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水下地宮

    方云漪忙奔近一看，只見那兩扇地門密密麻麻鐫刻著云海香花的吉祥圖紋，左右門上各有一條神威凜凜的巨大飛龍，形成雙龍戲珠之態，然而珠子的位置卻是一個凹洞，洞里打磨得甚為滑溜。

    方云漪說道：“這可奇了，難道用龍珠就能打開地宮大門？”

    東迦羅說道：“左右咱們是干等著你恢復內功，不如試一試，或有神奇遇合?！?/br>
    嚴惟洲走來說道：“不妥，凡是皇族陵寢必有重重機關陷阱，這當兒咱們深入敵營，救人為主，何必以身犯險多生枝節？”

    東迦羅說道：“機關陷阱是人族慣用的調調兒，龍族地宮未必有那么多心機，更何況咱們是從神堂大門堂堂正正走入，就如當年龍族子孫由此送入先人棺槨一般，就有陷阱也不會觸發?！?/br>
    兩人轉頭看向方云漪，方云漪想了想，說道：“得蒙嚴掌門見還龍珠，我想把龍珠跟先父葬在一處，早些讓他遺骨完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你們……你們在這里等我，我一個人下去。若是真觸動了什么機關，我立即退出來就是。你們放心，我內功未復，絕不會逞強?！?/br>
    嚴惟洲皺了皺眉，說道：“為什么不許我們下去？你不愿人族臟了你先人的地宮？”

    方云漪忙道：“不！這是為了成全我對先父的一點孝心，我是不愿你……你們為我的事情辛苦勞累?！逼鋵嵥е嵛岬难酝庵?，無非是為著嚴惟洲與龍帝結下血海深仇，嚴惟洲歸還龍珠已經是極盡仁義，這會兒還要他冒險下墳，難免是得寸進尺，強人所難。

    嚴惟洲神態冷峭，說道：“什么叫為你的事情辛苦勞累？倘若所有事都丁是丁、卯是卯，算計得清清楚楚，今兒個也不必來紫霄天了。你要下就下，我自然陪你，沒得說這些不著調的廢話?！?/br>
    方云漪心頭一寬，面露微笑，說道：“好，我們三個做一處?！?/br>
    嚴惟洲轉過身去看地下大門的花紋。方云漪悄悄吐了吐舌頭，又和東迦羅對視一笑。

    嚴惟洲說道：“既然要下就快些，倘若那些狐族士兵去而復還就麻煩了?！?/br>
    方云漪從懷中取出龍珠，端端正正放在那凹洞之上，那龍珠嚴絲合縫嵌入洞中，便如量身打造。轉瞬之間，神堂地底傳來隆隆悶響，似是機括牽連啟動之聲。三人立即躍到大門邊的地板上，屏息靜待大門開啟。

    可是等了半晌，兀自聽得機關之聲層層疊疊，那大門總是不開。

    方云漪疑道：“怎么還不開呢？難道還少了什么？”走回門上，俯身撥弄龍珠調整位置，忽覺左臂隱隱作疼，原來方才跟蹤狐族來到神堂，一路上傷口略有崩裂，袖子上泛出淡淡血色。

    方云漪心中一動，伸指揩了一抹鮮血，涂抹在龍珠上，那龍珠登時放出溫潤光華，方云漪又涂了些血上去，光芒愈發奪目，愈發強烈，珠子內核忽然射出一絲絲光芒，沿著門上花紋刻痕曲曲折折蔓延開去，眨眼間兩扇銀白大門都放出瑩潤光芒，照得整座神堂都一片光明，宛若身臨仙境。

    方云漪又是驚訝又是欣喜，扭著頭看來看去，但覺四周熠熠生輝，美不勝收。

    東迦羅耳聽得地底機括之聲陡然加快，立即伸手拉了一把方云漪。方云漪剛跳回地面，只聽轟隆隆一陣響，兩扇大門徐徐打開，地下露出一個大洞，一排漢白玉階梯盤旋通入地下，幽暗無光，不可見底。

    東迦羅說道：“看來放上龍珠之后，還要以龍血激發龍珠真氣，才能催動大門開啟，當真巧奪天工。若非有現成的龍族后裔，異族外人就算得了龍珠，那也無法進入。云兒從未來過地宮，就能想到這個法子，可真聰明?！?/br>
    方云漪笑道：“不敢不敢，我也是一時之間福至心靈?！痹掚m如此，神色甚是洋洋得意。

    東迦羅笑了笑，嚴惟洲則快步走下階梯，環顧四周，說道：“這里墻上有扳手?！鄙焓忠话?，大門轟隆隆合攏，再一扳，大門又打開。嚴惟洲說道：“你可取下龍珠，我們一會兒就用扳手開門出來?！?/br>
    方云漪依言取下龍珠，滿堂光芒瞬間湮滅，方云漪用袖子揩抹干凈血痂，將龍珠收入懷中。東迦羅出去拾來松柴，制成幾只火把，點燃一只，當先走在前面，三人排成一排走下階梯，用扳手關上大門，這才繼續往下走。

