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
可能是運氣好,加上傷口沒多深,有敬山河的關照,一切都進行得極快,縫針加上檢查各項情況也就花了幾個小時,大抵也是心里惦記著東西,一大清早,賀言就睜了眼睛。? ? 看到身邊隱隱約約一個人影還以為是云毓,心里可感動可感動,嘟嘟囔囔叫了聲班長,委屈巴巴喊著疼。? ? 那奉命看守的護士也昏昏沉沉腦子有點兒不清醒,聽見有聲兒就下意識覺得賀言是在叫那位老元帥,笑著說道:“怕老爺子身體扛不住,先去休息間睡了,再過會兒就能醒?!? ? 這下叫賀言一下醒了,這聲音怎么聽怎么不對啊,勉勉強強睜眼一看,那面前這人是個護士,扭扭腦袋看了看周圍,別說云毓了,一個云影子都沒有,努努嘴,問道:“昨天送我來的那個······那個我同學呢?”? ? “你說云毓嗎?”? ? “嗯?!? ? “在樓上呢。昨天大半夜還總在走廊那兒晃晃的,看來你們關系還挺好?!? ? “樓上?什么樓上?”? ? 云毓經常來,護士之間也總聊起來,都認識,也下意識覺得既然都是同學,面前這位肯定也了解情況,一下把底兒給交出去了,“康復住院部,九號,他mama在那兒住著呢?!? ? 護士也只是說明情況,到底是沒想到還躺在床上吊著水的人能突然拔針了就往外走,護士一下沒反應過來,就要去追,哪能知道這剛剛過了麻藥勁兒的男孩子能跑得那么快,就是去拿輪椅的功夫,一會兒就沒了人影。? ? 算是運氣好,一到樓梯口就正好來了個電梯,擠進門里對照著樓層表按了號,才發現那就在自己下面兩層,可是到下一層樓后,外面又涌進來了一撥人,上上下下鬧得停了好長時間。? ? 嫌耽誤時間,賀言干脆推了旁邊安全通道的門,三步兩步跑進了康復層,他自己身上穿著病號服,也沒人攔他,賀言照著房間號數著,停在了一扇門前。? ? 沒有貿然推門,從門口的圓形玻璃窗里正好能看見里面的情況——云毓坐在一個小椅子上,從床頭柜上放著的保溫盒里舀出白色的米糊狀物體,正一勺一勺喂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出現在相框中,和云毓有著相似溫柔的眉眼,或者換句話說,是云毓像她。? ? 猜想終于被落實,可是心卻被蛀得有些空,沒有風,也有些發酸。? ? 賀言正出神地看著,沒想到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女人,女人狐疑看了她好幾眼,鬧得賀言也有點做賊心虛,及時偏過了半邊身體假裝路過。 ? 陳護工也是在醫院里呆久了的人,也知道有人會到住院部房間門口看看環境,心里想了想小年輕真嬌貴,沒多想,推門進去了。? ? 賀言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還是探了腦袋,結果這不探不知道,一探不得了,正好和云毓的目光對到了一起,遠遠看著都能看到已經有些發腫發紅的眼皮,一顆心又變得水汪汪的,怎么那么好欺負,哭一哭就要紅彤彤的。? ? 云毓在這里休息了一晚上,凌晨就匆匆回家做了早餐,本來也有去看賀言的意思,正好陳護工來了,云毓和mama說明情況之后就拎著小保溫盒要往外走。? ? 才被人抓了個正著,要走要留都不是,只好站在外頭等云毓出來。? ? 云毓也不知道用什么姿態來面對賀言,他說的那些話還緊緊壓在自己心頭,叫他有些喘不過氣。? ? 云毓拉開了門,終于站在了賀言身邊,當然知道賀言現在不該出現在這里,可是現在不管是感激還是責備他都沒有立場。? ? 賀言打算先開口說點什么,結果護士推著輪椅氣喘吁吁地跑來了,罵不好說不是,只能陳述事實,“你這有多急也不能拔了針就走啊,你別忘了你才剛下手術臺,身體再好能讓你這么造嗎?”? ? 這下云毓才發現,賀言甚至沒有穿鞋,光著腳就踩著瓷磚上來了,就算醫院開著空調那也是冬天。? ? 三個人對峙著,終于以云毓的開口作為終結點,云毓小聲說道:“你坐輪椅?!? ? 誰的話都能不聽,就是不能不聽云毓的話,賀言噗通一下倒在了輪椅上。? ? 護士還沒見過這陣仗呢,就看到賀言還把云毓拿在手上的保溫盒給抱在了懷里。? ? 云毓本來想懇求讓自己推他的,到底還是當著護士的面沒好意思提,只好跟在護士身邊走,用眼神示意賀言不要再頻頻回頭。? ? 他有好多話想要跟賀言說,結果一到病房門口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敬山河。? ? 云毓不是不知道賀言家里的情況,是沒有想過會這樣超出他的想象,往小了說,本來那些會花掉好幾天的繁瑣的流程在賀言來后,幾個小時就完全結束,聽護士說,有好幾個專家都是大半夜被請到了這里。? ? 這時候云毓又開始難受了,總覺得老人那雙眼睛能把自己看透,自己沒有地方可以躲,就連站在賀言身邊都有些······不配。? ? 而且還是自己讓他受了傷進了醫院,如果不是自己那些事,賀言就還是好好的。? ? 