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你不能這么對我!
求生是人的本能。一直都是。 在緊迫的當下,總會做出荒謬的決定。只因為別無選擇。 光潔的玻璃門在眼前打開。遲疑了一秒,跟著身邊的人走了進去。 三樓。 跨進了房門。越來越近…… 站定。透過兩面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房間的那一邊的忙碌景象。 房間里,有幾個像是護工的成年人,或整理著房間的東西,或俯下身和床上的人說著話。 那是一個雙人大床,上面躺著的女孩,面色有些蒼白,但臉上溢出溫暖笑意。 ——她沒看錯,是她的孩子。 但是,她的孩子看不見她。 “敏敏!” 下意識靠近了玻璃,將雙手貼于其上,仿佛這樣就能撫摸到房間那邊的至親。 轉身就要出門,卻被拽住了胳膊。 “你去哪?” “房間門在哪里?我要見我女兒?!?/br> “我還沒說讓你見她,你別這么心急?!?/br> “你……”倒吸一口冷氣,“小嵐,我已經答應你的條件,你怎么可以出爾反爾?” 對方眼中劃過一絲嘲諷。 “你什么都還沒兌現,怎么就急著批評我?只要我滿意,我自然會讓你見她。在這段時間,就如你所見的——徐敏她會得到很好的照顧?!?/br> 單邊可視玻璃的另一邊,人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女孩也并未看到,她的母親全無血色的面容。 “郁嵐!你不能這么對我!郁嵐!……你們放開我??!” 高傲的女人轉身走開了,她想去攔,卻被兩個人控制住。 失控地喊著,盼望著那個人能回頭。 像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囚犯,被拖著行走,塞入了一個房間。 格局,飄窗,開放式廚房,四人座沙發,香薰…… 徐溫戎呆滯地環視著。 這里與曾經的某一處,格外相似—— 精心布置的套房,與曾經她和女孩一起住了九年的屋子,幾乎一模一樣。 ——郁嵐,到底想干什么?…… “別鎖,求你!求你……” 在聽到上鎖的聲音時,終于回過了神,沖向了門口。 張雯被突然厲聲的喊叫嚇住,門一下子彈開,砸到了墻。 她抓住了她的袖口。 “張小姐,求求你,你知道的,你不能幫郁嵐做這樣的事,這是非法拘禁!你肯定知道的不是嗎,張小姐?……” 張雯皺眉看著她。 在最不缺流言的娛樂圈,又作為當事人的經紀人,她對這兩個人的關系并不是一無所知。 但流言是流言,事實是事實,即便通過自己的觀察,默默得出了一些結論,但她清楚很多時候,他人的故事并不是一言兩語說得清楚。 也更不是無關者能夠隨意評價的。 非法拘禁? 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只不過,也是拿錢辦事罷了。 在資本裹挾的世界,沒有錢不能說服的事情,不是嗎? 而她這幾秒的遲疑,給了徐溫戎希望。 “張小姐,你聽我說,雖然敏敏是我領養的,但是我待她就是親生孩子一樣,沒有任何區別……我不知道你是否能體會我的心情,如果你也是一個mama,你肯定知道這是大錯特錯,你肯定不能承受自己的孩子被關起來,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溫戎姐,請別這樣……您也看到了,您的孩子現在在接受最好的照料,而且,即便您現在帶她出去,醫院那邊所欠下的費用,我想,我老板應該是不會幫您償還的?!?/br> 徐溫戎愣住了。 顯然,她忘記了這一件事。 “所以,您在這里呆著就好,只要盡量配合,我想郁嵐她,一定會回心轉意的?!?/br> 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很快拉開門走了出去。 哐。 “張小姐!張小姐!……” 跪在門前,不遺余力地敲著門,嘶喊著。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這就是報應嗎? 她才明白,此時的她,已經失去一切談判的資本。 已經被踩在腳底了。 但是,不能放棄…… 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一條縫,在她將要脫力的時候。 “……郁嵐出去了,最好抓緊時間吧?!?/br> 趕緊打開了門,卻見走廊里空無一人。 并沒有發覺身后,在看不見的角落里,剛剛將她鎖上的人正目光復雜地望著她。 ——看著瘦削的執著背影,張雯苦笑。 也許,女人最能體會女人。 對這場迷局中施受的兩方,都太同情。 希望,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 跑遍了整棟樓了。 依舊沒有找到女孩。那個房間的門,一定被緊緊鎖上了。 