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臻本想當時就去解釋清楚，但轉念一想，誰讓蘇硯棠讓他苦等一晚上，他有的時候就是想氣一氣蘇硯棠，于是決定先晾著他一會兒。

    等到早上五點多的時候他開始緊張，萬一蘇硯棠一晚上都在生氣怎么辦？

    于是他趕緊打回去，結果電話鈴響到他快要掛斷才被接起來。

    電話里蘇硯棠的聲音明顯鼻音很重，一聽就是被吵醒的。蘇臻發現自己想多了，他沒好氣地說：“你昨天干嘛跟蹤我？”

    “你還好意思問我？”蘇硯棠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你先給我解釋一下昨天晚上的事！”

    蘇臻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等著，我當面跟你說?！?/br>
    蘇臻硬是搭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車，跑到了他住的地方。然后沒敲門，直接按指紋鎖進去了。

    他沒在客廳里看到人，于是直奔臥室，在被窩里揪出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圓球。

    蘇硯棠睡著了就原形畢露，抱著被子窩在床上。這么大一張床都容不下他東倒西歪的九條大尾巴，橫七豎八地歪在床沿邊上。

    他明明氣得要死，結果掛斷電話，一轉頭就睡過去了，蘇臻第一次看到如此蓬松的大尾巴，在原地觀察了好一會兒，他得出一個結論，睡著的，毛茸茸的小狐貍，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生物。

    然后他忍不住手賤，想去摸一下這個大尾巴。

    他本來只打算悄悄地薅一把，結果就摸了一下，立刻把蘇硯棠吵醒了。

    蘇硯棠一個激靈驚醒，翻了個身，瞪著迷蒙的表情看著他。蘇臻發現他并不是很清醒，滿臉都是頭發，驚人的發量如同一條圍巾繞在脖子上。

    “不要碰我的尾巴?！碧K硯哀怨地嘟囔了一句。

    蘇臻湊到他面前：“你還認識我是誰嗎？”

    蘇硯棠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蘇臻莫名覺得挺好玩，突然沖上去，又去抓了他的尾巴一下。

    蘇硯棠當即嚶了一聲，然后九條云朵般的尾巴突然炸開來，像一大片云層把房間塞滿，抖了幾下掉落一大片狐貍毛，最后又嘩啦一下，跟降落傘似的收了回去。

    蘇臻穿的黑色毛衣瞬間沾滿了毛。

    好神奇！蘇臻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被抓了尾巴的蘇硯棠簡直就被開啟了神秘的開關，稍微碰一下都會反應過度。他收起尾巴，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蘇臻嚴肅地站在床邊：“我來跟你解釋一下昨晚的事?！?/br>
    他看著蘇硯棠的表情逐漸從迷茫，轉為迷茫且生氣，于是就在床邊坐了下來。

    “前天晚上，我聽說你要回來，很開心睡不著，所以就一個去河邊走了走?！碧K臻看著他，不由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他很懷疑這只眼神渙散的狐貍能不能聽見他在說話。

    蘇硯棠沒反應，于是蘇臻抓了一把他的頭發，把亂七八糟的卷發全都挪到他的耳朵后面，順便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他終于摸到了毛茸茸的耳朵，真開心！

    蘇硯棠的耳朵還沒收起來，毛茸茸的，一碰就會彈一下，這個耳朵的反應說明他有點生氣。

    “河邊沒什么人，那天又剛好晚了，我本來打算沿河走一圈就回去。結果走了一會兒，看見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樹叢里走，跟在那個女生后面。我感覺不太對勁，就跟了一路，結果走到一個拐角地方，那個男人拿著刀就沖上去了?！?/br>
    “我當時也沒想那么多，就去攔了一下，結果不小心被劃傷了?！碧K臻把毛衣領子往下一拉，“就昨天這個傷口，我當時想著絕對不能花著臉，就躲了一下?！?/br>
    蘇硯棠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蘇臻問：“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犯人呢？”

    “跑了，我沒看清長什么樣?！?/br>
    “所以，那個女生，昨天大半夜去給你送錦旗？”

    蘇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倒也不至于……”

