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6 莫斯科的規矩
喀秋莎meimei被戳中痛點,心虛起來。 “你干嘛啦?”喀秋莎meimei委屈地抱怨,“這么兇?!?/br> “我說鋼鐵,鐵鐵,鋼子……趕緊寫作業去,讓你爹媽過來聽電話!” “我爸媽在地里忙著呢,有什么事跟我說唄。我成績本來就不好,但是我將來是要走藝術特長生的,不用擔心!” 喀秋莎meimei樂呵呵地回答,西伯利亞哈士奇就是這么樂觀。 “你爹媽辛辛苦苦給你養這么大,你就好意思坐享其成,放縱自己走上藝術燒錢這條不歸路?不指望你懸梁刺股程門立雪雞鳴而起分秒必爭,你就不能閑著沒事,去幫你爹媽種點土豆嗎?!” 喀秋莎meimei面對蘇硯棠一頓炮轟,依舊笑呵呵地回答:“你說啥?你說得太快了,我聽不太懂。還有我中文不太好,你說的成語我不明白意思?!?/br> 蘇硯棠生無可戀地把手機還給周琰,周琰耐心地問喀秋莎:“哥哥有沒有跟你聯系過?” “沒有啊?!笨η锷皭澋鼗卮?, “如果他聯系上你,馬上打電話告訴我?”周琰和和氣氣,十分友善地說。 “憑什么?萬一是悄悄話憑什么告訴你?” 周琰莫名其妙被沖了一句,他的火氣也竄了上來。 他義正言辭地提醒這只二哈:“做夢也要有個限度!” 喀秋莎沉浸在自己的白日夢里無法自拔,她得意地說:“你們幾個男的怎么也這么八卦呀?要不我把我五個前任的故事講給你們聽?東歐北歐南美的我都談過……” “這位女同學,請你稍微克制一點?!敝茜莻€容易屈服的人,從生氣到放棄溝通只需要一瞬間,他按著太陽xue,無奈地對她說,“我們找他有點急事,但你們那兒信號可能不太好,聯系不方便,他要是找你,你立即跟我們說一聲?!?/br> 周琰靈機一動,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買過的那本,情急之下說了一句:“我們這邊的男生都比較內向,他跟你聯系的話,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立即打電話給我,我教你怎么追他!” 話說完,周琰自己都傻了。 喀秋莎meimei欣喜若狂,立即答應一有消息就聯系。 蘇硯棠被氣炸,追殺了周琰整整一天。 “戰術策略,戰術策略!”周琰一邊逃一邊解釋,“先找到人再說,到時候再想其他辦法!” 也只能先這么辦。 蘇硯棠也無可奈何,那本光榮地完成使命,然后慘遭拋棄,被丟盡了垃圾桶。 盡管幾個月過去,一點消息都沒有;盡管蘇臻寄回了手表,用這種方式跟他一刀兩斷。 小小的伎倆,漏洞百出,蘇硯棠想,怎么能騙得過他這樣的千年的狐貍精? 他怎么會察覺不到,蘇臻親他的時候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要害,抱著他的時候,手指要嵌進他的皮膚里,一點爪子都沒露出來。 憋了一肚子委屈,怎么都不肯說,怪可憐的。 無論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那個少年,然后親口告訴他:如果他感到不安,害怕,那么現在,換做他做那個不肯罷休的人。 是我需要你,離不開你,請你回到我的身邊。 三個月,蘇臻基本熟悉了他附近的地形,也基本放棄了逃跑的打算。 他身邊一直有人寸步不離地跟著,無論他到哪個地方,都牢牢地看著他。而且這個鬼地方,周圍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除非有車,否則根本出不去。 沈霄一直沒有動靜,又或者只是沒有直接跟他對話。他通過周圍那些人,側面了解蘇臻在這里的一舉一動。 三個月過去,沈霄終于打來了電話。 “錢呢?”蘇臻直奔主題地問他。 “你要的東西他們都會買給你?!?/br> 蘇臻沒耐心跟他掰扯許多:“該付給我的那一筆錢,一分錢都別少!” “你在這里威脅我是沒用的?!鄙蛳瞿托母嬖V他。 “地窖里到處都是酒,壁爐里有火,我現在就可以燒了房子,或者去叢林里點一把火?!?/br> 蘇臻也十分平靜地告訴沈霄:“還有你派來監視我的人,一起燒死怎么樣?” 沈霄沉默了一會兒,他愉快地笑了起來。 “你要多少?” “兩千萬?!?/br> “不是小數目,但是對你而言,這只是個起點,你可以賺到更多?!?/br> 蘇臻想,他總算要開口了。 “你應該知道,狼族基本都是從事情報工作的,無論是市里的萊州紅,我們涂山的狼青,還是西伯利亞的狼族,都是一樣的。這些情報信息最終都會被情報部掌握?!?/br> “但是,你已經失蹤三個月,周琰和這邊的狼人依然找不到你的下落,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蘇臻諷刺了一句:“我要是知道我就跑了!” 沈霄更加愉快地笑了一聲。 “因為情報網有局限,查不到暗網中的交易和人的行動軌跡?;蛘?,說得更直接一點,我跟他們勢不兩立?!?