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月神的禮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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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少晗在他的工作室里設有一間私人休息室,和他的辦公室相連,這里有床和躺椅、妝臺、浴室,以及占房間一半面積的衣帽間,存放著許多熟人或合作品牌贈送的服裝和飾品,還有些網購商品,不需掛放的很多都沒有拆封。當他在工作結束后需要為外出活動改裝,可以直接在這里進行,不必回家跑一趟。 今晚他要去參加的地區首映活動。發行方費心趕在中秋節上檔,既能收割情侶約會的消費流,也很切合貫穿在影片中的狼人意象。作為主演者的好友和國內社交名人,次少晗很早就接受了邀請,確定會去現場表示支持。 首先要選一身合適的裝扮,不必太正式,稍微活躍一點的。他從衣帽間的收藏里找出一套沒穿過的青金藍小禮服,下裝是長褲;這么大片亮色再配領帶就太喧鬧了,他只選了一枚簡潔的銀杏葉領針。 將選好的衣服和飾品擺出來后,他走進浴室去洗吹頭發。 早年間他很少化妝,討厭化工制品像面具一樣禁錮人臉,但近幾年來,他開始習慣在顴骨下方稍微掃一點腮紅,掩蓋不夠精神飽滿的臉色。每次面對鏡中的素顏,都讓他清醒地意識到:他已經不再是那座流光溢彩的美神像了。 人都會變老,都會死亡,童年時代就知曉的事實,仍要在漫長的成長中一點點看清它的面目。 二十歲的次少晗并不畏懼時間,和朋友們談起未來,他說:我不害怕變老,因為我知道,等我到了八十歲,也是最美的八十歲老人,只是比年輕的我更穩重、更明智。 現在,他三十四歲,漸漸開始在紛亂的生活圖景中辨認出時間的猙獰——它不放過任何人,即使是自愿為某種遠大愿景獻身的信徒,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直面恐懼和遺憾。 又或是因為那些如花的年月過分幸運,令人盲目信任這個世界的安排,相信逝去的青春都會換來等價的成就。而現在,所有的忙碌和歡愉過后,他仍未成為自己預想中的模樣:擁有穩定上升的事業,齊心同志的丈夫,兩個或三個孩子——在閑暇中向他們講述自己少年時代的冒險,贏得他們眼里快樂和驚異的光彩。 ……太遠了。距離他認定的幸福仍然太遠了。 他的長發不久前剛保養過,發尾卷曲的弧度還很好,不需要過多調整。他靠近鏡面,從不同角度觀察鏡中的自己,檢視眼角額頭是否有生出皺紋的征兆。所幸一切安好:整齊的發際線,光潔的前額,深淺有致的眉眼,兩端微微上挑的唇形——好像總是帶著洞悉一切的微笑;再向下,清晰直順的下頜線,咽喉處一點精致的突起,在吞咽時輕盈浮動。 這張臉仍有攝人心魄的美。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看得清楚。 梳妝完畢,他坐下來給少聃發了消息: (六點半來接我,別忘了) 幾分鐘后,少聃打來電話的提示在手機屏幕上閃動。 “怎么了?”他接起來就問。 “我今晚去不了?!鄙亳跬瑯又苯拥卣f。 “為什么?” “今天中秋節啊,育兒師要陪他老公。小敏有點不舒服,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帶孩子?!?/br> “不能讓爸爸帶一下?” “爸爸什么德性你也知道?!?/br> 是的,他知道。父親以前沒事就念叨想要孫兒,真有了孩子,就再也見不到人了。 “早就和你定好的……你知道,我最討厭臨時改計劃?!?/br> “我知道我知道?!鄙亳跆氯f。 “那我現在怎么辦,中秋節的活動,我一個人去?” 在中秋夜舉辦的社交活動,默認是需要成對出席的,即使沒有浪漫關系對象,也應帶一個異性同伴,兄弟或朋友。就像交誼舞會。 “你要找個跟班還不容易?隨口說一句就能招來一群人了?!?/br> 他又數落幾句,少聃自知理虧就聽著他說,直到他以“算了,你好好照顧小敏”作結。掛掉電話后,他才后知后覺:少聃可能沒有說實話。 眾所周知,人的生殖活動受到月球的神秘支配,一年里月相最好的夜晚,也是生理快感最強烈的時候。 再怎么不可靠,少聃也已經是個丈夫了。他想和小敏在家過節,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虛偽。次少晗在心里嘲諷自己。他不該預設自己仍是兄長關心的第一位。滿口道理教訓少聃要負責任的是他,因為對方失約而滿頭火氣的也是他。當然,這不是嫉妒,他對少聃沒有超越兄弟情誼的占有欲。也許只是厭惡更改計劃的強迫癥。 找個臨時同伴應不是難事,這一點少聃說的不錯。只不過,和外人作伴總有可能帶來不必要的復雜關系,不像家人那么方便……把兄弟當做“方便”的選項,也確實不太公平吧?他捧著手機翻檢通訊錄,尋覓最易于掌控的對象,目光掃過一個世家子的英俊頭像。 ……這個也許可以。 來自唐夢的對話窗口積存了大堆未讀消息,最近一條是詢問能否登門遞送月餅。少晗忽略那些他不打算認真的客套話,向那個愛慕者投出誘餌: (如果你六點之前能到我工作室,我帶你去看電影。) 四十分鐘后,唐夢出現在他的會客廳,懂事地穿了西裝,手里拎著一袋金光閃閃的月餅禮盒,提袋上印著月神形象:頭上豎著一對兔耳的美青年。 “啊,月神廟的月餅……很難買吧?” 唐夢的回答帶著毫不掩飾的自滿:“那當然。我早上三點鐘就去排隊了,搶頭香、搶月餅。真的好靈??!你看,要不是我燒到頭一個時辰的香,你怎么會主動找我?” 次少晗啞然失笑。他不信神鬼,但也想不出如何解釋這無法證偽的巧合。 祭拜月神是中秋節的傳統活動之一,虔誠的少年士子會在這一天燒香禱告,請求月神保佑他們得到心上人的回應;已有交往對象但還未進展到婚嫁的,也會祈愿對方在月圓之夜以身相許。他們購置月餅贈給心愛的香兒,以博取好感。 在物質匱乏的古代,一份含有充足油脂和蛋白質的食物足夠顯示求婚者供養家庭的誠意和能力;而今,贈送月餅只是一種禮節姿態,不一定有求愛意味。 唐夢端正地行了一禮,呈上他的節日禮品: “中秋和美?!?/br> “謝謝?!鄙訇辖舆^禮盒,又隨手放在茶桌上。 “小次老師,我有心聘你進門,不知道你……” “我明白你的心意?!薄∷吹竭@Alpha眼里燃起火光,又不得不將它撲滅:“但很遺憾,我不能接受?!?/br> 和他想象的一樣。這個Alpha眼神里有挫敗,但沒有受傷。和大多數求婚者一樣,他們都想碰碰運氣,又不會損失什么。 “請問……你對我哪里不滿意?可以說說嗎?”唐夢似乎很誠懇地發問。 我和你到底哪里般配,這才值得說一說吧。他在心里這樣取笑,但還是采用了通常的說辭。 “我現在沒有戀愛的打算?!?/br> “這種事還是要早打算,時間不等人的?!碧茐舻脑捓镉泻退嫒莶幌喾Q的老氣。 所以他會對不相熟的年長Omega貿然求婚。次少晗這樣猜想著。提前結束的運動生涯,一定也讓他遠遠偏離了預想的人生。所以他想結婚。他急于成就一些事情,安慰失去夢想的焦躁?;橛亲铒@而易見的方向。 “那個……可以問嗎?”唐夢又生出新的好奇,“如果你對我沒意思,為什么叫我來?” “我要去參加朋友的首映式,需要一個養眼的escort。懂什么意思吧?” 聽到“養眼”這種詞,唐夢的精神又打起幾分。真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懂!朋友給我講過?!?/br> 這些仿佛生活在過去的人,大概有一套自己的社交規則,但無論情愿與否,他們也必須跟隨時代的腳步。曾在國際賽場活躍的唐夢,對外來式的社交生活想必不是完全陌生的。 “我也可以成為你的朋友?!彼澰S地看著唐夢胸前打理得當的黑緞領結和粉色帶巾?!拔艺J為友誼是比愛情更貴重的東西?!?/br> 唐夢信服地點了點頭。 一切順利。次少晗對這個補救措施很滿意。