樓里有人來來往往,并不多,但足以讓她懼怕。 這里,大概是郁氏名下的房產?;蚴怯魨顾接械姆慨a。 于是,便可以在這里為所欲為,一手遮天。 該為自己的meimei過上了這樣的生活而開心嗎? 如同擔心被主人發現的竊賊,費盡心思摸索出了大門口,卻不知到底該怎么辦。 面前的形勢,報警不一定能解決問題。 還是搭上了從近郊到市區的車。 這條路線,她從未走過。這個城市太大了。 縱使生活了十幾年,她也未曾徹底認識每一條路。 兩條路交錯的幾率,有多大? 為什么,兩個如此不同的兩個人,會如此“生硬”地相遇,如此糾纏不清? 當初,如果不是那道驚雷,又或不是那場災難的大雨,一切會如何? 那個美麗的孩子,會以另一種方式重生嗎? 她徐溫戎,會在疾病的折磨中,順遂自然地離開嗎? 她們的人生,本就不該有任何交集。 本就不該有這一切無謂的傷害。 …… “小姐,是否停這里?” 走進旁邊的電話亭,撥出了常君的電話。 嘟,嘟。 窗外,下雨了。 不足一平方的狹窄空間里,聽著自己的心跳,望著窗外。 終于,那邊接起了。 一聽到她自報家門,對方破口大罵。 “徐溫戎!我他媽在你家旁邊找你找半天了,差點要報警了,你又搞什么花樣?!玩捉迷藏很好玩是嗎?!” “老常,我回來了……是郁嵐帶我回來的?!泵娫捑€,聲音漸漸沙啞,“她找到我了,現在敏敏在她那里,我想知道,你能幫我嗎?” “……什么意思?”那邊驚訝地停頓,“你是說……” “她不讓我見敏敏。郁嵐她現在……不太正常?!?/br> “不正常?……你告訴她了嗎?當初你為什么要走的原因,告訴她了嗎?” 沉默。 “我就知道!你這個死腦筋……”常君深吸一口氣,“我說,人心都是rou長的,郁嵐她不是怪物,她也是人,有感覺的人!你肯定要和她好好說,我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你為什么離開,你要是一直嘴硬下去,對你們兩個人來說都沒有好處,懂嗎?” “……” 那個秘密,已經守了那么多年了。 為了不讓同情捆綁對方,為了讓她在恨意中忘卻她,親自斬斷這段混亂的關系,她偏執到發瘋地要守住這個秘密。即使,那并不是她離開的全部緣由。 捏緊拳。 “溫戎……郁嵐她值得一個真相,你這樣固執對她不公平,知道嗎?我明白你不想被同情,但是你又怎么知道,郁嵐對你只會有同情?” “……因為我不需要,她對我有別的感情?!?/br> 嘩。 雨變大了。 渾濁的空氣被煎熬著,熬出的雨水連成了巨幕,撲向擁擠的街道,稀落的人群。 緩慢走著,很快被雨淋得濕透。 熟悉的感覺。 十幾年前,回到老家的那一天,也是如此。淋濕了,卻不覺得難受。 她還記得那雙純潔動人的眼,專注地,乞求地望著她。 揪緊她褲腳的手,瘦弱不堪。 九年的養育,她心甘情愿,沒有怨言。 曾經在她撫養下健康長大的,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女,是郁嵐。 由她帶入歧途,與女人百般糾纏的,是郁嵐。 如今勢力滔天,冷酷難測的人,也是郁嵐。 她努力面對她,不怕她再也不會愛她,只怕再不能見到自己的親人,也怕再次墮入悖德的煉獄,沒有臉面去面對愛自己的人。 那一天,女人那樣地吻她,像嗜血的魔,抹去她嘴角的紅。 那樣的眼神告訴她,女人已經瘋狂,為她這樣丟棄傷害了她的人,瘋狂。 不敢想象,還要一起做那樣的事…… 站在人流稀疏的街頭,抬頭感受著雨水。 有一個想法,如同電流穿過。 戰栗。 ——如果,把自己弄臟,是否就能解脫? …… “哈嘍,請問您是來?……” 一個女人站在她面前,她穿著朋克服裝,唇上還有兩顆唇釘。她疑惑地打量著剛進來的渾身濕透的人。 在這一塊紅燈區,這家店顯得過于隱蔽了。 她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看向了前臺的名片上印著的店名。 原來,自己正站在市里最出名的les夜店。它的出名,一半是因為它不是純粹的夜店。 所謂高質量的性服務,是賣點之一。 “我……” 低下頭,看向身上狼狽的痕跡,意識到自己的不堪。 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馬上離開,但卻無法移動半步。 她是來干什么? 買春?找安慰?還是……找工作? 特殊行業,據說賺得不少,至少比她的工作高薪,不是嗎? 單純想把自己弄臟,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小姐?” 猛地抬頭,幾滴雨水從發絲落下。 語無倫次地,嘴唇發顫。 “我……我想看一下,你們這里提供的東西?!?/br> 店員皺眉端詳了她一會,禮貌地道:“要不先進來沖個澡,休息一下之后,我們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