/br> 蘇臻心中重重地沉了下去。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好斗是狼的天性,與族群爭斗很有趣不是嗎?”沈霄不以為然地說,“狼族都做情報工作,我偏偏想從中破壞或者做些與眾不同的事,顛覆這種秩序。你要說為什么,可能是骨子里那點野性在作怪?而你,小豹子,如果我不讓你離開,你遲早有一天會反過來殺掉我?!?/br> 蘇臻無語:“你有被迫害妄想癥?” 沈霄嘆氣:“如果你跟我的主人在一起,那么我從事暗網的交易就會被你發現。怪只怪你反應太敏銳了,我必須先解決你這個麻煩?!?/br> “二十年前,涂山大火中,那只白狼是不是你故意放走的?”蘇臻突然問。 沈霄發出一聲驚嘆:“你看,你的反應速度真是可怕,我怎么能繼續留你在他身邊?你知道嗎,那天的大火中許多生靈喪生,看著那么多生命在烈火中焚燒而亡,我內心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悸動,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邪惡的快樂?!?/br> “這幾個月看著你的這些人,通過暗網購買,交易,租了這棟別墅,因此,周琰是絕對查不到你在這里的?!?/br> 蘇臻脫口而出:“你給我打的那一針也是這么來的?” “花了不少錢,配方可是有專利的?!鄙蛳鲚p笑,“看來你知道的很多,那我就不必再詳細介紹了?!?/br> “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做生意,兩千萬很快你就能賺到,你還可以賺到更多。既然已經打算在這里生活,沒必要跟錢過不去?!?/br> 沈霄想一步步拉他下水。從那一針藥開始,逼他離開蘇硯棠,進入情報網查不到的地方,一旦他跟暗網接觸,跟他們同流合污,那么…… 終將會有一天,他會出現在情報部的通緝名單上。 他腦海中迅速閃過一些畫面,一些溫柔的片段,然后消失在壁爐閃耀著的火光中。 等那一天到來,他必死無疑,不過反倒就真的,能解脫了。 “可以?!碧K臻一口答應。 “你要不要再想想?” “再想我就會后悔?!?/br> 沈霄對這個回答滿意。 蘇臻通過傳來的細微的呼吸聲,想象著沈霄露出怎樣的表情,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冷酷,永遠穿著那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目光里有一些青灰色的光。 “如果你想生意做得長,最好不要做一些太難看的事?!碧K臻先提醒他。 “那些事都是亡命徒干的,我不會讓你去做那些?!鄙蛳霭参克?,“讓他們帶你去定制衣服,過幾天你去見一個人?!?/br> 三個月之后,蘇臻總算是從鄉下進城了,他見到城市的時候恍如隔世。 新西伯利亞托木斯克,這是一座冰藍色的小鎮。但當他抵達這里的時候,金色的朝霞從天邊升起來,紅磚頂的教堂之上,云充滿宿命感地在燃燒,陽光穿過厚厚的云層刺穿他的胸口,那一刻,他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他滋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毀滅的感覺。 毀掉自己骯臟的人生,毀掉這些骯臟的人。 不想一輩子活在黑暗里。 那幾個人把他帶到一家偏僻的老裁縫店,老裁縫給他量了尺寸,然后扶著眼鏡搖著頭,拍著他的肩說,他年紀還小,撐不起西裝,建議給他做絲絨的套裝。 絲絨的套裝,蘇臻一口氣要了三套,全部做一樣的,只是顏色略有不同。 六天之后,他被帶去了莫斯科。在一個迷幻而喧鬧的舞會上,穿過流動的盛宴,在角落里見到了一個靜坐著的男人。 金發,藍眼睛,有一層短短的胡須,手中無聊地玩弄著一只打火機。蘇臻看到他的時候,他敏銳地察覺,回望過來,并且迅速站了起來。 在這個男人的眼中,他看到一個帥氣的男孩子。對,在他眼里那只是一個男孩,穿著一身藍色緞光的絲絨套裝。那件絲絨襯衣柔軟地掛在他身上,垂墜下來,輕輕晃動,盡管每一顆衣扣都嚴絲合縫地扣著,但他依然能想象到衣衫之下,瘦弱——但充滿生機的——少年的身體。 男人走上前來,禮貌地微笑,跟蘇臻握手。 “你想喝什么?”男人非常禮貌地詢問他。 蘇臻告訴他:“我不喝酒?!?/br> 男人很驚訝,然后微笑著,低下頭去,回答:“真好,我也不喜歡喝酒?!?/br> 他把打火機遞給蘇臻,蘇臻同樣搖搖頭。 男人臉上的笑意濃烈起來,他低聲說了句:“不好意思?!?/br> 于是男人給自己點了一支雪茄,轉過頭去吸了兩口,仰頭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后將打火機和雪茄一起放在桌上。 十分鐘之后,蘇臻聽旁人告訴他:“這個人是圈子里赫赫有名的酒商?!?