    “其實在昨天之前，的確不是?！碧K臻往床頭一靠，腿往床上一跨就挪了上來，“她之前都不知道我是誰，但我救了她，她非要我留下姓名和聯系方式謝我?！?/br>
    蘇硯棠轉頭看著他，蘇臻也轉過來，于是蘇臻看著他說：“天已經晚了，又下大雨，我想萬一再出事就麻煩了，所以就跑下去跟她說了幾句，然后給她打了個車送走了?！?/br>
    蘇硯棠抓重點的能力很強：“所以，其實你昨天晚上被揩油了？”

    蘇臻趕緊否認：“就被抱了一下，不算揩油吧？”

    “你覺得不算？”蘇硯棠冷冷地看著他。

    “那白天我抱你的時候，你也沒反抗啊?！碧K臻認認真真地回答，他湊到蘇硯棠面前，目光在他臉上掃蕩了一圈，“所以我覺得抱一下也沒什么問題?！?/br>
    蘇硯棠剛睡醒，他一時有點懵，不知道該怎么辯駁，于是他轉移了話題：“那個女生再來找你怎么辦？她現在已經知道你住在哪兒了?！?/br>
    “跟小區物業說過了，之后不讓隨便進，不過你的車登記一下就能進來了?！?/br>
    “哦?！?/br>
    蘇臻認真地詢問：“所以現在這事能過去了嗎？”

    蘇硯棠哼唧了一下，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一副還沒有緩過神來的表情，從床上爬起來。

    他抓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問蘇臻：“吃早飯了沒有？”

    “還沒?！?/br>
    “等我一會兒?！?/br>
    蘇硯棠鉆進了衛生間，蘇臻打開冰箱，發現里面除了兩瓶礦泉水和一串葡萄之外，什么吃的都沒有。

    蘇臻面對冰箱發愣，突然發現一只小青鳥蹦到他手臂上。青鳥毛色暗淡，有氣無力地撲騰了兩下翅膀，感覺隨時脖子一歪就要咽氣了，用一種垂死的眼神望著他。

    看把孩子餓的。

    蘇臻拿出一瓶礦泉水，從柜子里拿了一個碗，倒了一小碗水。青鳥一頭扎進碗里，瘋狂喝水。

    蘇硯棠從衛生間里鉆出來，他看見蘇臻在掰著葡萄粒喂青鳥，才想起來自己養了這么個玩意兒。

    盡管青鳥餓到兩眼發黑，但鐵石心腸的主人依然無動于衷，他問蘇臻：“下去吃早飯嗎？”

    “你得再借我一件衣服?！碧K臻從毛衣上抓下一大片狐貍毛，示意他的衣服已經這樣了。

    “進去隨便拿吧?！?/br>
    蘇臻走進他的臥室，拉開衣柜，一時愣住。

    好好的一個衣柜，居然有一半放的是書，衣柜里的書比外面那個書柜還多。

    剩下一小半掛著衣服，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放在一起，蘇臻隨手翻了一下，除了幾套正裝之外，全部都是偏休閑風格的寬松款。而且蘇硯棠買衣服的方式簡單粗暴，同一款式集齊好幾個顏色，然后輪換著穿，連怎么搭都不用考慮。

    蘇臻從中翻找出一件，跟昨天那件除了花色一模一樣的換上。

    然后他們下樓，在小區門口吃早飯。

    湯包，粉絲湯，還有咸豆漿，標準的南方人早餐習慣。

    蘇臻高一的時候，第一次在食堂里喝到咸豆漿。他端著一碗倒著醬油，浸泡著油條和榨菜的豆漿，思考了很久的人生，然后捏著鼻子喝了一口，第一口下去的味道也一言難盡。

    但后來他就習慣了。咸豆漿這種食物雖然暗黑了一點，喝多了有一種莫名覺得上頭的感覺，果然沒人能逃脫真香定律。

    他們找了個大桌子，然后并排坐著。

    抱過，觸碰過之后，他們挨得這樣近，蘇臻有一種，想去碰一下他的手沖動。

    蘇臻盯著他的手一直看：“衣服我洗過了再還給你，但是得過兩天?！?/br>
    “沒關系，先放你那兒就行?！?/br>
    “你還要去學校嗎？”

