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飛沉臉上的傷都結了痂。他又問了江屹川一次丑不丑，江屹川還是說不丑。他看江屹川確實沒有嫌棄他，要攆他走的意思，也就不再在意臉上的疤了。就像江屹川給他穿的衣服，雖然灰不拉幾不好看，但江屹川讓他穿，他也就穿上，并不在意美丑。

    這大概是他數年為奴產生的心理，即：自己從頭到腳都是屬于主人的，主人覺得好就行，主人不嫌棄就行。美丑什么的，也輪不到他去介意。

    雖然他也開始覺得江屹川對他不太像一個主人對待自己奴隸的態度，也相信江屹川確實是愿意讓他自由了的，可他仍然以“主人”稱呼江屹川，也就下意識覺得跟在他身邊，自己就還是屬于江屹川的東西。因此所有對于他自己的評價，他以江屹川的意見為標準。

    江屹川希望飛沉有自己的想法，但這種時候，他又寧愿飛沉只聽他的。

    魏淵的兒子百日宴前幾日，魏衡帶著方一行回來了。知道江屹川在六壬山莊，很快與方一行過來拜訪。

    經過一夜傾談，次日，在魏衡引薦下，江屹川和飛沉成為六壬山莊君子堂的成員。

    君子堂在六壬山莊是個特殊的部門，成員屬于六壬山莊的人，但身份更接近客人。他們無需像其他人員要排班輪值或聽命做事。

    若六壬山莊需要他們幫忙，也是與他們商量后由他們自己決定要不要出手。平常也不要求必須在山莊里待著。當然，他們也不拿六壬山莊的俸銀。

    而六壬山莊反而要為他們提供他們需要的煉藥煉器的法爐及部分材料；在他們需要時提供住所食物和醫療；他們與其他門派或家族出現糾紛時提供適當的幫助。

    這是魏淵成為莊主后模仿無蹤島的客卿制度建立起來的部門，旨在為六壬山莊拉攏不喜歡受到約束的奇人異士、高手大能。輪實力來說，江屹川也算夠格，而飛沉就純粹是靠魏衡的關系了。魔在玄宇大陸地位低下，但飛沉有了第一門派六壬山莊君子堂成員的身份，在外也就沒人敢明目張膽欺負他了。

    江屹川離開順天宗已有數年，如今的順天宗對于他而言已經像是另外一個門派。更何況，狼妖與林又晴一伙，林又晴又與常蟠一伙。想到霜兒的慘死有可能與這兩人有關，江屹川哪里還可能對他們以及他們控制下的順天宗有感情？

    此外，魏衡也調整了飛沉所用的傷藥。飛沉臉上的傷太過嚇人，魏、方二人皆暗中搖頭。飛沉卻淡定自若，毫不在意。

    畢竟江屹川從來沒因為他的臉而流露過厭惡或憐憫的表情，始終如從前那樣對他。偶爾他犯迷糊了，江屹川也還是笑他傻。他除了覺得傷口疼，根本沒再想好不好看的問題。

    有魏衡把關飛沉的藥，江屹川算是徹底放心了。飛沉也恢復得不錯，雖然手掌因為擔心張合時傷口裂開，還包裹著，他行動已經差不多和常人無異了。

    江屹川想起來他們遇襲那日，一共遇到兩縷霜兒的魂魄。霜兒魂魄虛弱，瀕臨飛散消逝，當日也是靠近了才收到第一縷。另外一縷在遇襲時尚未被聚魂燈收進去，后來倉促應戰，就沒顧得上了。

    他看不到魂魄，但飛沉可以。只是后來忙著給飛沉治傷，也沒記得讓他幫忙看一眼。

    這天屋里沒有別人時，他把聚魂燈拿出來讓飛沉看。

    “小傻子，里邊現在有幾縷魂魄??？”

    飛沉定睛看了看：“兩縷?！?/br>
    江屹川驚道：“那天不是還有一縷？”

    “這盞燈不是能自己把它收進去的嗎？”飛沉問。

    江屹川也無法解釋。

    聚魂燈并非他的法寶，他也不是非常了解這東西。何況霜兒死去已久，三魂七魄分崩離析，在世間四處游蕩了數年歲月，隨時都會消散。當時靈力妖力碰撞激烈，那一縷殘魂會不會被內息氣勁震得直接飛散了？

    這么一想，江屹川渾身發冷，用僵硬的手匆忙把聚魂燈放回箱籠，道：“我去看看?！?/br>
    “飛沉也去吧?！?/br>
    “你傷還沒好，不要去了，我御劍飛去一趟，在那附近四處走走，很快回來?！?/br>
    “但您看不到啊?！憋w沉堅持。

    江屹川想了想，也覺得有飛沉幫看看更好些。于是他去找車馬堂借了馬，帶上飛沉同去。

    江屹川先前超負荷的靈核已經恢復，他給馬兒打上輕身咒，一路疾馳，趕往前陣子遇襲的地點。

    天色完全暗下來，他們才到達目的地。冬夜的晴空繁星閃爍，郊外野地闃靜無人。

    江屹川放馬兒慢慢走動，問飛沉：“可有看到？”

