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拍照嗎？”蘇硯棠問。

    “來都來了，那就拍一張吧?！?/br>
    于是蘇臻跑到了人堆里去排隊，蘇硯棠就在一邊等著，前面兩個阿姨手和腰身扭的靈活無比，拍了整整十多分鐘，感覺練完了一套完整的降龍十八掌。

    蘇臻往粉黛子前面一站，蘇硯棠拿著手機對著他，他從鏡頭里看到這個少年對他笑了一下，那個笑容非常燦爛，一下子讓他想起了最初見面時的情形。

    蘇硯棠點了一下手機屏，畫面亮起來，整片粉黛子變成一片柔霧般的煙霞。

    他蹲在地上拍了幾張，邊上好幾個大媽都拿出手機開始拍起來，蘇臻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

    “然后我們去哪兒？”蘇臻問。

    ”你想去哪兒？”

    “我都行，但是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想跟你待一整天?！?/br>
    “那就接著逛公園？”

    “好啊，我請你喝奶茶?！?/br>
    奶茶店門口的人依舊多得超乎他的想象，蘇硯棠想不通為什么到處都是人，他耳邊到處都是嘰里呱啦的說話聲，嗡嗡作響，一陣陣讓他覺得腦殼痛。兩個人排了十多分鐘的隊，好不容易擠到菜單面前，最后各點了一杯純茶。

    蘇臻跟他說：“我想去一趟洗手間?！?/br>
    “去吧，我排隊?！?/br>
    蘇臻去上洗手間，蘇硯棠拿著號在奶茶店門口等著。就在他取了奶茶，四處東張西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傳來。

    “蘇老師！”

    蘇硯棠一激靈，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昨天的行政老師。

    “你怎么在這里？”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行政老師露出一個害羞且甜蜜的笑容：“因為我相親對象在這里，我們今天出來玩?！?/br>
    蘇硯棠對著行政老師挽著的微胖男人友好地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四處張望。

    “蘇老師怎么在這兒？”

    “哦，我住在這邊?！?/br>
    “是嗎？”行政老師似乎有些將信將疑。

    蘇臻從衛生間里出來，剛巧看見蘇硯棠跟一個女人談笑風生。他大步走上前去，一伸手搭在他肩上，把蘇硯棠攬了過去。

    “這位是……”行政老師有點驚訝。

    “這是學校的行政老師?！碧K硯棠趕緊對蘇臻說。

    蘇臻非常有禮貌地一笑：“老師好?！?/br>
    “我哥剛早上還跟我說，昨天在學校碰見一特漂亮的行政老師?！碧K臻嘴上是糖衣炮彈，眼神已經變了，他湊到蘇硯棠耳邊，盯著他看，眼神恐怖。

    蘇硯棠被拽著很牢。

    “jiejie你真有氣質，不愧是大學里工作的，跟一般女生就是不一樣?！碧K臻沖行政老師笑得乖巧懂事，“我哥是不是特麻煩，他不是很擅長跟女生交流，平時我都得慣著他，在學校里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哪里的話，這些都是分內的工作，而且蘇老師在學生里評價很好的?！?/br>
    “學生肯定都覺得他好嘛，但是術業有專攻，到了不擅長的領域，肯定要靠你們幫忙?！?/br>
    行政老師被夸得上頭，臉上露出紅暈。

    蘇臻喪心病狂地開始撒嬌：“jiejie，有些地方你稍微放我哥一馬，他忙得都沒空回家?！?/br>
    “那肯定的，肯定的?！毙姓蠋熯B連答應。

    蘇硯棠重重咳了一聲，示意他可以閉嘴了。

    “老師能不能幫我們拍張照片?！碧K臻并不想就此打住，他突然這么說道，順勢把手機遞了過去。

    原本想叫上蘇老師來拍照的行政老師，莫名其妙地給他們倆拍起了照片。

    奶茶店往前走就是一棵大樹，他們就在大樹底下并排站著，各拿著一杯奶茶。

    行政老師倒數三二一，在數到一的時候，蘇臻從后邊跳起來，往前一靠，于是他們便以一種非常巧合的方式，拍了人生之中第一張合影。

    在合照中，蘇硯棠身后那個男孩沖上來，像是突然要嚇唬他一下，但胡鬧的時候自己先笑了起來，蘇硯棠被他往后拽去，因此側目看著他，他們都沒有看鏡頭，在那一瞬間互相對望。

    那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所有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情緒，都被生動且深刻地記錄在了照片中，一縷遙遠的光照他們頭頂的樹上，由于過曝在照片中形成一大片光暈。

