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挨個拜訪完幾位裝病的雄子后，安格爾回到了家中，發現菲爾頓依然呆在主院外的大樹下，只是換了個姿勢靠著大樹坐在地上，手指在空中輕點，似乎在看著什么投影。

    他滿懷沮喪地撲進了菲爾頓的懷里。

    “我現在不想要芬里爾，想要菲爾頓?！?/br>
    “好?！狈茽栴D伸手抱住他，輕輕撫摸著他的肩背，“發生什么事了，安格爾？”

    “我發現所有人都在保護我，包括珈百璃?！卑哺駹栐谒麘牙锊淞瞬?，“我一直以為是我在庇佑珈百璃，然后我發現是珈百璃在保護我?！?/br>
    菲爾頓聽不明白，不過這不妨礙他安慰安格爾。

    “他保護你是因為他喜歡你，而你值得他的喜歡?！?/br>
    “安格爾，你值得我們所有人的喜歡?！?/br>
    安格爾稍稍平靜了一點，跟他述說起珈百璃和羅伯特之間的事，“我一直以為他們真心喜歡彼此，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樣子，羅伯特根本配不上珈百璃?！?/br>
    “但珈百璃喜歡他，也能夠控制他，他們的關系非常穩定?！狈茽栴D平靜地指出這一點，“以現在的狀況，就算羅伯特知道懷特上將在暗中打壓他，他也不會離開珈百璃的?！?/br>
    “如果他們分開，珈百璃有懷特上將有你，而羅伯特一無所有，羅伯特是雌子不是雄子，他很明白怎么做才是對自己最好的?！?/br>
    安格爾居然從菲爾頓的話語中聽出來一絲絲羨慕。

    “你希望我像羅伯特一樣嗎？”他從菲爾頓的懷里慢慢退出來，在菲爾頓的身邊坐下，“我覺得我永遠不會變得那么委曲求全?！?/br>
    “當然不希望?！狈茽栴D轉頭看著他，竭力控制著把他抓回自己懷里的沖動，“如果我喜歡你就希望你變成我想要的樣子，那只能說明我并不喜歡你?！?/br>
    他說得很繞，但安格爾聽懂了他的意思。

    只要不提分開這件事菲爾頓的態度永遠很好，溫柔小意體貼入微，所以哪怕是被逼迫著選擇了菲爾頓，他也很難真的對菲爾頓生起殺意?；蛟S這也是雌父為他選擇菲爾頓的初衷，和菲爾頓在一起他永遠不需要委曲求全，甚至他哪怕有一絲絲不悅，菲爾頓已經恨不得粉身碎骨只為博他一笑。

    “不該是這樣的?！?/br>
    他靠在樹上仰望著亭亭如蓋的綠冠，喃喃自語，“我以為兩個人在一起，是彼此吸引相互喜歡，而非被強權所迫或是委屈求全?！?/br>
    他的想法天真而可愛，一旁的菲爾頓沒忍住笑出了聲。

    安格爾轉頭看他。

    “安格爾，什么樣的人會吸引你，讓你喜歡？”

    什么樣的人會吸引他？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出現了無數身影，溫柔美麗如珈百璃，天真可愛似艾德里安，還有外柔內剛的雄子長輩們，……一念至此，他猛然睜大了眼睛。

    “發現了吧，吸引你的永遠是雄子而非雌子?！狈茽栴D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安格爾垂落的一縷銀發，“很不幸的是，雄子喜歡雄子，雌子也喜歡雄子?！?/br>
    沒法得到雄子喜歡，卻又被雄子所吸引的雌子會怎么辦呢？

    從他們的角度出發，當然不可能先把自己變成雄子喜歡的樣子，等吸引到了雄子再締結婚約，無數人的前例告訴他們這個過程注定是漫長而艱辛的，萬一自己還沒吸引到雄子，雄子已經被人搶走了怎么辦？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喜歡的雄子搶回家，然后慢慢跟雄子磨，就算最后雄子還是不喜歡自己，也不用看著雄子投向別人的懷抱，得不到心還能得到人嘛。

    至于在追逐雄子讓雄子接受自己這個過程中，需要經歷多少磨難咽下多少血淚才能最終得償所愿，雌子們是不太在乎的，實在不能讓這只雄子喜歡，還可以換另一只雄子作為追逐對象，當然原來的雄子也要乖乖呆在他的家中，絕不存在任何拱手讓人的可能。

    安格爾覺得這種關系挺扭曲的。

    “相比之下我們兩個居然還算正常？”他有些郁悶地道，“至少你沒有囚禁我，我也不會太排斥你?！?/br>
    菲爾頓笑而不語。

    他當然不需要囚禁安格爾，整個帝國都是他的，安格爾呆在皇宮或是帝星對他并無什么區別。

    至于后者，安格爾還沒成年呢。

    “算了，不去糾結這些了?！卑哺駹枔u了搖頭，決定放棄去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該去吃午飯了，你想做菲爾頓還是芬里爾？”