    “每周過去兩天就行了，我的課不是很多?！?/br>
    “你教什么？”

    “學校給我安排什么我教什么就行了。其實對于大學老師來說，上課不是最主要的工作，做課題才是?！?/br>
    “所以你衣柜里放那么多書？”

    蘇臻仿佛查戶口一樣地發出連環扣問，蘇硯棠的筷子抓著一個湯包，一愣，湯包滑回了蒸籠里。

    蘇硯棠給他解釋：“那些都是看了一次就不看的，或者是因為工作需要才買來，平時也用不著，又占地方，沒地方擺我就塞在那兒了?！?/br>
    “你對我的生活很好奇？”蘇硯棠問。

    蘇臻猛地一口把咸豆漿喝完，點點頭。

    “其實我很無聊的?！碧K硯棠重新抓起那個湯包，然后環顧四周，“隨便街上抓一個，應該都比我會玩，而且我也不是很有情調的人?！?/br>
    蘇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于是追問：“你指哪方面？”

    “比如逛網紅景區，我真的很不擅長?！?/br>
    蘇臻抬頭輕輕瞥了他一眼：“因為是兩個人一起，才要出去玩，一個人的話誰都沒那個興致四處溜達，又費神又累，還不如宅在家里睡覺?！?/br>
    “你平時也會跟朋友去這種地方嗎？”

    “我不怎么喜歡出去，我寧可在家里看書?！碧K臻把最后一個湯包塞進嘴里，咽下去，然后慢慢地說，“就算我以后不上學了，我也會一直看書的?！?/br>
    “為什么不回來上學？上次我問你這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我改主意了，我暫時不想回去上學?！?/br>
    “為什么??？”蘇硯棠很哀怨地轉過來，盯著著他。

    “如果回來念書，我就不能工作，也就沒有經濟來源，但我已經成年了?！?/br>
    “這有什么？”蘇硯棠難以理解，“大學生不也是家里給生活費嗎？”

    “你又不是我的家長，而且我已經成年了，所以不能接受，非獎學金以外的個人資助?！碧K臻非常硬氣地回答，“因為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我要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生活費我也要自己賺?！?/br>
    然后他又毫無底氣地問：“我不念書，你會跟我斷絕關系嗎？”

    蘇硯棠咬牙切齒地問：“不是，你就一點錢都沒存嗎？”

    “存款還是有一點的，但還沒湊齊跟你借的二十萬?！?/br>
    “那二十萬在你考上大學都不用還！我之前一共給你花了十萬四千八十二塊五毛，你把這個數還了，剩下的應該夠上學了吧？”

    蘇臻想了想，剛要回答，蘇硯棠突然又接著絮絮叨叨起來：“還有助學貸款這個東西??！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你先考大學唄，考完總有辦法上的?！?/br>
    “可是，我還有勞務合同……”蘇臻小聲說。

    “行吧行吧，我再想想辦法?！碧K硯棠說著站起來，他無奈地去付賬的。

    蘇臻追過來，跟在他身后：“都怪你當初不答應我，你要是答應跟我談戀愛，我早就上順利考上大學了?！?/br>
    “你自己不上學還要怪我？我要對未成年人那么做就是犯罪好嗎？”

    蘇臻點點頭：“哦，所以你是因為擔心犯罪才拒絕了我？”

    “我對你的想法全實施一遍，我下輩子都要進監獄?！碧K硯棠猝不及防地開了句玩笑。

    蘇臻一下子慌了，他毫無準備地被撩了一下。

    最有殺傷力的，就是蘇硯棠這種根本不可能松口的人，突然松口。

    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或者半真半假，蘇臻此刻都陷入了混亂。

    蘇硯棠付完賬，轉過身來平靜地看著他，然后無聲地笑起來。

    “你害怕了？”蘇硯棠的目光在他輕輕掠過，他的話輕佻起來，“還想說什么？你可以繼續啊，我順著你的話往下說，你不是覺得，我很直男嘛?！?/br>
    蘇臻驚慌失措，他居然全部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