    他們在一片火樹銀花之下，看著彼此。

    行政老師拍完照片，把手機還給他。

    蘇臻笑得很燦爛：“謝謝jiejie，下次有機會再見?！?/br>
    工具人行政老師被利用完，蘇臻立即把蘇硯棠拉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客客氣氣地揮手作別。

    “這就是你們學校的行政??？”人一走，蘇臻同學立即翻臉，連老師都不稱呼了，“她為什么要找一個又胖又矮的豬頭當對象？”

    蘇硯棠無語：“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蘇臻嚴格要求他：“你少跟這些人接觸！”

    蘇硯棠的回答依然很不講情面：“這個不行，我的審核能不能過都得靠她?！?/br>
    蘇臻旁敲側擊地問：“她會不會，以卡你審核為理由威脅你？”

    蘇硯棠笑了一下：“威脅我？威脅我什么？”

    “比如說，強行拉你去約會，或者對你動手動腳之類的?！?/br>
    蘇硯棠停下來看著他：“你的想象力可以稍微克制一點嗎？學校行政人員有多少，一道道審核流程多麻煩，你入學的時候沒體驗過嗎？就算她卡我審核，還有其他行政老師會審批的??！”

    蘇臻咬著吸管，一邊喝茶一邊說：“我不希望你跟她們多接觸，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br>
    他們沿著公園漫無目的地溜達，依然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蘇臻悄悄問：“你在學校應該很受歡迎吧，無論是在學生那里，還是其他老師眼里，會有女學生給你寫情書嗎？”

    “這么想知道的話，考過來啊，到我這里來上學?！?/br>
    蘇臻拒絕：“我不要，你也不會喜歡我當你的學生?！?/br>
    “為什么？”蘇硯棠饒有興致地問他。

    “你陪我逛街，給我買禮物，我還可以隨便進出你家，你一開始就沒把我當學生看?！碧K臻伸手過來攬著他，湊到他耳邊輕輕地說，“你安的什么心？那時候我還沒成年，你當時怎么想的？”

    “我什么時候告訴你我是正人君子？”蘇硯棠對此不置可否，他微微地偏過頭看著蘇臻，沖手在他胸口戳了一下：“我一直都是你的天使投資人，不是嗎？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讓你記得點我的好，就行了？”

    “你真善良?！碧K臻咬牙切齒地說。

    他們沿著公園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七拐八拐之后，從一個偏僻的后門繞了出去。

    逛了一圈，拍了照片，還喝了奶茶，這一趟出門可以說已經達成了目的。

    “你之前說請我吃日料?！碧K臻說。

    “好啊，走吧?！碧K硯棠看了看手表，“現在過去剛好來得及?！?/br>
    這是一家隱藏在大商場中的，小小的日料店，非常符合蘇硯棠一貫以來的喜好。他不太喜歡熱鬧，這種店內干凈又沒人大聲說話的地方，非常適合兩個人吃飯。

    蘇硯棠問他：“今天開心嗎？”

    蘇臻點點頭，其實他很難說到底開不開心。他的心情七上八下，猶如過山車起伏不定。

    蘇硯棠告訴他：“吃完飯我送你回去?！?/br>
    蘇臻又點點頭。

    晚上七點半，蘇硯棠把他送回到公寓。

    蘇臻問他：“你要上來嗎？”

    “不了，我先回去，你回去早點休息吧?！碧K硯棠指了指脖子那兒的傷，“過幾天就會好的?！?/br>
    蘇臻有點失落，他問：“這件衣服……”

    “先放你那兒，下次還給我?！?/br>
    “到家了跟我說?！碧K臻站在車旁，一直目送捷豹開出小區。

    捷豹并沒有開往家的方向，而是在城市之中漫無目的地兜兜轉轉，在沿著護城河轉了一個大圈之后，蘇硯棠拿起手機，給周琰打了個電話。

    周琰很快接到電話。

    “我正想給你打電話?！敝茜f。

    “你先說吧?！碧K硯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昨晚，又發生了一起年輕女性夜班被襲擊事件。我從醫院那邊得到的消息，受害者女生背部被利刃劃傷，但所幸穿的衣服比較厚，女生又奮力掙扎，所以最終并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輕微皮外傷。這名女生在醫院進行了檢查之后就回家了，并沒有報警，我正在聯系她?！?/br>
    周琰說完，發現蘇硯棠那邊一直保持著沉默，于是問：“你那邊還好吧？”

