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安寧，你應該回家了?！?/br>
    對于突如其來的“逐客令”，葉安寧愣了神，他不知所措地說：“我不會一直在這里打攪你，我找了個短租?！?/br>
    他前幾天接到之前群租屋里遇到的小哥的邀請，小哥說在市里租到了合意的房子，節日期間還沒有找到室友合租，所以問葉安寧是否有興趣短租。

    “安寧，我絕對沒有不歡迎你的意思。只是新春佳節的意義不就是和家人團聚嗎？”

    “我會訂票的。明天的票?！比~安寧說。

    嵐生上前抓住了安寧的肩膀，說：“你不用著急，明天是大年初一，你可以多呆兩天?！?/br>
    “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區別呢？我不能永遠待在你家里，畢竟我只是你的朋友?！卑矊幝柭柤?，表示他并沒有太所謂。

    “我很高興你來了?！睄股プ∷氖直鄄环?，“我不是哄你！”

    那一晚的年夜飯，還是一樣的溫馨豐盛，這次嵐生的一家人終于聚齊了，眾人在同一餐桌上有說有笑?？蛷d的電視里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窗外早已響起了零星的幾聲爆竹煙火。

    有人起頭舉杯說祝酒詞。輪到葉安寧，他起身對眾人說：“爺爺奶奶，叔叔阿姨，還有大家，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相處，我感覺就像在家里一樣?！彼ｎD片刻，忍著不讓自己熱淚盈眶，“我想祝愿大家健康幸福！事業學業順利！特別是阿姨生意興??！”

    葉安寧轉向嵐生說：“祝哥新一年交到個很好的女朋友！還有我買了明天下午的火車票，家里有點事，不得不回去。這幾天打擾大家了！”

    “怎么會是打擾呢！我們都歡迎你，等暑假有空了隨時都歡迎你來玩！”嵐生的舅舅說。

    “對，我們都歡迎你再來，下次等天熱的時候來，到時候野生菌都長出來了，阿姨請客?！睄股鷐ama說。

    “過幾天再走吧？”身旁的嵐生說。

    “不了，好不容易搶到票了，過幾天說不定遇上返鄉潮，票更難買了?！?/br>
    嵐生七十歲的奶奶放下碗筷，獨自走到廚房里，不一會兒，奶奶拿著一個印著超市名稱的布袋出來。

    “帶幾塊我們這里產的火腿給安寧的家人嘗嘗，奶奶沒什么給你，歡迎你和家人來玩！”

    安寧的眼睛紅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一家人的熱情善良，超出了他原本的想象。

    晚上，嵐生的爸爸mama去參加朋友聚會，留下安寧和嵐生在家，兩個人百無聊賴地看了幾小時的電視。

    “我要去洗漱了?！卑矊幷f。

    “安寧?！睄股哪抗饩劢乖陔娨暲锏臍g慶的歌舞節目，“洗完了吹干頭發，抱著被子去我的房間?！?/br>
    安寧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看他愣住了，嵐生重復了一遍：“明天要回去了，今晚你可以和我睡一個屋。除非你不愿意?！?/br>
    “好的！”安寧神情恍惚地轉身鉆進了洗手間。

    安寧裝作很鎮定，手卻在發抖，越來越搞不清楚顧嵐生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個直男，至少他宣稱如此。他們之間有一道線，葉安寧嘗試過“越界”，被嵐生嚴詞拒絕?？赡侵髸r不時來試探的人是嵐生，而且他顯得那么游刃有余。

    也許從顧嵐生的角度，邊界本來就是模糊的。直男之間也會擁抱、摟肩，甚至小男孩會開玩笑抓同性的褲襠。但是，絕對不是這樣的雙標。

    如果顧嵐生主動，他應該怎么辦？要接受還是推開？會不會太快了。葉安寧問過游戲里認識的網友，一個玩女號的男生，網名“檸檬meimei”。檸檬meimei說他從網上認識的男生，最快的一周就見面了，如果雙方有意，說不定當天就會在一起。所以，他和顧嵐生頻繁地網聊了半年，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也朝夕相處了一周多的時間，就算進一步也不算太快。而且，安寧又不是女生，并沒有所謂的矜持。

    他一度陷入沉思。水打在身上，從頭到腳把他弄得濕透了。他默默抓起了蓮蓬頭，盯著從空隙中噴射出的一簇簇水柱，猶豫片刻，還是擰下了花灑頭。

    他花了比往常更長的時間從浴室出來，濕漉漉的頭發向后梳。

    “你洗了好久，洗干凈了？”嵐生勾著嘴角笑。

    安寧愣了神，沒出聲，尷尬地坐到嵐生的旁邊。

    嵐生從床墊上彈起，說：“那輪到我洗了?！?/br>
    “里面還很濕?！卑矊幪嵝训?，突然又紅著臉補充，“浴室水蒸氣還沒有排出去?！?/br>
    浴室里傳出了水聲。葉安寧局促不安。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穿著的四角沙灘褲里面是白色三角褲，他習慣穿這款。如果脫下來會不會顯得“用力過猛”，萬一粘到什么污漬，會不會被嫌棄。

