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萱比楚淮想象的還要更能瘋跑一點。

    這一大圈亂糟糟地逛下來，先不說跟在旁邊沈明殊的狀態如何，楚淮就已經先遭不住了。昨晚他才被池逍刺激過，又和江遇瀾任性了一回，本來就沒休息過來。要不是把自己拖出來的人是沈明萱，他大概早就扭頭離開了。

    大小姐到處瘋逛了好幾個小時，最后還是沈明殊發現了他的異樣：“哥，你臉色好蒼白?！?/br>
    “沒事?！?/br>
    “是昨晚沒休息好嗎？”他很關心地看著楚淮，“感覺今早上看到哥的時候，臉色就很差。是不是昨晚累著了？難道是熬夜了嗎？還是工作太忙了呀?！?/br>
    楚淮不知道該怎么和他聊天，只能簡短地“嗯”了一聲。

    沈明殊被他敷衍了一通，卻不見生氣。只是朝他笑了起來，然后用一種很無奈的溫柔語氣對楚淮說：“哥你這樣可不行啊，要好好休息的，不然把身體累壞了怎么辦?！?/br>
    接著，又將話題一轉：“剛好前面有個咖啡廳，哥和我去那邊休息一下吧。反正小萱精力很足，讓她一個人去玩好了，怎么樣？”

    楚淮腳步一頓，動了動唇，剛準備拒絕，便被他不由分說抱了胳膊。他像很高興似的朝遠處招呼了一聲，喊道：“小萱，我和純純哥去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你玩夠了再來找我們啊?！?/br>
    沈明萱瞪圓了眼睛，一副很不情不愿的生氣樣子。奈何她玩的項目和倆人隔著一道圍欄，還被送的越來越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明殊把人拉的越來越遠，然后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范圍內。

    她頓時一陣心梗，整個人都快要窒息了。只能忿忿地掏出手機，在軟件上給這該死的家伙狂發了十八張刀尖流血的表情包。

    旁邊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音傳來，旁邊人的口袋傳出嗡嗡響聲。

    楚淮把菜單遞給服務生，看見他若無其事的將手機拿出來關機，忍不住說：“等會兒要是她找不到你，哭鼻子了怎么辦?！?/br>
    “小萱才不會哭鼻子呢?！彼Σ[瞇地說，“況且她怎么可能打電話給我，到最后還不是紅著眼睛來找哥，非說我欺負她讓哥幫忙做主?！?/br>
    楚淮無話可說，“嗯”地應了一聲，低頭翻起了桌上的雜志，沒有再繼續說話。沈明殊卻難掩開心，主動和他聊道：“　哥平時太忙了，根本看不到這臭丫頭怎么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她小心眼可多啦，全用來琢磨怎么纏著哥了?！?/br>
    “……也沒怎么纏著?！背凑f，“我很少有空出來?！?/br>
    “說是這么說，但還不是小萱電話一打就必到了?！彼粗h處的人山人海，露出羨慕的神色，“我可以也打電話，約哥出來嗎？”

    “……阿姨發現會生氣的?！?/br>
    “沒關系，我已經從家里搬出來了，她不會清楚我和誰見了面的?！彼⒖探釉?，掛上了大大的笑容，“哥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很會騙人的?！?/br>
    楚淮翻頁的動作頓住，抬眼看向他。他這才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似的，露出懊惱的神色。

    恰巧這時服務生端著飲品上桌，他便連忙遮掩般端走了屬于自己的那杯，低著頭啜下幾口，摸了摸杯壁道：“哥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呀?！?/br>
    楚淮接過咖啡，和服務生說了句“謝謝”，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滯，問：“怎么突然這么問?！?/br>
    “我前陣子看了，就熱搜上的那條新聞?！彼麤_楚淮飛快地笑了了一下，有幾分勉強，“嗯……我有通知小萱的朋友圈，沒讓她知道，多虧了哥那邊人壓的快。就是小萱這里都好說，哥那邊……”

    楚淮蜷了一下手指，聽到最后已經完全變得麻木。只說：“我要離婚了，別跟她說?！?/br>
    “……抱歉?！?/br>
    “不用道歉，你只是開口說了實話?！背吹皖^抿了一口咖啡，用力壓了壓痙攣的手指，“我騙了自己很多年，這樣也好。既然你知道了，就暫時先幫我瞞一下吧。手續大概還要幾天才能走完，過陣子再告訴她，免得小萱傷心?！?/br>
    “……嗯，我知道輕重?！彼麘艘宦?，抬眼看著楚淮，“哥也……不要太傷心了?！?/br>
    “沒什么?！背创寡鄯畔卤?，“約我的話，不要挑下個工作日。那天我大概會很慢，沒有時間陪你?！?/br>
    他聽到這句，立刻開心起來。楚淮不想再提這事兒，把桌上的甜點推到他那邊，直接岔開了話題。沈明殊便也乖巧地不在提起這事，和他順勢聊起了別的東西。

    倆人說了沒幾句，便瞧見沈明萱風風火火地沖進了店里，滿臉悲憤。沈明殊見狀，便主動起身讓位，自然地坐到了楚淮身邊。他把之前上來的一杯奶茶推到自己原先的位置，笑瞇瞇沖她說：“你可終于來了，我和哥都快歇累了，還說準備出去找你呢?！?/br>
    “……沈明殊?。?！”她又窘又怒地吼道，“今天我一定要把你這個臭混蛋弄死，不然我就把名字倒著寫！”