    蘇硯棠發了一會兒愣，回答：“我今天見到他了，他脖子處有一道嚴重的傷痕?！?/br>
    “什么？”

    “而且他并沒有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br>
    這一次換做周琰沉默了。

    蘇硯棠只好說：“我白天給他上過藥，手指縫里有軟組織的殘留，如果你找到那個女生，可以來我這里取證?！?/br>
    周琰皺眉，他雖然聽不出蘇硯棠是什么心情，但誰攤上這種事，一定都不好過。

    “女生并沒有報警，我只是得到了消息，等我有了明確的消息再跟你聯系?！敝茜膊缓谜驹谀囊贿呎f話，只好說，“你先保留一下證據，別多想?！?/br>
    蘇硯棠掛斷電話，把車停在路邊，對著窗外發了好長時間的呆。期間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到蘇臻給他發來了今天的合照，照片是P過的，加了一個陽光燦爛的濾鏡，他們站在樹下，畫面美好地仿佛盛夏。

    他對著照片凝視了幾秒，然后把他給蘇臻拍的那幾張照片也發了過去。

    蘇臻裝得越來越像，如果不是知道他一定另有所圖，蘇硯棠有那么一些時候，動搖過，覺得蘇臻是真的很在意他。

    但是，如果他手指縫中殘存的傷痕，在某一天成為證據，那該是，多么諷刺的一件事。

    蘇硯棠聽到身后傳來另一輛車摁喇叭的聲音，他心煩意亂地把車挪開，繼續在城市里轉悠。

    夜幕是一片深淺暈染開的墨色，這個夜晚沒有星星和月亮，白天就陰沉沉的，現在似乎馬上就要下起雨來。

    那些城市的現代景觀在窗外倏忽閃過，在遠處眺望，只能看到一片巨大的影子。在巨大建筑物的陰影中，許多五彩斑斕的廣告牌亮起來，撩撥出人的諸多渴望，隱秘地在夜色中悄然生長。

    捷豹開了好長時間，蘇硯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在繞了一個大圈之后，又把車開到了蘇臻的公寓樓下。

    此時終于下起小雨，一點點地敲擊著車窗，然后雨勢慢慢變大，車窗外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蘇硯棠把車窗拉下來一條縫，任由深秋的雨裹挾著秋風，一點點地飄進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女孩撐著一把傘，出現在這棟公寓樓的樓下。蘇硯棠并沒有特別注意她，直到過了大約十分鐘，女孩依舊徘徊在樓下，既不上樓也不離開，他才多看了她幾眼。

    又過了一會兒，公寓樓梯里的燈突然亮了起來，蘇臻從公寓樓中走了出來。

    蘇臻和這個年輕女孩交流了一會兒，暴雨中視線模糊，看不清當時兩人臉上的表情，但女孩說著說著，突然抱住了蘇臻。

    蘇硯棠一直在邊上看著，看到女孩抱上去那一刻，他跟早上被抱的時候一樣，再次感到大腦一片空白，隨即感到一股無名火竄上天靈蓋。

    他死死地盯著這兩個人，這種場景他非常熟悉，不就是大學宿舍門口，深更半夜最常出現的情況嗎！

    都怪周琰這段時間老跟他說搜集證據，不要輕舉妄動，蘇硯棠情急之下產生了條件反射。

    在這種緊要關頭，蘇硯棠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下車，沖過去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而是掏出手機，調整到夜間人像模式，然后對準那兩個人一頓猛拍。

    然后捷豹以高速猛竄了出去。

    氣到直接炸毛的狐貍，把車速飆到違規的邊緣，一路狂飆開回了公寓。

    小青鳥好不容易適應了這里的環境，看到主人回來了，從角落里鉆出來，飛到桌子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蘇硯棠，祈求投喂。

    “看什么看？一邊呆著去，否則十七樓給你扔下去你信不信！”暴躁的蘇硯棠指著陽臺惡狠狠地威脅。

    青鳥嗷嗚叫了一聲，飛到一邊自閉去了。

    蘇硯棠真的很生氣，但生氣之余他也沒忘記保存證據，并且把這張照片發給了蘇臻，連打三個問號。

    隨后，他帶著一團亂麻的思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蘇臻剛把姑娘勸走，突然收到照片，還有三個問號，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