    想到這些，他感覺自己已經尷尬到無法面對。萬般無奈，一溜煙鉆進了他那一邊的被子，將自個兒裹得嚴絲合縫。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么尷尬過，上次這樣大概是去年修游泳課。他們學校的游泳館洗澡間沒有門。每到下課，學生們蜂擁而至，一般格子間是不足以讓每個男生都有單獨位置的。于是，葉安寧會故意在更衣室穿著濕泳褲等到大部分人洗完澡出來了，才去浴室。

    有一次，葉安寧早下課發現浴室比往?？?，于是他走進了墻角的一間。剛開始給自己身上涂沐浴液，室內就涌入了很多校游泳隊的男生。葉安寧默默地背對人群面對墻。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出現在他身后，那個人是他同系同學，名叫莊睿辰，不過平時沒有交集。

    “同學，你占了我的位置?！鼻f睿辰粗聲粗氣，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包往墻上一掛，不請自來地擠進了單間。

    葉安寧用毛巾擋著自己的前面，回頭看了莊睿辰一眼?！拔荫R上就好了，很快！”

    莊睿辰似乎是認出了安寧，非但沒退出去，反而向前一步，“你不是我們班那個葉，葉安寧？”

    “是，我認識你，莊睿辰?！?/br>
    “既然是同學就一起洗吧！”莊睿辰不像剛才那樣咄咄逼人的架勢，反而語氣友好?！澳愕蔫肿游躲逶∪檫€挺好聞的！”

    葉安寧幾乎要尷尬到爆炸，別說不熟的同學了，就是在自家男性長輩或同輩面前他都沒有這樣坦誠相待過。他只能一個勁往墻角瑟縮，試圖快點沖掉身上的泡沫，快點逃離這個境地。

    “你是南方人??？沒洗過大澡堂？”他們身后傳來另一個男生的聲音。也是同班同學，名叫張維奇。

    “我是本地人?！卑矊幮÷暬卮?。

    也許是因為葉安寧露怯的樣子，莊睿辰不懷好意地逗他：“怕什么？都是男的。給我看看，難道是你和我們有什么不一樣？難道你是女孩子？”

    莊睿辰冷著臉，很酷的樣子，邊說邊伸手拽住了葉安寧的毛巾，大有不親自確認一下葉安寧是不是女的誓不罷休的架勢。他本來就比葉安寧高一頭，常年運動練就了粗壯有力的手臂，即使安寧死咬著不肯松手，他稍微用力就可以將毛巾從安寧手里搶走。安寧更像是被斗草控制在方寸之間的蛐蛐，斗不過又無法逃脫。兩個人僵持了兩分鐘。最后，在眾男生的起哄聲中，葉安寧紅著臉奪門而去，發絲上還殘余著泡沫。

    “奇怪！”莊睿辰望著安寧離開的背影嘟噥了一句。

    此刻，葉安寧只能以刷手機掩飾內心的小鹿亂撞。他收到了一條短信，是半年都沒聯系的俞棟梁發的。俞棟梁問：“安寧，你明天飛機幾點到達？”

    安寧心里犯嘀咕，什么時候自己的行程要和他報備?？墒?，安寧依然禮貌地回答：“預計下午三點半抵達，但是不確定會不會延誤。怎么了？”

    “是阿姨讓我接你，明天我們兩家人晚上有聚餐，我來機場接你回家?！庇釛澚夯卮?。

    這倒是個恰當的理由。兩人的mama從小一起長大，非常要好。兩家的男主人也是生意上往來的好友。因此葉安寧自小就有印象兩家人有春節聚餐的傳統。那時候，俞棟梁還是個胖乎乎的小子。安寧私下給他取綽號“小胖哥”。其實，葉安寧不喜歡和小胖哥玩，因為他為人太一本正經。也喜歡在家族聚餐的時候說一些時事新聞話題，還能評論幾句大人的話。而葉安寧聽不懂這些大道理。

    后來，父母離異。一連很多年，葉安寧再也沒和俞棟梁有交集。直到升高中的暑假，俞棟梁的mama為兒子找了家教教授高中課程，順便也問了安寧的mama要不要讓兩個孩子一起學習。于是，葉安寧整個暑假被迫去俞棟梁家學習。兩個人才又重逢。

    葉安寧回信：“我起飛前告訴你?！?/br>
    真希望會晚點。這樣就不用去參加什么聚會了。

    嵐生再次出現的時候，光著上半身，下身只穿了四角褲。安寧瞄見他初具雛形的腹肌，十分害羞地往被子里縮。嵐生單膝跪到床鋪上把揉成一團的被子理了理，順便一巴掌拍在安寧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臀部?！澳愫芾鋯?？要開暖氣嗎？”

    雖然南方日夜溫差大，但是和安寧家鄉比還是很溫暖的。葉安寧哪里是冷，他感覺棉被裹著渾身燥熱。他面前的仿佛不是顧嵐生，而是一顆飄著青澀香味的柚子，熏得他頭腦發暈發脹，心跳加劇，春心萌動。他面色發燙，壓抑地說：“我不冷?！?/br>
    “不冷裹這么嚴實？怕我吃了你？”嵐生在意味深長地笑。葉安寧看他的眼神像狼，可葉安寧卻更像一只小綿羊。這感覺極其微妙。最終，在嵐生鉆進被子，關燈躺平后結束了這一場彼此的較量。

    “睡吧，明天要早起?！睄股]著眼說。留安寧一個人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