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攻門
午后,聶楊搬了一箱棒棒糖回到監控室,剛剛坐下來準備給棒棒糖分裝,通訊器里就傳出驚呼。 “組長,你快來看!” 聶楊握著根棒棒糖跑進實時檢測室,巨大的電子屏上顯示的是俯瞰圖,代表野獸的一個個小紅點正在迅速而密集地朝一個方向聚攏而去。 他立刻就想到了紀清。 前天,電子屏上也顯示過這樣的圖像。 聶楊攥緊棒棒糖,忐忑不安地想著,梵洛沒能保護好紀清嗎? …… 發情的野獸實在是太過恐怖。 茂密的樹林里,紀清憑借Alpha靈活強悍的身體躲過一次又一次野獸的侵襲,他像頭矯健的林間豹一樣在橫生交錯的樹枝里穿行,身后是成群奔突的各類野獸。 獸吼震天。 有幾只毛茸巨獸包圍到紀清前方,妄圖攔下他的去路,紀清一個滑鏟就從巨獸腹下躲過,險之又險地避開巨獸揮舞的利爪。 天空之上也并不安寧,盤旋的禽類一次次俯沖下來,又一次次與同樣追逐紀清的藤蔓纏在一起,它們都心知肚明這是紀清故意走位帶來的結果,卻仍然抑制不住體內的躁動因子打作一團。 紀清回頭望了一眼,分神查看著身后跟隨的獸類數量,一瞬間,神出鬼沒的霧獸從腳下攀上紀清雙腿,頃刻間把人拉倒在地。 紀清踉蹌著摔在地上,又悶聲不吭地掙扎起來向前跑去,霧獸如影隨形地黏附在他身后,用霧化的毛茸茸的爪子去撫他光裸的后背。 霧獸的sao擾暫時不會拖慢紀清的速度,他默默忍受著,穿過濕地,跑過密林,在湖畔急轉彎,于空地上大叫一聲。 “梵洛!” 空中霎時俯沖下一個黑點,在可怖的獸潮即將吞噬紀清的那一瞬間用前爪將人撈起。梵洛的氣息將野獸們驚了一驚,但見它振動雙翼貼地飛行,似要獨享美味,被搶食過一次的獸潮頓時急紅了眼,成群結隊地追在梵洛身后。 紀清勉強從梵洛的前爪里脫出身來,把它的毛發當抓手,一步步登上它后背。在察覺到紀清坐穩后,梵洛低吼一聲,雙翼斂成流線狀,如海豚那樣在林海上下穿行,讓紀清的香氣吸引更多不甘罷休的發情野獸。 養殖場有東西南北四扇大門,梵洛選擇了最近的北門。遠遠的,紀清就看見一扇古銅色的巨門鑲嵌在山體之中,梵洛自然也瞅見了那門,無需多言它便明白紀清的計劃,當下流光一般撞向古銅門,四爪踩在門上,卻是虛晃一槍借力盤旋上天。 失去理智的獸群沒有梵洛那么高的靈智,它們張牙舞爪前赴后繼地撞在大門上,后來的獸壓著前面的獸,咣咣撞向堅實的古銅門。 縱然有些野獸發現紀清早已上天,可架不住身后撲來的其他野獸,大大小小的獸類饑渴而瘋狂地拼命撞門,不消片刻就讓養殖場里響起成片的刺耳警報。 像跌入深淵又不甘為奴的嘶吼。 梵洛騰懸在半空,紀清則面無表情地側坐在它脊背上,鋪天蓋地的紅色警燈掃過他的眉眼,照亮紀清臉上冰冷的戲謔。 粟入滄海,蜉蝣撼樹,一只野獸拱不破的大門,就由上百上千只野獸來共同完成。 初級警報在短短一分鐘之內便拉成特級警報,古銅門被發狂的野獸們撞出震天動地的悶響,撞得門銅屑紛飛,撞得獸頭破血流。 轟然一聲巨響,壘在古銅門上層層疊疊的野獸終于將門攻垮,它們如潮水般爭先恐后地向外涌去,又像退潮般急遽后退,夾著尾巴逃入養殖場。 紀清皺起眉,他輕拍了下梵洛的后背,梵洛心知肚明地俯沖落地,爪子踩入泥土,沾著銅屑與獸血。 巨門墜地揚起滔天的塵土,以至于紀清還無法看清外面究竟有什么東西使野獸們怕得夾起尾巴。梵洛顯然也感受到了門外的危險,它不安地低吼著,站在空曠的門口不再走動。 塵埃落定,跌倒的銅門后有通往生路的幽明隧道,也有阻礙紀清通行的逆光人影。 傅歸。 看清他的那一瞬間,紀清冷不丁打了個哆嗦,他被剝奪了信息素,也因此感知不到傅歸信息素的威壓,但從他一人嚇退百獸千獸看來,此時此刻紀清周身應該滿是傅歸那霸道的信息素。 窒息,壓迫。不是信息素給予紀清的,而是傅歸這個人給予的。 紀清看不太清傅歸的表情,更不敢妄自揣測對方的怒火,他輕輕叫了聲“梵洛”,后者側翼一挑,將地面上一根染血而生著倒刺的堅硬樹枝挑飛。 紀清反手抓住樹枝,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樹枝揮舞,尖利可殺人的一端遙遙指向傅歸,喉結滾動許久,才干澀地吐出兩個字。 “受死!” 梵洛拼命克服著生理性的恐懼,霎時化作流光朝門外的阻攔者襲去! 