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江遇瀾??？

    楚淮愣了愣，腦子短暫空白了片刻。他忍不住回頭去看，瞧見日光灑落在江遇瀾眉眼間，映出幾分細碎的光。那雙漆黑的眼睛直直望著他，眸光專注，讓他的心臟輕微縮了一下。

    他下意識躲開了那雙眼睛，低頭擺弄早餐：“再給我一段時間可以么……抱歉，我現在沒辦法做這樣的決定?！?/br>
    聽到這句話，站在遠處的人瞬間沉默了下來，一言不發。楚淮心底升起幾份愧疚，卻又有種逃避了現實的輕松感。他感覺自己仿佛瞬間舒了口氣，為這句婉拒，也為之前的曖昧劃下句號。因為有些事情總要說出來，不能這么一直不清不楚地糾纏著。否則等到必須要斷去舍離的那天，定然會如沉疴之瘤一般，折磨得人痛徹心扉。

    江遇瀾是他的朋友，這一點不會改變。

    雖然他和對方滾上了床，甚至稀里糊涂地不止發生了一次，但也……

    出神間，身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人來，投下一片陰影。楚淮下意識抬頭，卻看江遇瀾看不出情緒地坐在了他的身邊，拿了一只空杯放在手中把玩。過了一會兒，說：“純純，有些事情你沒辦法逃避的。就和你這次離婚一樣……其實你很早前就已經預感到這一天了，對吧？”

    “……”楚淮嘴唇猛地一顫，無聲收緊了手指。

    “我們都清楚，沒有人可以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苯鰹懻f，“如果你那么想要逃避我……為什么要跟我上床？是為了顧念這么多年的交情么？不……你心里清楚的，想吻你一下有多難。如果真的是那么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們之間……還輪得到那個外人來插手嗎？”

    “……”楚淮放下筷子，抬頭看他，“你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不，你誤會了?！苯鰹懻f，“我只是不想再和之前一樣，犯下會讓我自己后悔終生的錯誤?！?/br>
    楚淮用力抿了下唇，劇烈掙扎。他明白江遇瀾的意思，如果他是對方，他心中也會有同樣的疑問——明明都已經走到了愿意上床的階段，卻還不肯松口承認互相喜歡，那他究竟把對方當成了什么呢？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但至少他還知道，他不能自欺欺人。

    他猛地從桌前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抱歉，我沒法回答你，我不知道?！?/br>
    江遇瀾忽然捏緊了杯子，漆黑的眼一轉不轉地盯著他，指節泛白。

    楚淮知道已經夠了，他再也沒辦法在這里心安理得地呆下去了。他低低說了句抱歉，從江遇瀾身邊走過，去拿自己掛在衣帽架上的大衣。

    見他要走，江遇瀾立刻起身兩三步走來，用力抓住了楚淮的手。楚淮垂眼將他從自己身邊推走，掰開他的手指：“之前是我太任性，沒想過這些。以后我不會再來找你了，對不起?！?/br>
    怕再這樣下去會控制不住心軟，做出違背本心的選擇。楚淮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推門走出了江遇瀾家，把他拋在了身后，走進電梯下樓。

    是池逍的事蒙蔽了他的理性，才導致做出了這一系列失去了神智般的選擇。其實他早該清楚，哪怕池逍出軌、背叛自己，分道揚鑣，那也始終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私事，不應該再扯上任何人。

    口袋里手機響了起來，楚淮看了一眼，是江遇瀾打來的。他短暫停頓了片刻，將電話掛掉，用軟件打了輛車。

    沒過多久，手機震了震：“抱歉，剛剛是我太急說錯了話。別一個人離開，回家里來好嗎，對不起?！?/br>
    楚淮沉默著看完，隨后屏幕上緊接著又蹦出了一條：“你昨天才去過孟泫海那里，我沒辦法放心你一個人呆著。別不理我，好不好？”

    “我會回家的，不用擔心?！彼貜偷?。

    江遇瀾住的地方靠近市中心，車到的很快。楚淮將短信發出去，把手機關掉上車，報了個尾號便不再說話，只沉默地盯著窗外。

    昨天來的時候坐的是江遇瀾的車，今天回去就變成了的士，瞬間降了幾個檔次。只要人不傻，便總能猜出來倆人間肯定發生了什么。楚淮不想讓楚湛多想，況且昨晚自己甚至沒有按約定守時到家，還不知道會被念成什么樣。便讓司機停在了外面，獨自沿小路走了回去。

    昨晚也下了雪，小徑還沒來得及清掃，踩上去咯咯吱吱的響。楚淮路過沈宅時，看到一串淺淺的腳印，看著有成年人大小，腳步瞬間頓了一下。他下意識往別墅的二樓望去，然后下一秒又充滿自嘲地抽回了視線。

