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蘭籍,他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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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籍醒來的時候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模模糊糊有些錯亂的光影,應是天亮了。 他像是回到了遭逢變故之前躺在家中溫暖柔軟的被褥里的時候,又像是被賣到牙行之后躺在冰冷的草席上等死的時候。 身體里像是燒著一把火,全身都好痛,手指也痛……是了,他的手指已經折了。 本就已經是個看不見的廢人了,如今竟連手也廢了…… 蘭籍心里竟有幾分平靜,他的記憶停留在聽見牙行老板與個少年郎說可以買他當個一次性的玩意兒,后來他的意識渾渾噩噩的,隱約記得應是那少年郎帶著他去了哪,給他嘴里灌了不知是什么藥。 呵,本以為這可笑的一生終于要結束了。 他不關心自己喝了什么藥,不關心自己在哪兒,也不關心那個少年郎是何人。 反正左不過是出了狼窩又進虎xue,天下烏鴉一般黑罷了。 蘭籍忍不住動了動手指,劇烈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氣。 “別動?!?/br> 方輕許轉身取銀針的功夫就看見床上人醒了動彈,連忙出聲制止,怕他亂動跑針。 蘭籍一頓,這聲音聽著不是那少年郎,難道這么快他就又被轉手給了別人? “你病了,我在給你施針,你不要亂動?!狈捷p許說著又動作輕巧地捻進一根銀針,“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br> 瞧見床上那人仿佛僵硬地抿著唇,方輕許想了想又繼續開口,“在下方輕許,從我來給你治病你已經昏睡了三天,如果再不醒怕是神仙難救,不過好在你醒過來了?!?/br> “之前買你回來的是我表弟,他性子頑劣了些但也沒有壞心,之前他學藝不精害你多吃了好些苦,等他采藥回來我再讓他給你當面道歉?!庇终f了一會話,床上這人也不肯同他交流,瞧著時辰差不多了方輕許便把銀針都收了回來。 “稍晚些我把今日的藥端來,你早些休息,”方輕許拿著東西準備離開,突然想起還沒問這人名諱,便又回身問道:“失禮,還未知曉公子名諱?” 這人聲音聽來倒像是個君子端方之人……蘭籍尚且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脫險,聞言一愣,然后驟然想起自己許久沒人喚過的名諱。 “我叫……蘭籍?!?/br> 仿佛他尚在光明時的全部記憶席卷而來。 叫人怎能不傷心。 …… 方輕許抽功夫給師父寫了封信,送出去的時候彥寒采藥回來了。 這些天方輕許沒少使喚他,這小孩兒大抵是看著他勞心勞肺給他收拾爛攤子救人治病知道自己理虧,倒是一句怨言都沒有,方輕許還算有點滿意。 “人醒了,你一會兒同我去給人家賠禮道歉?!狈捷p許接過彥寒手里的東西分門別類整理好,“等他身體好一點,你就跟我回山莊,別再出這些幺蛾子了?!?/br> 彥寒耷拉著腦袋應了,晚上給人送飯的時候就道了歉,蘭籍當然也不會說不原諒他,這事就這么揭過。 不知道彥寒領悟到了什么,倒真是老實了好長一段時間。 晚間方輕許來送藥,蘭籍的手還不能自己拿碗喝藥,只能由他代勞。 蘭籍剛清醒身子還虛,方輕許攬著人扶起來靠坐在床頭,離得近了不免聞到一陣淺香,像是竹林似的。 之前蘭籍昏睡時方輕許已經給他梳洗擦身換了他自己的新衣裳,寬大了許多,但襯得蘭籍更是眉眼如畫,像個大家公子似的。 喂藥的時候方輕許想起一勺一勺喂就覺得就苦,干脆直接將藥碗抵在蘭籍唇邊,“我給你舉著,你一口氣喝下去就沒那么苦了?!?/br> “無妨,我不怕苦,勞煩了?!碧m籍看不見,只能憑著本能吞咽,一時不慎便有藥汁順著嘴角滑落,順著修長的脖頸要流進衣領—— 被方輕許伸手抹凈。 蘭籍下意識一抖,溫熱干燥的手指觸摸脆弱咽喉的感覺實在太過清晰,叫他有點無所適從, “失禮了?!狈捷p許也意識到了有些不妥,只是方才看著那藥液滑落下意識就伸出了手…… “這藥服后不能吃果脯來壓苦,便辛苦你忍一忍?!?/br> 蘭籍輕聲應道:“不妨事,我吃得苦的?!睌宽鴷r候瞧著有些可憐。 “吃得苦也不是愛吃苦,”方輕許忽然出聲,“放心吧,你以后一定不用再吃苦了?!?/br> 話音落下屋里安靜了一瞬,而后蘭籍輕聲呢喃,“那就……借您吉言了?!?/br> …… 有方輕許在,蘭籍的身子好的還算快,不到半個月就能自己坐起身了。 想著這人眼睛看不見,手也不方便,無聊的時候也沒法看話本解悶,方輕許這些日子便經常過來同他聊天,兩個人也逐漸熟絡起來。 有心想問問蘭籍受傷的過往,又怕交淺言深,碰了人家的傷心事,方輕許時不時盯著蘭籍發愣,卻又躊躇不敢問了。 蘭籍當真是好看,身子骨好些之后面色白里透紅,像雪地里埋著的一朵花,不融化表面的積雪,看不到這花開得多有生命力。 只是可惜了這雙眼睛……方輕許在蘭籍清醒后又摘下白綾檢查過一番,沒有外傷,眼眸清朗,只是眼神是散的。 讓方輕許忍不住想象蘭籍的眼睛若能恢復,那眼波流轉間又該是怎樣的美景。 美玉不該蒙塵,方輕許已經決定等蘭籍身子徹底好了以后問他愿不愿意和他們二人回山莊,興許師父能有辦法治好他的眼睛。 白日里有人陪著說話,給他喂飯喂藥精心照顧,晚上睡在溫暖舒適的錦衾里,蘭籍心里泛酸。 難道終于上天眷顧,叫他遇見仙人了嗎? 這兄弟倆對他這樣好,就算有什么企圖,也算這些時日的報酬了。 就怕他們無所圖……那才是真的還不清。 蘭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什么值得人家對他這樣好,便是他身子好了做牛做馬也還不清的。 他身子一天天好轉,心里也一天天恐慌,怕自己期望落空,這兄弟倆是另一個騙局,又怕這兄弟倆真是善人,救命之恩他還不清。 尤其是方輕許…… 大抵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蘭籍忽然抿了抿唇,緩慢抬手放在眼前晃了晃,夜間燭光昏暗,他連影子都看不清。 倒是免得他看了自己畸形的手更加厭惡。 像他這樣的人,也配…… ……多思無益,適可而止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