/br> 蘇臻故意露出驚訝的眼神。 他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在來之前沈霄已經告訴過他。 “我沒想到你這么年輕?!蹦腥烁锌?。 蘇臻笑著回答:“我是被勞務派遣過來的?!?/br> “???”男人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為什么不喜歡喝酒?”蘇臻并沒有解釋剛才那句話,而是問,“不喜歡的話,為什么還要做酒的生意?” “那只是生存的手段。把愛好當作工作,會厭倦?!?/br> 男人沖蘇臻無奈地一笑。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微笑或者皺眉的時候,眼角微微下垂,流露出一種充滿風情的憂傷。 好像他此時此刻置身于風月場中,也感到厭倦。 他看到這個少年漠不關心地站在那里,并不為他的話打動。一個美女走上前,不由分說地踮起腳,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后便把他拖入舞池中。 男人在后半場的時候,一直看著蘇臻,他的目光如海水一般流動,因為輪廓很深,距離遠的時候有一種深情款款的真誠。 周圍的美女貼他再近,似乎都只是紅塵中的蜘蛛絲,沾著灰,輕輕一抖就破了,散了。 男人在想,蘇臻在想什么? 蘇臻在想,如何能用這個男人丟棄在一旁的,那枚小小的打火機,點燃這一切,轟的一下,全部炸碎,化為灰燼。 如何能殺了他。 那一瞬間,男人從蘇臻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令人心顫的脆弱,為了完成什么目的,不顧一切拼命的脆弱。 那一瞬間,這個男人上鉤了。 蘇臻跟在這個人身邊,幫他一起做生意,然后不久,知道這個人叫做伊萬。 真名或者假名,不重要,在這個地方,每天有很多伊萬死去,也有很多伊萬降生。 這個伊萬很照顧他,從最源頭的東西開始教他,教他如何和客人打交道,如何看各種各樣的合同,有時一些酒會和宴會,也會叫他來。 哪怕是沈霄介紹過來的人,但因為蘇臻是個完全陌生的人,伊萬不會一開始就帶他接觸暗網的生意。作為一個生意人,伊萬明面上也做一些賣酒的生意,他讓蘇臻先跟著他接觸這些。 沈霄要蘇臻跟在他身邊,慢慢取得他的信任。 蘇臻讓做什么就做什么,毫無怨言,非??煽?。他還得跟伊萬斗,跟沈霄斗。 雖然伊萬打扮得體面,舉止文雅,舉手投足頗有魅力。但說到底,他是個壞事做絕,干著見不得人勾當的酒商。這一類人有一個極其粗俗,乃至惡俗的通病——喜歡把血腥和暴力,當作自己魅力增值的一部分。 蘇臻曾見過伊萬因為對一份合同不滿,暴怒地掀翻了自己的桌子,把椅子朝一個人臉上猛砸,最后那個人奄奄一息地被抬了出去。還有一次在酒會上,一個美女不知道說了句什么,惹怒了他,伊萬揪住女人的頭發把她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踹她。 他對伊萬的行為,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淡漠。 伊萬發現蘇臻對自己并不關心,他無法刺激到蘇臻。無論他對誰好,對誰壞,似乎都不能讓蘇臻有什么反應,相反,蘇臻對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會生出一種悲憫和同情。 伊萬時常感到好奇,他在想什么? 蘇臻其實想得很簡單,他只是每次看到伊萬發瘋,都會想到那個遙遠的,讓他覺得十分溫柔的人。 為什么會覺得蘇硯棠很溫柔呢? 明明大多數時候言辭刻薄,偶爾還氣鼓鼓地發小脾氣,不喜歡逛街不懂浪漫,碰一下尾巴還要炸毛。 當他真正開始算計一個人,整天為此如履薄冰的時候。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其實蘇硯棠哪怕用一點點手段,就足以讓他難過傷心。 但是沒有,蘇硯棠從來不對他進行引誘,也幾乎從來沒有跟他講過什么大道理,也從來不擺架子。 也只是偶爾某一次,很別扭地,催著蘇臻多看看古代的文獻,說話的時候還有點臉紅,好像很不好意思。 怎么會這么可愛? 每次蘇臻想起他的時候,就會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萬籟俱寂之中敲打著耳膜。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因為遇到過這么好的人,所以他的人生已經沒有遺憾。 伊萬并不知道蘇硯棠的存在,但他能感覺到有這樣一個人,讓蘇臻記掛在心上,那是蘇臻奉若神明的對象。 伊萬覺得不爽,于是決定暗中警告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