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調教前夜
陸恪又在半夜驚醒。 這幾天來他幾乎沒怎么睡過,一閉上眼都是林言在浴室里自殺的畫面,猩紅粘稠的血混在地上蔓延的積水中,暈開成一副秾艷赤紅的朱畫。他當時膝蓋都軟了,雙手抖的幾乎不成樣子,將林言從血泊中撈起的時候牙齒都在咯咯作響,但好歹還記得先迅速止血,然后腳步浮亂著出了水汽蒸騰的浴室門。 再后來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太清,極度慌亂的狀態下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恐懼的,驚疑的,像定格的一部驚悚電影。陸川沖他憤怒的咆哮大叫,大哥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難看表情,無數人腳步急促的踩踏聲,漆黑的夜空上詭異閃爍的紅燈,直升機不停起落的轟鳴。 那個夜晚好像變成一幅凝固靜止的油畫,封存在不敢觸碰的回憶里。 他們從來都自詡了解林言,知曉他的堅強隱忍,甚至根本沒有想過林言會以一種這么決絕的方式,妄圖慘烈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冰冷的現實像一副被揭開幕布的畫徹底展現在眼前,他們才悲哀地發現,沒有人的底線是可以被一再挑戰的,或者說,林言甚至從來沒有真正被他們認清過。 有一個晚上,陸恪隔著百葉窗看向床上被數個深埋在他體內的儀器緊緊監視著的林言——呼吸微弱到幾不可查,他血絲密布的赤紅雙眼里一片瘋狂,開口時聲音危險沙啞,“你就這么恨我們嗎?” “恨到不惜以犧牲自己生命為代價也要懲罰我們?” “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你看看現在,你躺在床上,沒有意識,沒有思想,和一個精致的玩偶又有什么分別?被這些該死的儀器捆綁著,這就是你要的自由嗎?”他的雙手克制不住地攀上玻璃窗,在冰冷的窗戶上留下呵著熱氣的五指印,絞緊痙攣,仿佛掌下的不是一扇無機質的人造工業品,而是什么人的脖頸。 “不,我告訴你,”他瞳孔劇烈收縮,襯的眼白上浮動的血絲越發鮮紅,顯然是已經到了發狂的邊緣,“你輸了,現在,只要我想,我可以把你cao到死,你都不會有任何掙扎,你知道嗎?” 床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面容一片寧靜祥和,他聽不見陸恪的話,也給不了任何反應。 這副樣子又激到了陸恪,他開始發瘋般地舉起拳頭砸向玻璃,一聲聲的咣咣巨響中傳來他憤怒的咆哮,“你說話,你說話啊?!?/br>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復,只有寂靜而空蕩的走廊上傳來的陰森的回音。 陸恪終于疲憊而痛苦地垂下了腦袋,將額頭貼在玻璃上,閉上了眼睛。他維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久到幾乎要變成一尊沉默的石像,才從嗓子里發出幾聲幾不可聞的輕語, “言言,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哥哥都聽你的,再也不欺負你了?!?/br> 一滴水液從顫抖的眼皮下掉了出來,在地上砸出一朵清亮的小花。 十五天后,終于從醫院傳來消息,林言醒了。 陸恪和陸川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來,卻只見到了空空蕩蕩的病房和來不及收拾的散亂床鋪。 陸恪腦門當即青筋一跳,咬牙切齒道,“這是什么意思?人去哪了?” 他暴怒的質問還沒完全脫口,一扭頭,就看到了此生最為不可置信的畫面。 來的路上他幾乎設想了所有結果,林言可能會給他們一巴掌用最惡毒的詞匯咒罵他們,可能只是輕飄飄地斜睨一眼裝作看不到他們,也可能厭惡到直接關上門叫他們滾,但,沒有一個是眼前這樣—— 林言乖乖地抱著陸妄的脖頸,任由陸妄托著他的腰和大腿,順從地依偎在他的懷里,滿心滿眼都是信任。 “哥......這是?”陸川也呆住了,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陸妄沒有理會他,將林言慢慢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正打算轉身給他倒杯水的時候,卻被床上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揪住衣角——他全身都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害怕地望向這個遠比他高大的男人,怯生生地開口: “你要去哪,別離開我好不好?” 一旁站著的陸恪和陸川早已經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一個不好的猜測隱隱浮上心頭。 “好,”陸妄好脾氣地又坐回原地,“我不離開你,你渴不渴?讓他給你去倒杯水好不好?” 林言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拉著衣角,搖了搖頭,反倒因為被提醒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而更加緊張起來。 他的右手才做過手術,纏著厚厚的紗布,全身都虛虛地使不上勁,卻還是盡最大努力地抓住眼前男人,看起來既心酸又可憐。 陸妄注意到了他因為用力而發白冰涼的指尖,抬手輕輕握住那只蔥白纖細的手,放回溫熱的被子里,輕聲哄他,“我就在這陪著你,哪也不去,你現在應該睡覺了,下午還要做檢察?!?/br> “嗯?!