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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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月余,蘭籍就已經可以下床慢慢走動了。 他眼睛看不見,手指也扭曲著,去不了哪里,只是從床上下來摸索著到桌案邊坐下,也就是最遠的地方了。 養傷的時日是無趣的,或者說從他眼睛看不見那一刻起,生命就開始無趣了。 蘭籍在桌上摸索著拿起茶杯,又被盛著熱茶的茶壺燙到了指尖。 抿唇,頓了頓,蘭籍嘗試將茶壺提起來。 “嘩啦——” “怎么了?” 方輕許聽到聲響沖進屋,看到被熱水澆了一身不知所措的蘭籍和碎了一地的茶壺。 “這……這是怎么了,你沒燙到吧?”方輕許扶著人繞過一屋子狼藉坐在床邊,伸手解他的衣裳想看看有沒有受傷。 蘭籍安安靜靜隨他擺弄,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衣袍褪至臂彎,原本瓷白的腹部被燙得通紅,倒不嚴重,只是蘭籍皮膚白,看著嚇人了些。 方輕許取了燙傷膏給他抹藥,這人也一直毫無反應,像是不覺得疼似的。 “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先喊我?!?/br> “勞煩了,”蘭籍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我只是想倒杯水,沒想到竟然連這點事都做不好,給您添麻煩了?!?/br> 動作一頓,方輕許這才看見蘭籍的表情,雖然帶著笑意卻死氣沉沉的,叫人莫名看了心里難受。 猶豫一瞬,方輕許起身將人攬進懷里,下巴抵著蘭籍的腦袋,半晌沒有說話。 蘭籍驟然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腦子一片空白,僵直著身子一動不敢動,心跳聲大得像擂鼓,讓他擔心會不會被方輕許發現。 “沒有添麻煩,”方輕許安撫地摸了摸蘭籍的頭發,烏黑柔順,手感很好,“一點都不麻煩?!?/br> 蘭籍沒說話,感覺眼眶一熱,悄悄埋頭在方輕許懷里。 怎么會有這樣好的人呢? 如果能看看他的樣子就好了。 “這兩日我正琢磨著怎么治你的手,”方輕許聲音有點輕,像是怕嚇著他似的,“若是要治,恐怕得吃好一番苦頭?!?/br> “我不怕吃苦,”蘭籍抬起頭看向方輕許聲音的位置,目光渙散,“只要能治好?!?/br> 蘭籍忽然笑了一下,又低下頭,露出粉紅的耳尖,“我身無長物,無以為報,過去也只有琴藝勉強拿得出手,便是手好了,也不知那琴藝還能剩下幾分?!?/br> “待我手好了,想撫琴給公子聽,不知公子可有興致?” “好,”方輕許也忍不住臉熱,“原來你喜歡撫琴,過兩日我先給你尋張琴來?!?/br> “師兄?你去哪……” “啊呀!我什么也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 二人聞聲望去,方輕許只看見彥寒捂著眼睛跑走的背影。 這…… 方輕許這才注意到他還把蘭籍摟在懷里,而蘭籍方才為了上藥還衣衫半褪。 雪白的肌膚襯得那點燙紅的印子格外曖昧撩人…… 騰—— 熱意上臉,方輕許手忙腳亂將人放開,又側著臉把蘭籍衣服合攏穿好,“抱……抱歉,方才實在失禮了?!?/br> 蘭籍也仿佛后知后覺地羞澀起來,臉上帶著點緋紅,“無……無妨,公子……做什么都行?!?/br> 聲音小得像貓叫,但像方輕許這種習武之人還是能聽清的。 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裝作沒聽清,匆匆找了個由頭就離開了。 待回到自己屋內關上門,方輕許才平靜下來,又忽然想起方才他抱著蘭籍時聞到的竹香。 ……糟糕,臉上好燙。 …… 方輕許動作很快,沒幾日就出門從鎮上買了把琴來,不算多名貴,卻也足以怡情了。 待搬進蘭籍房里放好,他便隨意扒拉兩下琴弦,叫蘭籍能聽聽音色。 “多謝公子,這琴可真好聽?!碧m籍也伸出扭曲的手嘗試撥弦,還是使不上力氣,那琴弦只是微微顫動,發出輕弱嗡鳴。 “待你康復,就又能撫琴了?!狈捷p許隨手彈了幾下,不成調子,又認認真真彈了一曲。 他不算會撫琴,過去除了學醫的時間都用來練武了,唯一會的這首曲子還是他師父常彈給師娘聽,哄夫人高興的,一來二去他就記住了。 哄夫人高興的…… 方輕許手上一抖,錯了音刺耳得很,蘭籍忍不住看向他想知道發生了何事。 蘭籍看上去好像確實挺高興的…… 休要亂想! 蘭籍可是他的病人! “我琴藝不精,見笑了?!?/br> “怎會,好聽得很?!碧m籍其實沒怎么注意到琴聲如何,只是光在腦子里想著方輕許是如何斂眸撥弄琴弦的樣子就要癡了。 何況這是方輕許專門彈給他聽的。 一絲甜意忍不住漲滿了整個心臟。 當天晚上蘭籍做了夢。 開始是個噩夢。 他被迫看著自己又經歷了一遍是如何愚蠢的被那已死之人欺騙,如何眼盲,又是如何被賣進勾欄院。 如何被迫……如何廢了手。 但后來又仿佛是個好夢。 他久違地看見一束光穿破了黑暗,然后牽住了他的手。 他看見的自己仿佛還是當年家境殷實翩翩公子的模樣。 突然從夢中驚醒。 蘭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黑暗。 不知道現下是什么時辰了。 等天亮以后,他就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