這是他擅長的領域,把癡心愛慕者變成可靠的友人。多結交一個世家子弟不是壞事,說不定什么時候用得上。 時間不緊張,他叫助理去熱了月餅,沏了茶。茶點俱備,他發覺唐夢身上的信香和這白茶的香氣略有相似。 “是不是該稱你唐少主?” “不是的,我不是少主,”唐夢糾正說,“我表弟才是……哎,其實也不是,我表弟將來結婚生的小孩才是少主……總之不是我?!?/br> “抱歉,我不太懂這些,繼承序之類的?!?/br> “沒關系,”唐夢笑著說,“這些事外人搞不清楚很正常,有些我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唔,這個真的好好吃啊,次老師你快嘗嘗?!?/br> 次少晗答應著,為自己端了一塊月餅,輕咬下去,捕獲滿口溫暖的鮮rou餡,品嘗其中的豐富調味。這家月神廟的月餅在網上很出名,每年都有大群閑人排隊搶購??磥聿皇翘摽?。 用過了茶,差不多可以出發去活動地點了。唐夢向他要護送的美人屈起手臂,卻仍在對方的手挽進來時露出緊張的神色??吹贸鲞@不是他習慣的方式,但他不想在心儀的Omega面前露怯。 “放輕松,”少晗拍了拍他的臂膀,“好好享受這個節日?!?/br> 他們挽著手下樓去停車場,少晗找到他的車位,啟動不久前才提到手的電能汽車。這臺車身設計頗具未來感的轎跑車是他近來最常用的座駕,并不是出于環保之類的無稽理由。用幾十年的人生去擔憂一個存在了幾十億年的無機球體,未免太狂妄了。只不過是時尚,每個新潮人士都在追求的東西,他也必須擁有。 首映式很熱鬧,據說預售票房也不錯。少晗在入場處停留了幾分鐘給記者拍照,然后挽著唐夢直奔招待區。唐夢去拿飲料的空當,今晚的主角瑪菲·羅杰斯走過來打招呼。簡短寒暄后,瑪菲瞄著唐夢離開的方向低聲說: “Is that your new boy toy?He‘s geous.”(那是你的新寵物?好靚啊。) 少晗沒承認也沒否認,“I see you didn,t bring yours.”(你的沒帶來呢。)瑪菲今晚的Alpha同伴是在戲里和他扮演情侶的搭檔。 “It was over.”(我們分了。)瑪菲略帶遺憾地搖搖頭,“He wanted something I never offered in the first pce.”(他想要的東西我從來沒說過可以給。) “Marriage?”(結婚?) “Or something like it,some kind of itment.”(或者類似的東西,正式關系) 瑪菲不信任親密關系。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工作賺錢就是為了不必和一個能徒手殺死我的人住在一起。但他不想也不需要騙取誰的投入,那個小情人起初也一定同意只做玩伴,但人在作出妥協時常常低估自己的貪心,或高估自己的包容。 或者,那個Alpha起初的妥協只是獲取婚姻的一個步驟,無論什么條件全部接受,得到親近的先機,再一點點蠶食對方的個人空間。次少晗想到他兄長和傅敏言。 唐夢端著飲品和冷餐回來時,兩個Omega默契地停止了私人話題。少晗為唐夢做介紹,彼此交換了更多問候。 放映即將開始,次少晗挽著唐夢坐進為他們預留的、相連的座位;之前在電影節上因事錯過了放映,這次他要留下來看完影片。 近一個世紀前,古生物學家瑟萊斯蒂·懷特作為第一位成功裝架巨狼人骨骼化石的學者被載入史冊,也是第一位獲準進入皇家學會的Omega學者,他的發掘和研究成果至今影響著相關領域的發展方向。電影講述了他和丈夫第一次去往極地探險的傳奇故事。 身為Omega,瑟萊斯蒂探索世界的范圍很有限,不得不委托各路Alpha探險者替他采集標本,當他聽聞在極寒的北方有大量疑似狼人化石的儲藏,萌生了前去采掘的念頭。在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他能夠支付的預算不足以抵消這項任務的巨大風險,沒有探險者愿意接受委托。 