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瞬間一僵。

    他有點不敢回頭，兀自將大衣掛到衣帽架上，語氣尋常地道：“昨晚結束的時候看了眼時間，有點太晚了。想了想回家大概會打擾到你休息，就沒回來?！?/br>
    “不是說過了嗎，這里是你家，沒人會嫌棄你?！背孔哌^來，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讓楚淮羞恥又狼狽，“家本來就是無論多晚回來，都會一直等著你的地方?！?/br>
    “……抱歉?！?/br>
    “純純，別總是只會道歉?！背孔叩剿磉?，低下頭幫他解還沒來得及拆下的領帶。似乎是楚淮的低頭認錯讓他的怒氣減輕了些許，他語氣稍緩，溫聲道：“昨晚去哪兒了？我等了你一夜?！?/br>
    楚淮呼吸瞬間一滯。

    對方像是沒察覺到他的僵硬，平常地將領結解開，接著又說：“打電話問了羅頌，他說把你送到地方之后就被你趕走了。主辦方那里也沒有看到你的影子。又不接電話，前陣子又出了那種事情……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會想不開么？”

    “……對不起?！?/br>
    “每次都說‘對不起’，下次還要再犯。這種道歉沒有任何說服力?！背空f，“純純，你知道么。哥哥對你的道歉已經聽的有點厭了?！?/br>
    “……”楚淮被說得啞口無言，垂眼沉默了一會，才干澀道，“下次我會注意的?！?/br>
    “嗯?！彼坪跏墙K于擺足了長兄的威嚴，他隨口應了聲，將楚淮的領帶抽進手中。隨后像是不經意般道：“是去找江遇瀾了么?！?/br>
    “……嗯?！?/br>
    “你倆是關系好，但也記得保持距離?！彼杨I帶纏起來，丟到一邊，慢吞吞道，“他年紀也不小了，一直單著，把快把叔叔阿姨急壞了。聽說前幾天江叔叔還張羅著給他相親的事，你總過去找他，怕是容易被人給誤會?！?/br>
    怪不得，江遇瀾連過年都沒有回家。

    楚淮僵住，瞬間被楚湛的這短短幾句話搞得腦子嗡嗡直轉。他滯住半晌，才感覺理智緩緩抽回了一點，強裝平靜道：“嗯，我清楚，以后會注意的?！?/br>
    楚湛見狀，微微嘆了口氣：“眼圈都青了，昨晚是不是沒睡好？……先不說這個，早飯吃了嗎，要是沒吃就去換件衣服下來，然后再去休息一下吧?！?/br>
    “不用了，等等我換件衣服就出門?！背凑f，“剛剛明萱給我打了電話，想讓我陪她玩半天。我答應了，過會兒就走?！?/br>
    楚湛聞言皺眉：“她不好好呆在家里，拽你出去做什么？”

    楚淮當然也不知道。只是比起楚湛，他更沒有資格和理由拒絕對方。便只好說：“反正我也沒事，剛好出去轉轉散心?！?/br>
    見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楚湛揉了下額角，沖他揮了下手。楚淮垂眼道了句別，拿著手機上樓換衣。

    他和沈明萱約在下午，現在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雖然看著還長，但因為距離稍遠，其實也最多再在家呆上一陣就得離開了。他從衣柜里隨便挑了套常服，把身上的衣服丟進籃子，然后給對方發了條短信，拿上車鑰匙下樓。

    車剛駛出車庫，遠遠的，就看到有人站在路邊，四處張望。見到楚淮的車開出來，他臉上立刻露出喜悅的笑容，連忙朝楚淮的方向揮了揮手。

    楚淮愣了愣，將車停下，他便一路小跑到楚淮身邊：“純純哥，你現在是要出去找小萱么？”

    “嗯?！背次⑽Ⅻc了下頭，“怎么了，有事么？”

    “其實今天我也打算一起去……”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窘迫，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本來剛剛打算和哥說一下，結果看楚湛哥好像有點生氣的樣子，就沒敢提?！痹捔T又笑，“看來我出來得還很及時，剛好遇到哥的車載我一程?！?/br>
    楚淮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是來說這個的，不免有幾分驚訝。在他印象里，沈明殊雖然是沈家三個孩子里年紀最小的，但打小就很穩重。其他無論是明栩還是明萱，都多多少少有點不太著調。沒想到如今男大十八變，居然也變得和明萱一樣愛玩了。

    直到這會兒，楚淮才清晰地認識到，有些事確實一晃都已經這么多年了。

    他對沈明殊淡淡嗯了聲，看到對方很高興地跑到自己旁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把門關好，臉上帶了幾分拘謹。便說：“你和明萱商量好今天要去哪兒了么?！?/br>
    “我聽她的?！鄙蛎魇饬⒖虥_他笑了一下，表情放松了些許，“反正我一個人呆在家里也很閑，不如出門陪陪她。況且哥剛好也在，就算是小萱一個人玩嗨了，我好歹還能有個人說下話嘛?！?/br>
    “……”楚淮倒是沒想到他這么直白，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過了好久，他才應了聲，說：“偶爾說說自己的想法也不是什么壞事?！?/br>
    “那我要是說了，哥愿意陪我一起去嗎？”他眨了下眼睛。