北蛔永锏男『⒐郧傻阶屓诵奶?,明明就害怕到不想放開手,卻還是認真地聽話,緊緊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還是太虛弱了,不一會兒孱弱抖動的眼瞼就安靜下來,墜入了黑沉的睡眠。陸妄幫他又掖了遍被角,呼叫了護士臺過來打點滴,這才抬眼示意兩個弟弟出去說。 一行人驚天動地地進來,輕手輕腳地出去。 “哥,到底怎么回事???言言怎么會變成這樣?” “不好說,今天也是醒來才發現的,剛剛帶他去做了個全身檢察回來,等等看有什么結果?!标懲谅暤?。 一時間三人都沒在講話,各懷心思。 良久,陸川打破這讓人窒息的沉默,“我說如果,如果他真的記不起我們是誰了?那是不是意味著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他的話沒有得到回應。 宋之南急匆匆趕來的腳步聲打斷了這個意味不明的提議,陸妄轉過頭去,見到了一張臉色難看到堪稱憤怒的臉,“你們過來?!彼p聲呵斥道。 三人跟著他轉身進入了一側臨時辦公室,宋之南將手中的檢察報告“啪”地一聲向桌上一摔,扯下金邊眼鏡,一手緊緊按住鼻梁,閉眼三秒,再睜開時勉強冷靜下來,將眼鏡帶了回去,開口就是: “你們還是人?” 陸妄輕咳一聲,有些不習慣被老友這么當面指責,陸川默不作聲,隨手拿起書夾里厚厚的檢察報告翻看起來。 陸恪看著身邊這兩與我無關的樣子,一時摸不著頭腦,疑惑道,“宋醫生,我說你要罵也該第一天罵我們,這會兒了還說這有什么用?你快告訴我林言到底怎么回事啊?!?/br> 宋之南深吸幾口氣,看上去真是把所有涵養都用盡了,才沒跟他繼續計較,“林言是失血過多導致顱內缺氧,加上送來的時候已經錯失最佳搶救時機,產生了一些不可逆的腦損傷,才出現這種失憶癥狀,醫學上無法對癥下藥,只能全憑自己恢復?!?/br>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們,”他扶了扶鼻梁上因為情緒激動而滑落的眼鏡。 “他懷孕了?!?/br> “當啷”一聲,陸川手里裝模作樣拿著的厚厚書夾掉在地上,里邊的各種專業病理檢察報告散落一地,但此刻沒人有時間顧及,陸恪好半晌才從這個巨大的驚嚇中回神,結結巴巴問,“你,你說什么?” 他這幅一臉沒想到的渣男語錄更是讓宋之南不爽,他轉頭看向身邊第一次表情管理失敗的陸妄,埋怨道,“這是什么表情,你們做的那一天怎么沒想到會有這個結果?” “而且他現在這個身體,唉,”沒有人回答他,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邊收拾起一地凌亂的紙張,邊為林言的命運惋惜嘆氣,“要是想打掉這個孩子的話,我建議你們不如現在就去病房里把他掐死,好歹死的還干脆一些; 要是選擇留下這個孩子,難不難受另說,主要還是擔心最后會保不住,還是會落得一尸兩命的下場??傊?,兩個選擇都有風險,但是必須得選?!?/br> “等,等等,”陸川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宋醫生,這不對吧,當初言言的身體是你親自檢查的,你告訴我們他體內另一套器官發育不成熟,受孕的可能性很小?!?/br> “是,我是說過啊,”宋之南聳聳肩,一臉無辜,“我說的是正常情況下,像他這樣的身體本來就不易受孕,那現在個結果,難道不該是你們好好反思一下,究竟對他做了什么嗎?” 陸川被他質問住了,一時間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他們在那座封閉的島上,對林言做了什么毋庸置疑,絕對不是正常性愛該有的尺度,那些被關起來的絕望地哭喊,那些在暗無天日的調教里嘶啞地懇求,那些一個晚上不間斷滑落的淚水,在此刻終于被人揭露出來,齷齪的心思暴露在朗朗日光下,無處遁形。 他們欠林言一句沒有說出口的對不起,林言卻再也聽不到了。 “哼,你們不用說,我也知道,我在手術室里仔細檢查過他的身體,”宋之南看著他們又閉嘴不言,氣就不打一處來,“不是我說,你們真的都是變態嗎?怎么能忍心對自己的弟弟下這樣的狠手,喜歡一個人應該珍視他,呵護他,而不是虐待他,羞辱他,你們到底懂不懂?你看看在林言身上你們都干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此刻自己不是一位醫生,而是站在明亮大禮堂里眾人矚目的愛情指導大師,絲毫沒有發現陸妄已經黑如鍋底的臉色,那是被外人覬覦屬于自己的東西的不滿。 “宋醫生,”他終于開了口,沉聲打斷對方喋喋不休的話,“所以呢,他現在這個樣子,我們要怎么辦?” “喔喔,對,”宋之南終于回神,從這句隱秘的和往日不一樣的稱呼里聽出些異樣,“這個,他現在的身體已經和正常人不一樣了,我建議,雖然聽起來很不人道,但你們應該繼續保持之前的節奏?!?/br> 他咽了口口水,“林言現在的身體根本不行,他太小了,身體里的女性器官都沒有發育成熟,就已經懷上了孩子,為今之計,只有盡快幫助他催熟身體,才尚有一絲存活可能。對了,我一會兒給你們拿些藥,回去記得按時使用?!?/br> 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連忙舉手道,“放心,都是絕對安全的,除了幫助他盡快發育以外,再沒有任何副作用?!?/br> 等到日頭西斜,三人才從辦公室里出來,臉上看不出一點初為人父的喜悅,相反,每個人的心頭都好像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在突如其來的變故面前各懷鬼胎。 他們在病房外站定,看向安靜躺著的林言——他在失憶后似乎終于能睡個好覺,眉間不再緊緊皺起,小嘴無知無覺地張開,仿佛一條快活的紅尾,透出幾分孩子氣般的天真。 陸妄眼神移向鐵架上的靜脈注射液,看它順著塑料管一點點注進男孩細瘦的手背里,露出不無嘲諷的譏笑: “老三,看來的你的想法落空了,即便重新來一次,我們還是要做壞人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