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日月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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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槐一語失控,短短地吸一口氣,閉上眼,屏在肺里,一點一點、顫抖著吐出,扣住鐵桿的指節用力到快頂破皮膚,還是睜開眼,面對他,從緊咬的齒間撕出幾個字。 “不要,再給我,惹麻煩?!?/br> 霍臨仍舊呆若木雞,瞠目結舌,見他面目似鬼羅剎,心頭一縮,后脊竄上寒意,才領會到他剛才是說了什么。 “我……臣……不明白?!?/br> 他剛說完便趕忙打住,眼還難以置信地瞪著,追上一句: “你那時小,我、臣……臣以為陛下,只是覺得有趣?!?/br> 年少的帝王還是切齒,攫住他的雙眼。 “千萬人哄著我,我偏要去到處都是灰的柴房找你。我是覺得有趣?!?/br> 霍臨說不出話,也還是想不明白。怎么會。怎么會? “從小我娘便告訴我渝妃是妖魔鬼怪,是妖顏惑主的狐貍精,死得好。死了先皇才能清醒過來,看清究竟是誰對他癡心一片。她恨渝妃,渝妃死了,她恨你。先皇那時老了,不行了,她還是給他搞了一個龍種?!?/br> 霍槐對他笑,見他如被雷劈,嘴刀不停。 “你從宮里逃出來,非要進將軍府,武崇延稟告皇上,我娘也知道了。她向先皇吹枕邊風,叫先皇給武崇延下旨,帶我一年。圣旨上說我太受寵,不能嬌慣,送去武將軍那兒學學英雄氣概。我走前,我娘給我一個藥瓶,叫我找機會把里面的東西倒進你碗里。 “你以為我小,不知道那是毒?我從小看她折磨宮女,往她們指甲縫里插針,把她們頭按進池塘里,溺死。你見過骨梳么,梳齒削得跟針一樣尖。她笑著喊她們來,給她們梳頭,刮下一頭皮的血,我就在旁邊看著。我娘教我,這叫管束。不聽話的奴才,就要這樣教。而我,這個假龍種,只要不想死,就得拼命討皇上歡心,聽她的話,不然就是個廢物。不用別人,她親手送我上路?!?/br> 霍槐松了扣緊的五指,眼神虛無。 “我進將軍府就找你,跟在你后面,喊你哥哥。討你歡心,你不領情,我裝弱,撒嬌,你吃這一套。你真的很有趣,我賞你東西你不要,我在你面前摔一跤,你就能沖過來把我抱進懷里,滿頭大汗地找宋伯給我看有沒有哪里磕破?!?/br> “我那是——” “一年!” 霍槐一震欄桿,不讓他說。 “整整一年。我都沒能把那毒下給你。我回去,我娘就開始發瘋。還好先皇趕在我被她折磨死之前駕崩了。臨終那天我從早上就開始哭,先皇安慰我,抹我眼淚,說我哭得他心肝都碎了。他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興。我太高興了。然后,我看到了你?!?/br> 他手背繃緊,額頭垂上牢柱,頗為自嘲。 “我當時整個人都嚇傻了。我那年都在想著怎么逃脫我娘的魔掌,沒想過你。先皇駕崩,傳位我,我太小,我娘成為太后,必定垂簾聽政。她掌權,一定會殺了你。 “還好,第二年你就要參軍。我就算是個傀儡,好歹還拿著玉璽,皇家人的事都要經過我手。我立刻就批了,我娘沒攔我。她樂不可支,認定你會死在那里。 “我等了六年,忍了六年,把你從護軍提到校尉,再提到將軍,大將軍,她動不了你。去年,太后駕崩,我干的。舉國服喪,我在寢宮獨飲到天明。你沒看見,那天晚上好大一輪滿月。我從沒看見過那么大的滿月,皎皎清輝,如冰如鏡。嫦娥玉兔廣寒宮,我第一次信上面真的有?!?/br> 只剩沉默。 霍臨仰起頭,靠在牢房堅冷的石壁上,閉眼,長出一口氣,過后又屈起雙腿,肘尖搭在膝頭,垂下頭,雙手覆在額角。 “我報答不了你?!?/br> “我沒要你報答我!” 霍槐大吼,淚花閃爍。 “我只要你好好的,為什么你連這個都辦不到!” 霍臨想說話,一張口才發現自己喉中也哽咽了。 為什么事情就不能簡單點?為什么總會有他不知道的事從角落跳出來,指責他愚蠢? 國仇家恨。真的是國仇、家恨,一樣不少,一樣不缺。 “你要我怎么做?” 他問。不知道要怎么做,還能怎么做,才能讓誰都滿意,誰都得到報償,誰都不用再沉醉苦痛。 