    “……只要你不介意?！?/br>
    “我巴不得哥來陪我呢?！彼D時笑了起來，和沈明栩很像的眼睛微微彎起，伸手給楚淮指路道，“哎，哥不是走這里，要往那邊拐。最近這邊在修路，以前的那條道走不了啦?！苯又诌?，“好了，我不說了。難得哥愿意陪我一起玩，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去哪個地方好?！?/br>
    “嗯?！背措S口應了一聲，便專心開車。倆人繞到臨近見面時間，才總算磕磕絆絆摸到了地方。沈明殊一邊嘟囔著從車上下來，一邊說：“我果然還是應該聽哥你的話，下次絕對不慣著她亂選地方。我坐都快坐煩了，哥你得多累啊?！?/br>
    楚淮從車上抽了瓶礦泉水撂給他，把車鎖上。聽到這話，敷衍地說了句“還好”，便站在車旁，垂眼給沈明萱打了個電話。

    實話說，他其實不太敢面對沈明殊的。哪怕如今對方對他異常熟稔，像是再也沒記恨過以前的那些事，他也依然覺得像是有根難以拔除的刺，硬生生地橫在了倆人之間。

    稍微靠近些許，便要被扎得鮮血淋漓。

    楚淮正走著神，忽然感覺旁邊輕微閃了一下。他下意識抬眸望去，卻看見沈明殊拿著手機，噙著笑擺弄屏幕，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察覺到楚淮投來的視線，他連忙抬頭，解釋道：“小萱剛剛找不到地方，我就拍張照片給她看看。不過剛剛一不小心把哥也給拍進去了，就……可能燈有點閃到?！?/br>
    “沒事?！背纯戳搜凵形唇油ǖ碾娫?，問道，“怎么樣，找到了么？”

    “剛剛我看她說快了，在樓下，還差幾步?！鄙蛎魇庹f。

    說話間，熟悉的鈴聲自遠處傳來。很快，扎著高馬尾的沈明萱便抓著包一陣噠噠噠跑到倆人身邊。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但在看到楚淮的一瞬間臉上又揚起了笑容。過了一會兒，炫耀似的拿出了手機，指著上面的圖說：“你還說我找不到地方，看，我不是找得很準么！”

    沈明殊便笑：“那還不是因為我給你拍了照片？”

    楚淮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樣子，默然片刻，把車門拉開示意她上去先坐著休息。沈明萱快快樂樂地應了一聲，從他身邊側身進車，露出小半手機屏幕。楚淮這才注意到倆人剛剛說的“照片”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注意到他視線，沈明萱抬起頭，看了看自己手機的屏幕，接著又笑。她落井下石似的把手機拿了出來，放到楚淮眼前，一邊說：“哼，明殊那家伙可壞了。說是拍照給我指路，我懷疑他假公濟私，專盯著哥拍。還好我夠聰明，馬上就從別的地方看出來你們在哪里了。不然還得挨他一頓嘲笑?！?/br>
    她得意地沖沈明殊揚了揚下巴，然后被后者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別亂說?！?/br>
    楚淮愣了愣，注意到沈明殊臉上一閃而逝的窘色，瞬間從那遮掩下隱隱察覺到了一絲別樣的味道。他把手機放下，收進口袋里，狀似平淡地道：“今天要去哪兒玩，都規劃好了么？”

    “好了呀！”沈明萱把手機切了個頁面，指著上面的路線說，“今天我們去這里，按計劃把地圖上的景點都逛一遍?！闭f完，便往車下跳，“走走走，今天我們要跑好多地方呢?！?/br>
    楚淮側身給她讓了個位置，看著她興沖沖地往前跑，只能說：“慢點走，今天不趕時間，別這么急?！?/br>
    “嗯嗯嗯?！鄙蛎鬏鏉M口答應，胡亂點頭。

    “……”

    根本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楚淮嘆了口氣。

    忽然，耳邊傳來了一句帶笑的安慰：“哥不用嘆氣，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嘛。要干什么都乖乖的聽話，那可就不是小萱了?！?/br>
    楚淮側眸瞥了他一眼，卻看到他抿著唇朝自己笑了一下，臉上還殘留著心思被戳破后的薄紅色。他摸了摸鼻子，好像有幾分心虛。說完這句話便又低下了頭，很快跟著沈明萱的背影追了上去。

    和小時候是真的一點不像了。

    楚淮垂下眼睛，一時間竟覺得有點好笑：以前是乖寶寶愛哭鬼的jiejie現在變得無法無天，是沉穩小大人的弟弟反而變得羞澀了這么多。

    時間可真殘忍。

    他邁步跟上走在前面的人，忍不住微微走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