聽說腦袋上縫了兩針,手上一針。如果可以的話,云毓希望是自己受傷。? ? 敬山河也睡得不安生,一點動靜就能讓老人醒來,才睜眼就被告知賀言干了什么事,當即人有點暈,好在是心理素質過硬加上實在有愧于賀言,也沒說什么,甚至還接過了賀言懷里的保溫盒,問道:“我們家小言不懂事,總是處處麻煩你了?!? ? 云毓還覺得好不真實,搖搖頭趕緊說道:“沒有麻煩沒有麻煩的,是我總是在麻煩賀言同學,這次也是我的錯?!? ? “哎,別在這里站著了,進來坐進來坐?!本瓷胶油崎_門,示意護士再來,拉了凳子要云毓和他一起坐在了床邊,笑著問道:“這保溫盒里裝的是什么,還有點沉哈?!? ? “沒裝什么?!痹曝褂X得自己快要融化了,聲音也小小的,“就是······就是我自己做的早餐,不好吃的?!? ? 這時候躺在病床上被扎著針的賀言說話了,“沒不好吃,好吃,我喜歡吃?!? ? 又在添亂了。? ? 云毓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面前的老人,只好一直低著頭。? ? 敬山河笑著拆了蓋,才發現里頭還真的挺豐盛,顏色看起來清淡卻很漂亮,叫人有食欲。微微愣了愣才說道:“不曉得有沒有我這個老頭子的份呢?!? ? “有、有的?!痹曝挂膊恢雷约涸趺磿隽四敲炊?,支支吾吾回應道:“我做了很多,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 “怎么會嫌棄的,我正好有些餓了?!? ? 看著敬山河要動作,云毓就搶著給人布置好了碗筷,熟練把床上的小桌板弄了出來,擺上了那些精致的小菜,也是聽了護士的話做的有利于傷口恢復的粥和湯。? ? 云毓真的好緊張,手都有些抖,終于被忽略了好久的賀言發話了,說道:“爺爺,您有點嚇到我班長了?!? ? “沒有啊······我沒有害怕?!痹曝箵屵^話頭,舌頭都打結,“這不是害怕,是很尊敬,我······我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您,我、我,我覺得您很厲害,我就是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您,不知道您和賀同學是這樣的關系?!? ? 敬山河終于笑出了聲,很是爽朗,放下筷子,淡聲說道:“現在我誰也不是,只是小言的爺爺罷了,你是好孩子,我是很感謝你的,這段時間多虧你照顧小言,你們小年輕的事兒啊,我這個老頭子也不好過問,不過以后······要是小言敢欺負你,你就跟爺爺說哈,爺爺雖然做不了什么,總也能……”? ? 蹭的一下,云毓臉都紅了,趕緊解釋:“沒有,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我們就是普通同學、同桌,我以后也會照顧他的,但是不是那種······賀言,你、你說話呀?!? ? 偏偏在這時,賀言又不說話了,弄得云毓一顆心砰砰亂跳。? ? 怎么就被誤會了呢。? ? 云毓才要解釋,外頭就響了敲門聲,一個警衛員模樣的人說道:“報告,有一份文件要您老過目?!? ? 賀言還喝著粥,沒抬頭,“我身體沒問題了,您要有事兒就去忙?!毖韵轮馐且瓷胶与x開,他有些不適應這樣突然的貼近,可是在明確接收到敬山河包容的態度后有些開心。? ? 畢竟那個夜里,他也跟他說了很多,敬山河的態度不是很明顯,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玩玩可以,跟男孩子認真算什么?!睜攲O兩人的情緒都分裂都矛盾,誰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態度面對彼此。? ? 可是現在看著敬山河夸云毓,賀言第一次有那種想對人炫耀的情緒,活像個傻小子——“看,我喜歡的人就是這么好,這么厲害?!?/br> ? 到如今,再遠的隔閡也有了一個可貼近的突破口。? ? 敬山河起身,嘆了口氣,說道:“我做長輩的說話不好聽,可道理是真的,你們都還小,小言你稍微大一些,干什么都要注意一點,你說昨天這事,是不是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 “嗯?!辟R言低頭喝著湯。? ? 這份親近敬山河自然也察覺到,試著拍了拍賀言的肩膀,說道:“行,我先去忙,晚上再來。吃完了你們別收拾,有人來收拾,以后小云同學你也不要讓自己那么累,凡事都可以多多關照,互相商量不是?”? ? 云毓還想解釋什么呢,又覺得再說什么都是在掩飾,不回答又不好,只學著賀言嗯了聲。? ? 敬山河又囑咐了幾句話,這才離開病房。? ? 屋里又只剩下兩人,看著賀言吃著東西,腮幫子也一鼓一鼓的,好可愛,好想誤會都是真的。耳膜都鼓脹,鼓脹到唯一的音只剩下心跳聲。? ?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