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告訴我,為什么拋下我
沒有猶豫更久。 抬腿,跨入了車廂。 還沒站穩,就感覺到車廂再一次的搖晃。襲來另一個人的體溫,還有對方身上的味道。 門被關上了。 垂著頭,僵硬地站著。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對方的下顎,感受到溫熱的呼吸。 彼此離得很近。 “坐下吧?!?/br> 當女人的手捧住她的肩時,如同一只失去所有羽毛的鳥被突然觸摸。驚顫。 “你在怕我?!?/br> “……沒有?!?/br> “沒有嗎?你都不敢正眼看我,還是說,是不愿意?” 徐溫戎抬起頭。 “你想多了。只是太久沒見,有些緊張?!?/br> 這是真心的實話。 對她來說,今天,才是她們之間的重逢之日。 拜對方的精湛演技所賜,她不會,也不想將那個溫柔的平凡女人,與面前的人等同。 遠超出預料的是,許久未見的meimei所釋放的氣場,讓她如此難于適應。 連呼吸都變得紊亂。 “不用緊張。這么多年沒見,做meimei的,只是想找jiejie敘舊而已???,這里的景色,”郁嵐望了會窗外,又看向她,“當初,姐你錯過了,是不是很可惜?” 根本無心看風景。 捏緊拳,鼓起勇氣。 “小嵐,我知道你為什么帶我來這里。我明白你的心情,這幾年我也恨我自己……” 還是站了起來,瑟縮著,“我真的可以做任何事來補償,你想怎樣報復我都沒有關系,但可不可以請你,先帶我去見敏敏?你知道她才剛做完手術……” “補償?“郁嵐笑了,”你想怎么補償?” “我……” “你知道那一天我的心情嗎?” 語塞。 看著meimei站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抓住了手臂,猛地推向了墻邊。 “??!……” 緊貼著的窗戶被打開,外面的風灌了進來。 濕潤,令人窒息的濕潤。 “小嵐,你別這樣!你先放開我……” 肩膀以上,被用力地摁向窗外。驚恐之余開始掙扎,雙臂卻向后被攥得死死。 雖然知道曾經辛苦養大的人不會對她做出什么,但此刻高空視野帶來的恐懼感,已經快將理智消滅殆盡。 甚至以為將這樣被拋向窗外。 “看清楚了嗎?感覺怎么樣?如果不是親身體會,是不是差很多?”森冷的聲音響起,掀起驚濤駭浪,“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在里面如何拼了命叫你,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你走開,又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這窗外的一切!” “……” “你說你能懂我?徐溫戎,我告訴你——你不能?!甭曇纛澏?,“你這樣沒有心的人,根本不能?!?/br> 緊按著女人的后腦,話越狠戾,心就越痛。 將那一天的所有,像剝洋蔥一樣一片片扯開,炸裂開會流淚的痛楚。 淚流干后,就只剩下干澀的痛—— 用無盡的酒精,無盡的自欺欺人都無法消解的,絕望徹骨的痛。 漸漸地,這樣的痛覺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一旦失去了,就會無法生存。 終于,靠恨撐了下去。終于撐到了那一天,找到了那個帶給她傷害的人。 但當那個人重新出現在眼前時,她才發現充斥著心臟的,卻不是恨。 ……那是什么? 那讓她郁嵐不敢直視的,濃烈到沖昏頭腦的恨己不爭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片刻后。 松了手,墻邊人驟然縮回,順著墻滑坐在了地上。 徐溫戎劇烈喘息著。 前方的光亮被擋住,meimei半蹲了下來,俯視著她。 無力地看著對方。 “告訴我,為什么拋下我?” “……” 見她不言,她更靠近了一點,抬手扣住她的下顎,“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嗯?或許,我真的會考慮原諒你?!?/br> “因為……”喘息,思索,“我不配?!?/br> “……” “我配不上你,郁嵐?!跋袷强拊V,又如同無奈的自述,”我放走你,讓你去,得到更好的生活,你為什么……就不能接受?” 郁嵐看著她的雙眼,專注地聽著。 冷漠點頭。 “你可真偉大?!玫纳睢?,‘更合適的人’,你一手cao辦完成,我只要接受就可以?!蔽⑽⑹站o了手上的力道,使瘦削的脖頸上,清晰的血管爆起,“說吧,當初郁詠山,給了你多少?” ……死寂。 周遭,只剩下機械運作的聲音。 徐溫戎抬起手,握住了脖子上鋼鐵般的束縛。 “一千萬?!?/br> 眼看著女人的神情瞬間僵硬,再收不住沖動,“現金,支票……郁總他能給的,我都要了。一千萬,是粗略估計?!?/br> 對方嗤笑:“……胡扯?,F在的你,連小孩的手術都支付不起……” “靳珊——記得嗎?”她打斷她,“你知道,她嗜賭成性。是我命賤,遇到了她。不過也沒什么不好……現在想來那一千萬,當時拿得利索,但我對你的感情,怎么可以用錢來衡量?” 在女人發怔的時候,她擺脫了她的束縛。 “那筆錢,我用得確實于心不安。讓她糟蹋完,也算是‘死得其所’?!?/br> “……“ ”滿意了嗎?”傾過身,鎖住那雙眼,苦笑,“是不是,更不想原諒我了?” 不得不佩服起,源于職業素養的,編故事的能力。 終究還是成為了欲望的俘虜,發泄著,撲咬著—— 只想在這個人面前,將所有僅剩的尊嚴踩滅,永不得翻身。 對,這樣才好。 做一個惡人,不該有負疚感的惡人,才好。 視線交匯著。 她看到那雙眼里,抹去了那一絲濕潤。 女人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姿態。就如當初在電影的海報上所見,來自巨星的,天神的疏離。 被賦予的,是即將下墜的預感。 “想見到敏敏,很簡單——跟著我?!本徛?,標準,清晰,“不過,不是助理,也不是單純的仆人。宗旨是,隨叫隨到,有求必應,沒我的允許,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當然,我不會要求你做超出能力范圍的事情?!?/br> 沉默兩秒,徐溫戎站了起來。 額上青筋動了動。 “……所以,你是想要一個隨從,一個玩具,對嗎?” “不錯的思路,你可以這樣理解。既然你說,你想補償,我就給你機會?!?/br> 臉上,突然落下女人掌心的觸摸。 愕然抬眼,卻猝不及防地被吻住。 開始掙扎,推搡,撞得周遭哐當直響,唇上嘴角都沾染了紅。 狼狽不堪。 終于,對方放開了她,而也即刻得到了一個氣急的巴掌。 出乎意料的,高傲的女人并沒有發怒,而是抬手,抹去了她嘴角的血。 她眼中,是令她膽寒的“憐惜”。 瘋狂顫抖著,沒有章法地亂吼。 “你瘋了!小嵐,我們不可以做這種事!我跟你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 “噓。冷靜?!?/br> 郁嵐握住她的肩頭,讓她轉過身。 “看看外頭。我不覺得,你有選擇的余地。姐?!?/br> “……” 窗外,依舊還是那個景色,那個高度。 穩穩地固定著。兩邊的車廂,都在她們之下。 ……這樣,到底持續了多久? “只要你點頭,就可以下去了。當然,你也可以嘗試試探,我的底線在哪里?!倍?,是如魔鬼般的聲音,“不對,應該說——姐,你的底線在哪里?!?/br> “……” “你能等待的,見不到敏敏的最長的時間,是多久?” 胸口劇烈起伏著。 臉上的淚,被嫻熟地撫去。但卻不再轉身,不再去看,身后緊靠著的那個人。 天晴了。 太陽照耀著大地,如此慷慨,熱烈。 但卻有人,已墜入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