌夜定下面談時間，顧弦歌定下面談雙方人數，此次面談的地點被選在妖界與人界臨界的昆侖山之上——說來也正巧，四百年前也正是在這里，他們從凌夜的手上死里逃生，現在居然又在這里見面，凌夜選擇的見面時間是在傍晚，顧弦歌考慮到凌宸所留信息中那些特殊的黑衣人，還是謹慎地將見面人數就定為兩人，當然他還是把門內強力的大乘長老都叫了過來守在昆侖山外以防萬一，凌夜那邊果然是同一個黑衣人一起，他們把似乎已經昏迷過去的凌宸帶了過來，很是大方地讓顧弦歌先檢查了一番凌宸現在的狀況，顧弦歌迅速用靈力查看了一遍，凌宸現在身體里的靈力似乎是被封鎖了，難怪魂佩破碎，不過好在雖然他看上去渾身是傷，但基本都是皮rou傷，等恢復靈力，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有大礙了，顧弦歌回給季明淵一個無事的眼神：

    “沒什么大問題?！?/br>
    季明淵冰冷的神情稍緩了一瞬，很快又轉向面前妖族方的兩人，自見面起那奇怪的黑衣人便一直緊緊地盯著他，沒有移開過一刻視線，以季明淵的修為，竟也看不穿他的修為與種族，而且確實如凌宸留下信息一般給人既陰冷又生死危險的感覺，凌宸懷疑他們天魔有關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天魔的力量確實就會帶來寒冷與死亡。

    而且凌宸確實也會抓重點，他說這些黑衣人施法時會浮現陣法，一般的修士施展普通的法術是不會浮現伴隨陣法的。

    在施術時法術伴隨陣法，意味著施展的是借用天道之力的法則詛咒，普通陣法這種東西本就是被修士從借用天道之力施展法則詛咒時浮現的法陣中感悟簡化出來的，天魔是天道的陰影，這些人施術也會伴隨陣法，很可能意味著他們所使用的是天魔之力。

    那么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們的力量如果真的是天魔賜予的力量，那現在天魔到底被轉移出多少力量了？

    季明淵垂眸，此行若是能救回凌宸自然最好，如有意外，至少也得保護好顧弦歌平安無事。

    他已經做好了出劍的準備，另一邊妖皇凌夜已經同顧弦歌展開了談判，他們跟這位并不算陌生，只是四百年過去，已是時過境遷，這位明明還很年輕的妖皇現下給人一種莫名的憔悴蒼老，以及隱隱約約歇斯底里的瘋狂感覺，不過季明淵并沒有很關心他們之間的談判，重回昆侖，讓他有些走神地想起了當年在昆侖上遇到的那條小黑蛇。

    四百年前，他同顧弦歌帶著終于病情稍緩可以修煉的季千星來到此處探尋秘境，本來昆侖的秘境不過是一個很簡單的初級秘境，但是他們卻是被意外卷進了妖族的兩任妖皇換位之戰，他們被當年弒父奪位的凌夜發現，顧弦歌為了救他被凌夜重傷，如果不是這個時候燕月出現對他很感興趣要求與他一戰，因為輸于他手把他們放走了，他們當年就全死在了這昆侖山了，但是在下山途中他們還是因為暴風雪迷失了方向，而在那時他遇見了一條小黑蛇，那條小黑蛇為他們指引方向帶他們下了昆侖山，安全地回去了宗門。

    因為妖皇出身玄蛟一族，所以季明淵猜測那條小黑蛇或許也是妖皇的親族，本來因為顧弦歌重傷季明淵是想過等強大了回去殺了凌夜復仇的，但是因為那條小黑蛇的緣故，季明淵最終并沒有回去再找凌夜算賬。

    可是凌夜不識好歹，到底又是惹到了他的頭上，不管今日談判結果如何，季明淵之后一定都是會去殺了凌夜以絕后患的。

    “……這些都沒有問題，”這邊顧弦歌也差不多談判完了，“陛下還有其他要求嗎？”

    談判情況比顧弦歌預計的要好，凌夜要的東西雖然不算隨手能給，但也不是很要緊，不痛不癢，不過這些都是趁機的要挾，凌夜最主要的目的想來應該還是冥月，通天劍不知去向，自然不如明確就在絕劍閣的冥月，凌夜八成是想讓他們去給他拿來冥月，這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雖然只要季明淵開口季千星肯定愿意，但絕劍閣勢必會反對，兩派關系可能會因此惡化，季千星在絕劍閣的處境也會很尷尬，所以顧弦歌在考慮著怎么說服凌夜還是選擇通天劍，但他很快就聽到凌夜開口：

    “還有就是，希望天微門能給出通天之劍?！?/br>
    顧弦歌有些詫異：“通天之劍流落人間，并不在我天微門之內?！?/br>
    難道說他門派之中有人得到了這天大的機緣？！那沒道理凌夜比他這個天微門少門主還先知道??！