    菲爾頓愉快地“汪汪”了兩聲，從坐姿改為跪姿。

    安格爾站起身來，從榕樹上解開了牽引繩，解的時候他的手指頓了頓，狐疑地看著菲爾頓——繩子的打結方式變了，分明是有人動過。

    “斯特林上將帶我去見了一些第六軍的將官?！狈茽栴D輕描淡寫地道，“雖然過程有些不愉快，但最后還是勉強談妥了，還交流了一些和雄子相處的技巧經驗?！?/br>
    安格爾只希望他千萬不要是爬著去的。

    他剛把繩子纏上手腕，菲爾頓已經湊過來用頭蹭著他的腿，想要載他去餐廳。

    安格爾在他的身上坐下，一邊點餐一邊問，“你們談了些什么？”

    “芬里爾會秘密嫁給主人為雌侍，等皇位之戰結束后再行公開，因為芬里爾不能生育，所以需要一只雌奴為主人孕育子嗣?！狈茽栴D的聲音很平靜，“不過斯特林上將答應了芬里爾，主人的孩子會交給芬里爾養育?！?/br>
    孩子的話題太過遙遠，安格爾自己還沒有成年呢，而且雌奴又是什么鬼？

    “我不想要什么雌奴，至于繼承人……我們可以收養吧?！卑哺駹栍行┛鄲?，在他這個位置上是必須有一個繼承人，最好還有幾個，可以優中選優，可他真的不想要雌奴。

    哪怕知道安格爾這樣說很可能是覺得養第二只雌子太過麻煩，菲爾頓還是很高興，他轉過頭來看著安格爾，陽光落在他金色的頭發上閃閃發光，與他眼眸的亮光交相輝映，“我不喜歡小孩，與其養毫無關系的孩子，我寧可養主人的孩子。而且我比主人年長，等我老去之后，也需要有人代我守護主人?！?/br>
    “我可以保護自己?！薄“哺駹栒f。

    “我知道，但那樣主人會很辛苦?！狈茽栴D笑著說，“芬里爾不希望主人那么辛苦?！?/br>
    安格爾沉默了一會兒，“走吧?！?/br>
    他覺得菲爾頓和雌父的擅作主張，是對于他自身能力的質疑，但他們是出自一片好意，菲爾頓更是連哄帶騙姿態擺得很低，他也不好發火。

    至少他們覺得他比蓋爾親王強。

    安格爾這樣安慰著自己，不然雌父才不會等皇位之戰結束后再公開他和菲爾頓的關系呢，他絕對會今天就昭告全國，然后讓菲爾頓為他鋪平皇位之路，而不是僅僅將菲爾頓當做后手以防不測。

    這么一想就更悲催了，想他堂堂第三軍總司令，第六軍的未來主人，本來他的目標應該是菲爾頓才對，居然淪落到和蓋爾那個蠢貨比較，那個本該等著他超越的目標還在扮演他的狗。

    安格爾不免厭厭的提不起精神來，連午飯都沒吃幾口就放下了餐具，要是往常這種行為絕對會被菲爾頓念叨著什么吃不多所以長不高，逼著他再吃幾塊他認為營養美味的rou，可自從知道他是雄子后，菲爾頓以絕對的包容看待他的所有行為，居然只是迅速消滅午餐后就跟著他回了房間。

    “我想睡個午覺，你可以在書房休息一下?！?/br>
    “芬里爾想睡在主人的床邊?！狈茽栴D趴在他的腳邊，“芬里爾一定會乖乖的，不會試圖爬上主人的床?！?/br>
    安格爾沒有說話，菲爾頓就當他默許了。

    安格爾換睡衣的時候菲爾頓自覺地閉上了眼睛，等他換了睡衣上了床，又趴在床沿上殷勤地問，“想聽睡前故事嗎？”

    “我已經很多年不聽睡前故事了?！卑哺駹柋е恢唬芸s在被窩里，他偏過頭來看菲爾頓，側臉精致如神明執筆精心描繪而成，無論看多少次，永遠都能讓人怦然心動，“不過如果你有時間又想哄我入睡的話，可以去學下曼陀林?！?/br>
    “曼陀林？”菲爾頓面現疑惑，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

    “嗯，一種撥奏弦鳴樂器?！卑哺駹栂蛩⑽⒁恍?，仿佛羽毛在輕輕撓著菲爾頓的心，“我睡不著的時候，喜歡聽它彈奏的小夜曲的?！?/br>
    在那一瞬間，菲爾頓看見天使從空中墜落，落入他的懷中。

    他終于抓住了安格爾，菲爾頓想，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間。

    于是他直起身在安格爾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像情人又像父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