傅歸垂下手來,不起眼的腕表將一抹黑光流淌在他手心,五指輕收,握出一根危險的長鞭。 染著獸血的樹枝瞬間刺出,傅歸的身形卻已然輕巧地拉遠,通曉人意的梵洛載著紀清迅速逼近,方才未刺完的那一招挾著凜冽的殺氣直指傅歸喉嚨。 傅歸避而不戰,只是反應極快地后翻躲過,黑色長鞭始終拿在手里,卻未曾動過。 紀清的反應也不慢,一刺被躲過,他馬上倒轉樹枝朝傅歸下盤掃去,傅歸連翻兩下后撤站穩,長鞭下意識地甩到半空,卻又被他迅速拉回掌心。 時生親王緊緊繃著臉,神色陰沉不定。 紀清看出他無心應戰,可也正是如此,自己才能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梵洛一聲低吼,雙翼斂起極速奔沖,紀清仗著他不會還手,將手里的樹枝耍出無數花招,逼得傅歸一退再退,甚至刺破他的黑色外衣。 ——威名赫赫的親王被一個穿著小草裙拿著小樹枝的半裸青年刺破了衣服。 這事傳出去怕不是要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傅歸微微蹙眉,放棄了繼續縱容紀清的想法,黑色長鞭閃電般襲來,甫一與樹枝對碰,便把紀清唯一的武器震得脫了手。 先前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再度涌來,紀清還沒來得及想好對策,那靈活的長鞭便把他雙手雙腳纏住,令其失控地滾下梵洛后背。 梵洛驚得吼叫一聲,卻沒能接住紀清,它慌得想叼起紀清逃走,卻被眨眼而來的傅歸隔在它與紀清之間。 傅歸彎下腰,將被綁成長蟲的紀清提到自己懷里,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梵洛,這兇獸礙于信息素的威壓不敢搶人,卻拼命朝他呲著利齒,像是要把傅歸撕碎。 傅歸頗平靜地問梵洛道:“傷害了你最愛的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梵洛怔了怔,接著明白過來傅歸指的是昨晚那一場云雨,它猛地暴吼出聲,連雙翼都高高展開,可怖的獸瞳像是兩座無人生還的深淵,幾欲將人吞噬干凈。 傅歸不怕,不僅不怕,他還淡淡地笑了下,抱著紀清朝外走去。其后,梵洛目露兇光,吭哧吭哧地跟了兩步,可想到剛才傅歸問它的話,又突然茫然地停了下來。 它跟去干什么呢,繼續傷害紀清嗎? 紀清從傅歸出手那一瞬間就縮成了鵪鶉,他突然明白兩人的戰斗力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也因此恍惚而恐懼窩在傅歸懷里不敢動彈。 直到察覺梵洛停下步子,紀清才小心地從傅歸懷里探出頭去看它,梵洛站在那倒坍的門前,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獸瞳里的茫然在看到紀清探頭時全化作了欣喜,又慢慢枯萎成落寞。 話作利刃,亦能置獸于死地。 紀清遠遠看著梵洛,看著它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看著它畏畏縮縮茫然委屈,看著它呼嚕哽咽滿腔自責,看著它最終變成隧道盡頭的一個黑點。 他將腦袋擱在傅歸手臂上,眼睛有些發熱。 傅歸見他不作聲,用指腹輕輕捋了捋紀清的頭發,是不可思議的溫柔。 紀清不敢看他,也不敢相信他錯覺似的溫柔。他把自己藏起來,暗自咂摸著傅歸方才問梵洛的那句話,覺得像嘲諷更像自嘲。 紀清窩在傅歸懷里,輕聲重復著:“傷害了你最愛的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傅歸仍然平穩地向前走去,但紀清能感覺到有束情緒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忍不住往傅歸懷里瑟縮了下。 傅歸察覺到他在顫抖,皺皺眉,又舒展開,這位親王天人交戰地踟躕著,竟真覺得自己有些沒用。 但他絕不會表露一丁點埋藏的情緒,傅歸只是淡淡道:“別多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