少年帝王雙目含淚,瞪向他,字字鏗鏘。 “我要你和那大食公主成親,說你抗旨是一時頭昏,唯恐自己不能勝任西進突厥之大任。通敵叛國是一派胡言,你剛生擒赤帳汗國的汗王,就在關隘遇襲,以為是他在從中作梗。擒賊擒王,你舍軍追擊,不慎遭遇暗算,落入敵手,知道了那些地道。之后,你趁機殺死守衛,在地道內躲避敵兵,發現他們藏馬的地方,搶了一匹出來,沒想到那是那汗王的坐騎。你殺回營,將發現的情況全數托出。之后三軍混戰,嚴正威指揮失誤,導致我軍大敗,你不甘心,追擊圖瓦什,和他舍身rou搏,卻被宵小之輩傳了謠言。你自始至終,從未有過一刻背叛大漢,更從未與那汗王有任何干系!” 坎大哈未降,也未不降。領主是國王御弟,降便與整個大食為敵,不降失去兩位血親。也是領主是國王御弟,國王若見死不救,棄他一雙兒女,下令保全坎大哈,難保不會推親王與他同室cao戈,與那賊王沆瀣一氣,反來攻上王都??泊蠊硖幰?,北上王都,西接另一腹地大城赫拉特,若淪陷,回天乏術??伤魹榫人浑p兒女,允他降,坎大哈不保,他也一樣自身難保。 國王穆罕默德五日后至坎大哈,帶來了大批精銳部隊,卻全派不上用場。他就算能半日之內殺光那些突厥人,也沒他們看見進攻就割喉兩位人質的刀快。勝了,也為自己埋下一個不知何時爆炸的隱患,再讓他其他坐擁主城的兄弟們目睹國王大義滅親,更是后患無窮。 第六日,他往駐扎在坎大哈城外的突厥赤帳送去一封求和信。 第七日上午,赤帳汗國汗王圖瓦什·哈克孜帶一隊親信,從正門踏進坎大哈王宮。 隨行留在議事廳外,廳內只有兩位國王。 圖瓦什走進廳門便從懷里夾出那封信,挑高一邊眉毛, “割地,賠款,交換人質?” 撕碎了那封信,將紙片灑在大食國王的桌前。他俯下后背,雙臂打開,撐在桌沿,兇惡如狼。 “我要是你,穆罕默德·薩利赫,我興許會答應?!?/br> 穆罕默德被他羞辱,嘴唇上的胡子氣得發抖。 “西北的馬其頓,東北的北突厥,南部我的赤帳汗國。你猜我介不介意跟他們三分大食?” 大食國王怒而叱問: “你要什么!” 赤帳汗王一字一頓: “我要你家破人亡,大食不存!” 穆罕默德拍案而起,與他對峙,拿手指他。 “我大食從未踏進過你一寸土地,搶掠過你一只牛羊,你不要欺人太甚!” 圖瓦什雙目血紅,脫口而出: “你要跟大漢通婚!” 穆罕默德驚愕半晌,認為他這理由荒謬至極,頹然坐下,又站起來,想這鬧劇簡直就是諸神給他開的玩笑。他背過身走兩步,轉回來,慘笑。 “我要跟大漢通婚?那大漢皇帝承諾給我一個王子,娶我寶貝女兒,結果那五王子出爾反爾!我把她送過去,她不知在那里受了什么威脅,寫信告訴我她不讓那王子娶她就不回來!你打上我大食,就為這一樁還沒發生的婚事?” 他一拳捶上桌,胸中悶氣無處抒發。 “我從我父王手里接過這個位置,沒冤枉過一個好人,沒殺過一個不該殺的人,我只想要和平,為什么安拉還要這樣捉弄我!” 圖瓦什楞著眼,直起身,手足無措地站了片刻,嘴角咧開,哼出一聲笑,難以置信地眨眼,偏過頭,看見大廳連排的窗戶外旭日東升,神光從天而降,充盈每一個角落。 他走去窗外的陽臺,遠眺下面蜂窩一樣依山而建的民居,一臂抱在自己腹部,另一肘支在手背,虛捂住自己的嘴。 霍臨?;襞R?;襞R霍臨霍臨。 他張嘴,難以抑制想要呼喊他名字的沖動??梢艄澾€沒發出,鼻腔里的酸澀先一步堵上了嗓子,讓他流下淚來。 穆罕默德心中苦痛難忍,哀嘆: “我不會再信任何一個漢人!我只要我的女兒回到我身邊!只要她在我身邊,我能看著她……護國不力,是我無能。我只要我的女兒!” 圖瓦什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圓桌前,坐在他對面,雙手交握。 “我給你你的女兒?!?/br> 大食國王抬起眼,相信不了自己的耳朵。 圖瓦什一指點上桌上的碎紙片。 “割地,賠款,交換人質,我同意。但你想要回你的女兒,你得拿你的整支軍隊來換。任我指揮,不得干涉?!?/br> 穆罕默德也看向那片碎紙,看向他點在桌上的指尖,嗓音顫抖。 “我給你,你就把我的女兒帶給我?之后呢?西北的馬其頓,東北的北突厥,你要我怎么防?” 圖瓦什勾起唇角。 “在我手上,我保你大食不死。帶回你女兒之后,你大食軍隊,我如數奉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