    他最近都在想些什么東西……

    里面明明早都沒人了。

    楚淮勉強壓了壓情緒，壓抑著扭頭離開的沖動，往小徑深處的沈宅走去。

    不曾想，在他路過那扇純黑色的鐵制大門時，忽地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楚淮下意識抬頭，卻看見遠處緊緊關著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旋即，門后走出一個二十上下的青年，含著笑，手中牽著一只正汪汪叫著的拉布拉多。那過分熟悉的眉眼瞬間就讓楚淮如遭雷擊，渾身僵硬地站在了原地，瞳仁微縮。

    “……明栩……”他失神地低聲喃喃，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又生生抑住，只敢站在墻外。鐵柵欄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臉上瞬間露出欣喜的神色，連忙牽著拉布拉多跑了過來，彎著眼睛沖他道：“純純哥，好久不見！你還認得我嗎？”

    ……不是。

    不是他。

    已經愈合的傷口像是被猝不及防揭開了瘡疤，楚淮狠狠痙攣了一下，強忍著想扭頭離開的沖動，勉強點頭：“抱歉，我不記得……”

    “我是明殊啊，純純哥不記得我了嗎？”青年笑瞇瞇地對他說，“不過也對，女大十八變，男生也一樣啊。我和純純哥都那么多年沒見過了，上次見面還是大哥葬……”他驟地一頓，露出了懊惱神色，“抱歉啊，純純哥?！?/br>
    “……沒事。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你不用向我道歉?！背雌俗约阂幌?，勉強將繃緊的聲帶放松，變得平和，“怎么會突然回來住，叔叔阿姨呢？一起回來了嗎？”

    “爸爸mama好像還是對這里……有點、嗯……不太想回來?！鄙蛎魇獗傅貨_他笑了一下，像很難為情似的，又把楚淮狠狠割了一刀，“逼著他們一起回來好像有點太殘忍了，我就一個人回來住了。搬出去那么多年，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這里。所以現在這邊只有我一個人在住，明萱在家陪mama……”

    話說到這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陡然明亮起來：“哥呢？哥也搬回來了嗎！”

    意識一瞬間有些恍惚，記憶倒轉回上次見面對方扯著自己袖子的模樣。只到自己腰畔的幼小孩子一邊哭著擦淚，漆黑的眼睛淚津津的，卻還帶了一點期待地問他：“純純哥，你把大哥帶到哪兒去了？能不能把他還給我呀。他走前都答應好了，說只要回來就帶我和明萱去游樂園玩的?！?/br>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敢見過對方一面，再看過那雙眼睛一眼。

    沒想到今天居然以這種方式再見，楚淮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識躲開他的視線，用力壓住微微顫抖的手：“最近有事，暫時回來住幾天。很快就會走了?！?/br>
    話音剛落，忽然自身后遠遠傳來一個聲音：“走？誰要趕你走？”

    楚淮愣了愣，下意識回頭望過去，卻看到楚湛沉著臉推開了大門。他擰著眉，表情很糟，連語氣都是冷冰冰的：“誰敢讓你走？”

    “……哥……”

    “楚湛哥，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我是明殊，明萱的弟弟?！?/br>
    像是沒發現倆人間的僵滯氣氛似的，沈明殊忽然主動向楚湛打起了招呼，笑瞇瞇地說：“最近mama允許我一個人出來住了，還是比較懷念這邊，所以就搬回來了。以后還得麻煩楚湛哥多照顧照顧，噢對了還有純純哥……以后也拜托照顧啦?！?/br>
    突然被岔開話題，楚湛微微皺了眉，將視線轉到他的身上。沈明殊還笑嘻嘻的，像是完全沒察覺出來似的，旁邊跟著的拉布拉多還跟著“汪汪”叫了兩聲。楚湛盯著他看了許久，才淡淡點頭嗯了聲，然后對楚淮道：“跟我回家?！?/br>
    不知怎么的，楚淮莫名松了口氣。他點了點頭，轉頭對沈明殊說：“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可以打電話給我。號碼有嗎，如果沒記就去問明萱要吧?！?/br>
    沈明殊乖乖點頭，對他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好的，謝謝純純哥，我會的?！?/br>
    見他答應，楚淮很快和他道別，從沈宅門口走了過去。楚湛瞥了一眼還站在自家門口的沈明殊，沒有說話，留在楚淮身后關上了大門。

    楚淮自知理虧，不敢看楚湛的眼睛，只能一言不發地走進客廳里。他一邊把外套脫下，聽到遠處屋門關上的聲音，心臟不可控制地有幾分發緊。

    楚湛慢吞吞從玄關走進屋里，像是在打量著他，又像是在思考著什么難以說出來的東西。他的視線一寸寸從楚淮臉上滑過，停在微微有些破口的唇角，聲音低沉發涼：“純純，告訴哥哥，昨晚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