    “哥，你看我說吧。小萱這么大了，總還和個小孩子似的?！彼⒖叹娃D過頭來，和楚淮邀功似的說，“你也不能總這么寵著她，不然等以后可怎么辦?！?/br>
    楚淮把剩下的咖啡喝完，不置可否。他朝著委屈巴巴走進來的沈明萱點了下頭，示意她坐下來，只說：“試試涼掉沒，不行就換一杯?！?/br>
    “純純哥……”

    “沒關系，下次再出來陪你，打電話給我就好?！?/br>
    “……嗯?！鄙蛎鬏婧懿磺樵傅貞艘宦?，在倆人對面坐下，表情還是很委屈。她明顯整個人的情緒都低落了下來，忿忿攪合著手里的奶茶，念道：“下次我絕對不和這家伙再出來了。過河拆橋用完就扔，沈明殊你是真的畜生！”

    沈明殊只笑不說話，看著她泄憤似的把桌上東西一掃而空。楚淮看了眼手表，時間已經臨近四點，已經不太適合再繼續下去了。便拿起桌上手機，對還在吸最后一口奶茶的沈明萱說：“今天就先回去吧，我送你們回商場?！?/br>
    “……我也想和明殊一起回去住?！鄙蛎鬏嫘÷暤?。

    “不行哦，mama會發現的?！鄙蛎魇鉀_她露出一個勝利似的笑，“誰讓你猜拳輸給我了，現在反悔不太好吧?！?/br>
    她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聲，敷衍“嗯嗯”了幾句。楚淮聽到他們倆的話，結賬的手頓了頓，只裝作沒有聽見。幾人回到見面的地方，他開車把沈明萱送到商場門口，看著她很不甘心地下車，嘴唇動了動：“我最近都休假?！?/br>
    “真的么？”她眼睛一下子亮了。

    “嗯?！背凑f，“忙太久了，就給自己先放個假，休息一陣?！?/br>
    “那我下次再約！”她飛快地說道，臉上終于再一次露出了笑，“謝謝哥今天陪我，超級開心！下次見！”

    楚淮“嗯”了聲，看著她飛奔跑走。沈明殊倒是很習慣似的輕笑了一下，有點譏嘲的味道，又像是看到她變臉速度的自嘲。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雙眼亮晶晶地望著楚淮：“哥要送我回家嗎？”

    “反正都要回去的?！?/br>
    “嗯！”他立刻應了一聲，彎起眼睛，“我今天也好開心的。謝謝哥?！?/br>
    楚淮回了他句“沒事”，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最近叔叔阿姨的身體還好么?！?/br>
    沈明殊便立刻回道：“爸爸mama的身體一直都很好，mama最近還去加了一個插花的培訓班，心情特別好，交了好幾個朋友?！彼σ饕鞯?，像安慰般道，“其實哥不用太有負擔，mama她當初也只是嘴上說說。大哥的那件事，我們都知道不能怪你，只是她一直都接受不了而已?！?/br>
    楚淮一瞬間僵了僵，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緊。

    怎么可能只是嘴上說說。

    對方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他能早點死掉，卻又最好能長命百歲的人。因為自己是她最愛的孩子用命救回來的人，她憤怒卻只能接受。沈家別墅一夜間人去樓空，哪怕是多呆一秒都覺得嫌惡。他一直很天真，甚至天真得有些蠢了。但也無法欺騙自己對方早已原諒，只是礙著面子不愿回來。

    “……下次想出來，打電話給我吧?！彼銖姴黹_了話題，不敢讓沈明殊看到自己的眼睛，“或者直接過來找我也行，反正隔得不遠，只是喊一聲的事?！?/br>
    他藏得很好，沈明殊并沒有發現異常，只高興地問：“哥是最近都休息嗎？”

    “嗯?！?/br>
    “那好呀?！彼⒖棠贸鍪謾C，滑到通訊錄的那一頁，“說起來我還沒有哥的號碼，小萱被我惹毛了，肯定不會告訴我。哥直接跟我說吧，我好存下來，下次直接找哥?！?/br>
    楚淮把號碼報出來給他，沒過幾秒，放在旁邊的手機上便響起了鈴聲。沈明殊很快將他的手機拿到手里，接通了電話。旋即很自然地問：“哥的密碼是多少呀？”

    楚淮頓了頓，把密碼報給他。他便立刻把手機解鎖，將自己的手機號保存進了通訊錄。做完這些，他把手機重新放了回去，笑瞇瞇道：“好啦?！?/br>
    楚淮看了他一眼，他也很自然地抬頭朝楚淮笑，微微眨了眨眼，像是不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什么問題似的。楚淮沉默幾秒，將視線收回，只專心開車。

    車開到沈家門口停下，沈明殊戀戀不舍的下車和他道別：“楚淮哥再見?！?/br>
    “嗯。自己一個人住上點心，別太隨心所欲?！?/br>
    “我知道的?！彼⒖檀虮ＷC，“而且還有阿姨在呢，我肯定不會胡鬧亂來?！?/br>
    楚淮點點頭，目送他轉身進屋，這才松開剎車，把車開進車庫。下來的時候，楚淮習慣性地拿手機看了一眼消息，卻發現屏幕居然還停在剛剛通訊錄的頁面，并沒有退出。

    他掃了一眼上面寫著的“明殊”兩個字，排斥地皺起了眉毛。

    這個稱呼……太親昵了。

    楚淮本能地有幾分抗拒，手指移到編輯按鈕上，想給這個名字前面加上姓氏。只是按下去之后，他又猶豫了一下，沉默著點了取消，把手機放進了口袋。

    過去他從來都沒關注過沈明殊這個孩子，也只敢與向自己釋放善意的沈明萱接觸，彌補一點自己內心的愧疚。

    現在對方主動來找他，他也不配去挑三揀四，有資格嫌這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