那個年代的法律不允許Omega獨自長途旅行,必須有丈夫擔保,瑟萊斯蒂無論如何都想去尋找狼人,于是和助手商定假結婚,兩人一起踏上極地之旅,并在艱難的行程中萌發了愛情。 銀幕上,Omega學者和他名義上的丈夫在冰天雪地中宿營,為了保持體溫緊緊依靠在一起?,敺频娜菝苍诒普娴膬鰝麏y下仍不失絕色,他用顫抖的氣息自言自語: “如果進化是為了更好地生存,為什么我們會失去皮毛呢?” “也許……是為了有理由擁抱彼此?!?/br> 這一刻,瑟萊斯蒂終于注意到,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助手從未說出口的感情。兩人在深情對視之后分享了一個遲來的吻。 是吊橋效應吧。次少晗這樣想。他很少為愛情故事動容,也許是因為他生活中目睹的愛情故事遠比戲劇更夸張。即使在沒有存亡危機的都市生活里,愛情也說不定只是共同精神危機下的吊橋效應。 散場出門時,唐夢在門口為他披上外衣,他回頭問: “你怎么走,叫車了嗎?” “不是要送你回家嗎?既然是escort?!?/br> 話雖如此,“車是我開來的,你怎么送我?” 唐夢歪頭看他:“你讓給我開也可以啊?!?/br> 次少晗鐘愛他的新車,但也不是那種把車當作丈夫不許人碰的心情。抱著某種詭異的好奇心,他允許唐夢坐進駕駛位。 “自動檔啊?!碧茐舻叵訔壍乜戳艘谎?,好像他來時沒有注意過這些細節。 “電力車沒有手動檔?!鄙訇蠜]有解釋為什么,他認為唐夢不會在意也未必能理解。 “不行,還是手動檔有感覺?!?/br> 他們平穩地駛出地庫,加入夜間未見稀薄的車流,唐夢的駕車技術并不生澀。 “我以為你……算了,沒事?!贝紊訇闲α诵?。 “什么?你說啊?!?/br> “我以為你會說還是騎馬更有感覺?!?/br> 他知道,Alpha喜歡一點沒有惡意的刻板印象笑話。說不清為什么,無論來自什么地域或群體,他們都對自己的歸屬之處充滿自信,因而不憚于自嘲,尤其是對于那些“正面”的偏見,例如說國宅區的貴族子弟喜歡騎馬,雖然不實但卻是一種對他們特權的認可。 果然,唐夢為這小小的偏見笑得很爽快,“沒想到我有駕照是吧?騎馬我也喜歡,可惜不能上路?!?/br> 唐夢替他把新車停入車庫,下車后遮面行禮表示告辭,沒有再多逗留的意思。這個頭腦簡單的Alpha,在婚姻事上抱有不切實際的野心,舉動卻老實得很古板,反倒令人想玩弄。 “不上去坐坐?” “我早點回去睡了,明天還要回劇組?!?/br> “喝杯東西再走吧,等下我幫你叫車?!?/br> 要保持長久的友誼,還是應當稍微給點甜頭,獎勵他今晚的稱職陪伴。唐夢敵不過這份誘惑,不再推辭,跟著走進觀光電梯。電梯轎廂從地面升起,漸漸遠離周遭的中低層建筑,直穿入夜色,像要從這文明的叢林逃離,不思歸路。 公寓的燈光在大門打開的瞬間亮起,空調也被喚醒。 “啊,你家真是……”唐夢的話絆住了,像是想稱贊又找不到合適的用詞。 “很冷清是吧?我發現一個人住用不到那么多東西?!贝紊訇献哌^寬敞無礙的客廳,放下風衣、手包和西裝外套。 臥室和衣帽間在樓上,下層幾乎沒什么陳設。整片落地窗像一部未完的電影,永遠停在城市夜景的空鏡。唯一有些充實感的位置是他的酒柜。 “你喝什么?我給你調?!?/br> “朗姆可樂不要朗姆?!碧茐粼诖扒暗幕⌒紊嘲l坐下,解開外衣扣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少晗哧地笑了,“那不就是可樂嗎?” “不是啊,還有檸檬和糖漿,還有那種很粗的冰塊?!碧茐舯葎澲?。 “服了你了?!鄙訇献呦蛄侠砼_,一邊挽起襯衫袖子,“你坐一下,馬上就好?!?/br> 他從冰箱里拿了青檸檬,壓出汁水的時刻,微澀的香氣在空氣中溢開。做好了唐夢要的檸檬可樂,他又給自己打了一杯蜜桃馬天尼。 當他端著調好的飲料出來,卻沒有預想的謝意相迎——唐夢倒在沙發里,睡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