    “不，通天劍正在天微門之內，”凌夜赤紅的妖瞳轉向季明淵，“就在你的身上！”

    季明淵一怔，凌夜已是繼續開口：

    “五百年前，我族上任妖皇在人間得到了通天劍的下落，而前往人間同其他修士爭奪通天劍的過程中，通天劍一分為二，融入附近兩個凡人孩童的體內，那兩個凡人便是你和你的弟弟季千星?！?/br>
    “季千星體內的通天劍已被冥月之劍吸收，而你身體的通天劍卻依舊還在，融入你的神骨，只要你自取劍骨給我，我就把凌宸還給你！”

    “……”季明淵看著他漆黑的頭發，赤紅的眼眸，玄蛟……黑蛇……那個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夜晚里，那條漆黑的，有著如血紅瞳的巨蛇樣子又清楚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原來如此……原來是玄蛟一族……千星那怪異折磨的傷也想必是通天劍的緣故……季明淵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我當如何取出劍骨？”

    顧弦歌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凌夜像是毫無察覺他愈發凜冽的氣場：

    “離你心臟最近的那一根肋骨便是?！?/br>
    季明淵應聲，又轉向顧弦歌傳聲詢問：

    “我可以把通天劍給他嗎？”

    “……讓他得到通天劍倒是無所謂……”顧弦歌真不想讓他答應凌夜，“但是通天劍既已與你融為一體，強取出來，必然對你身體有損……”

    只是很顯然季明淵根本不在乎這個，聽他說給凌夜也沒關系，便干脆利落地用劍氣刨開胸膛折下肋骨，不過很意外的，雖然據凌夜所言這是融合了通天劍的劍骨，但取下它季明淵倒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對于修士而言，斷骨折肢是常有的事情，并不會因為普通的骨頭折斷而對身體有什么影響，季明淵原本以為這根劍骨可能有所不同，但是運轉靈力讓骨頭重新長好傷口愈合，好像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傷，但是這根肋骨應該確實就是所謂的通天之劍，離開了他的身體，這根骨頭很快便就化為了一柄斷劍，季明淵將斷劍遞給凌夜：

    “放回凌宸?！?/br>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將那通天之劍從身體里拿出來之后，那凌夜身邊一直緊盯著他的黑衣人忽而目光亮了，神情狂熱起來，看得季明淵愈發感到微妙的危險，凌夜倒也信守承諾，拿到了通天劍，便就將凌宸還給了他們，季明淵剛伸手想接過昏迷的少年，卻忽是見原本昏迷不醒的少年突然抬起頭睜開了眼睛，跟以往不同的赤紅雙眸看得季明淵怔了一下，隨即他便化身成了一條巨大的黑蛇，像是瘋了一般露出獠牙向季明淵張口咬了過來，這猙獰的樣子在恍惚之間與季明淵記憶之中殺死他父母的巨蛇重合，然而他剛想出劍，卻又突然之間想起這是凌宸。

    他跟顧弦歌都確認過這是凌宸，可是凌宸為什么……?。?！

    季明淵瞳孔一縮，在他遲疑的瞬間，顧弦歌已是緊急結術想要攔下凌宸的攻擊，然而凌宸明明應該不是顧弦歌的對手，可是卻在一瞬間撞破了顧弦歌的術法，生死一線，顧弦歌再一次擋在了他的身前。

    再一次……

    再一次……

    季明淵忽然頭腦一片空白，他抱著渾身是血已經昏迷過去奄奄一息的青年，四百年前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面前，他也是這樣抱著為他擋劍瀕臨一死的顧弦歌，那時他才不過是一個弱小的金丹，可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強大的靈虛劍修，卻依舊保護不住顧弦歌。

    他再一次讓顧弦歌差點為他而死！

    “弦歌……”

    眼前發瘋的巨蛇看到顧弦歌受傷倒似乎是恍惚了起來，抽搐一般搖晃著身體，又恢復回了少年體態，少年茫然地看著重傷的顧弦歌以及抱著顧弦歌的季明淵，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已是被態度從未有過親近的凌夜一把親熱地攬住肩膀：

    “你們也許還不知道，這是我的親弟弟凌宸，多虧了他得到了你們這么多信任，要不然我們還不一定能把你們騙到這里來呢?！?/br>
    凌宸原本還神智混亂，聽到他的話在兀然之間徹底清醒了過來，他恐慌地去看季明淵，季明淵垂眸看著懷中的顧弦歌，未等他開口為自己彌補幾句，滿含殺意的劍氣已經直沖云霄，與不知何時出現的天劫云一起籠罩了整座巍峨的昆侖山。

    季明淵竟在此時突破大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