    飛沉轉動著脖子四處看著：“有一些散魂，但都沒動，應該不是?！?/br>
    江屹川心中惴惴。他雖看不到魂魄，也不住環視周圍，口中念叨著：“霜兒，你在哪里？快些出來吧……”

    他們在之前遇襲的地點附近轉悠了小半個時辰，飛沉突然驚喜地叫道：“主人！在那里！”

    “哪里哪里？”江屹川也激動起來。

    飛沉指向一個方向：“過來了?！?/br>
    江屹川跳下馬，把箱籠解下來抱著。他扭頭對飛沉道：“你盯著啊，看看她有沒有進來?！?/br>
    “嗯?！?/br>
    過了一會兒，飛沉道：“進去了！進去了！”

    江屹川抱緊了箱籠，把臉貼到箱籠蓋子上。良久后，他才取出聚魂燈讓飛沉確認。

    之后兩人又騎著馬在附近逛到天亮，把伏龍崗到洛城之間的大片區域都走了一遍。但再也沒有別的收獲。

    江屹川出來得急，忘了給飛沉帶點吃的。飛沉自早上之后就沒吃過東西，肚子里“咕嚕?！钡穆曇舸蟮眠B坐在他后頭的江屹川都聽到了。他內疚地揉揉飛沉肚子，帶他到城里吃了早飯返回六壬山莊。

    他這里收回一縷霜兒魂魄，算是一樁好事?？珊芸彀l生的另一樁事卻是件糟糕至極的壞事?！茄齻?，雖精心治療，還是死了。而且，他至死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就算江屹川知道他與林又晴有關，此時也沒有了證人證據。

    “我的人還在查，只是不太容易?！蔽簻Y說，“況且你提到的那個林又晴也沒了蹤跡。順天宗搬到宣平城，已非六壬山莊的屬城，只能暗訪，不方便明查了?！?/br>
    江屹川道：“莊主已為江某做了許多事，江某感激不盡，不必耗費財力人力派人到那么遠的地方。等江某眼下的事了了之后，再自行去查?！?/br>
    他當務之急是要收集霜兒魂魄。其他的，只能先暫時放在一邊。他預備讓飛沉再養兩天傷，等魏淵兒子的百日宴之后再離開。

    魏淵的夫人體內同時存在著一個靈核一個魔核。兩人成婚十來年，因為擔心魔核會傷害胎兒，因此一直沒敢要孩子。直到魏淵夫人長期服用魏衡煉制的，能夠穩定壓抑魔息的藥物之后，他們才終于生下第一個孩子。

    孩子來之不易，百日宴自然辦得極其盛大。江屹川感念魏家的情義，自然是要參加的。

    魏衡單開了一張桌，拿屏風與其他宴桌隔開。這一桌就只坐了他、方一行、江屹川和飛沉。四個人——主要是魏、方和江三個人邊吃邊聊。

    魏衡聽說百日宴后江屹川和飛沉就要走，叮囑飛沉道：“君子堂的玉牌你可要記得天天戴著，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就亮出玉牌，說你是六壬山莊的人，看還有誰敢欺負你?！?/br>
    “嗯?！憋w沉摸了摸掛在腰側的一個小小玉牌，認真點頭，“飛沉記住了?！?/br>
    江屹川敬了魏衡一杯酒，問：“魔的魔核真的不能像靈核一樣修煉提升么？”

    其實魏衡以前和他聊到魔族時就已經說過了，但江屹川還是不死心地多問一次。

    他之前問過飛沉與林又晴對戰的詳細情形。照飛沉所描述，他魔息不受限制后也不是太弱，但他本來就不會打架，御敵就只會吐火這一招，但凡對手修為高一些，行事詭詐一些，他根本沒有勝算。

    雖然江屹川是決意盡可能護著他，可萬一再像上次一樣，自己昏過去了，甚至死了呢？

    倘若飛沉的魔核可以像修士的靈核一樣，能通過修煉增強就好了。

    但……

    “不能?！蔽汉夂芸隙ǖ卣f，“我只見過一個魔能夠做到。不過他體內是先有了靈核，靈核碎了之后，與新生成的魔核融為一體，后來又被人用大量靈力伐筋洗髓，重塑內核，才能做到通過修煉不斷提升。那其中有許多機緣巧合，根本不是想煉就能煉的?！?/br>
    “但是魔息和靈息類似，靈息能在修煉之后化為可收發自如的能量，魔息應該也可以吧？”江屹川沉吟道。

    “按理說是這樣。但魔族一向是用魔息來增強rou身力量。魔族喜歡直截了當地以力量爭勝負。你倒是可以讓飛沉試試控制魔息?！?/br>
    江屹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飛沉聽不太明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興趣缺缺，用包得只剩幾根手指的右手勉強拿著勺子，專心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