    那通道垂直向下，極為幽深。東迦羅手里的火光僅能照亮方圓數丈，三人的影子搖搖晃晃映在墻上。四周墻壁光潤晶瑩，似乎都是漢白玉所造。四下絕靜，三人的腳步聲顯得更加響亮。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約莫已至山腹深處，忽然聽得下方傳來柔滑水聲，東迦羅伸出火把一看，底下隱隱躍動著碧藍水光。

    方云漪奇道：“難道下面是大海嗎？”

    東迦羅也覺奇異，說道：“瞧瞧再說?！?/br>
    又走半晌，只見階梯下達一方小小平臺，平臺下是一池藍幽幽的清水，深不見底，四周再無任何門扉岔路。

    三人立在水池邊，方云漪一呆，說道：“原來龍族地宮就是一汪水池？”抬頭一看，一路走下來的通道暗不見光，猶如一口極深的水井。

    東迦羅搖了搖頭，說道：“龍族建有地宮，那是確然無疑的，絕不會到此而止，看來水池里另有出路?！?/br>
    嚴惟洲說道：“龍族水性天下最佳，說不定地宮建在海底?！?/br>
    方云漪說道：“啊，那可真是龍王殿水晶宮了?！?/br>
    嚴惟洲解下腰間龍珠劍，說道：“你們稍待片刻，我入水探探虛實?！?/br>
    方云漪趕忙接過他的佩劍，說道：“你可千萬小心啊?！毖垡娝ǚv，幽藍熒熒，不知水底藏著什么精靈古怪，頓了頓，又道：“別讓水鬼海怪捉了你去?！?/br>
    嚴惟洲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怕這個怕那個，趁早別下來?！?/br>
    東迦羅笑道：“云兒怕東海龍王捉了嚴大掌門做駙馬爺呢?！?/br>
    方云漪倒持龍形劍柄，不輕不重捅了東迦羅一下，嗔道：“極樂寺高僧，越說越下道了?！睎|迦羅笑而不答。

    嚴惟洲不語，從袖中撕下一條布來，將長發結束整齊，便縱身躍入水池，只見他一抹黑色身影沉入幽藍水中，水光折射下身形變得斷斷續續，聚散反復，一聳一動之間漸漸變小變淡，不一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云漪屈膝跪在池邊，目不轉睛盯著池中動靜。

    東迦羅伸手拍了拍方云漪的肩膀，說道：“嚴掌門一張刀子嘴，但是身體力行說到做到，一定不會有事的?！?/br>
    方云漪垂眸笑了笑，池水中反映出他年少俊俏的面容，水光映得他膚光白皙，龍角閃光，嘴角邊小小梨渦說不出的甜凈。

    東迦羅忽然輕輕嘆了一口氣，方云漪扭頭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師父何故嘆息？”

    東迦羅心道：“你掛記他的時候露出的神色，對別人可會如此？”微笑道：“我只是在想，龍族先人在天之靈，看見咱們三個今日結伴來到地宮，不知是何感想?！?/br>
    方云漪說道：“塵歸塵、土歸土，是非成敗轉頭空，還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不過嘛，我如今給敵人整治得束手束腳，連原形都不能變化，龍族前輩們瞧見了我這不成器的樣子，定是要氣壞了?！闭f著咯咯一笑。

    東迦羅沉吟道：“這里挖了一方水池……說不定當年龍族確實是要化龍形入地宮。你要是能夠化龍，那就方便多了?！?/br>
    方云漪說道：“是了，到時候我把你們都搶回去做駙馬爺，你怕不怕？”

    東迦羅忍不住笑了。

    談話之間，火把漸漸熄滅，東迦羅另點了一只火把照明。方云漪見嚴惟洲遲遲不回，心下難免掛念。

    幸好又過片刻，只見水底掠過一抹黑影，猶如飛箭般疾速沖向水面，接著嘩啦啦一陣水響，嚴惟洲倏然破水而出，在空中一個轉折，周身水珠飛濺而出，灑下了一圈圈水點子。

    方云漪仰頭看著他，喜道：“你可算回來了?！?/br>
    嚴惟洲飛身落地，只見他渾身濕透，伸手一把捋起濕淋淋的亂發，一張冷白面孔上水痕披離，鼻梁上一粒黑痣如同墨染，說道：“水底確有暗道通往地宮?！?/br>
    東迦羅問起距離遠近，嚴惟洲說道少說也要在水下憋氣一炷香的時間，方云漪不禁有些為難，心道：“若是我內功仍在，憋一會兒氣自然不在話下，但現在……”

    東迦羅看出他心中犯難，說道：“不妨事，我們一定保你下去?！彼罘皆其舯P膝坐下，雙手貼著他背心，將一股雄渾內力傳入他體內。方云漪將他內力引入體內周游全身，不禁精神大振，手足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東迦羅將火種兵器都留在池邊，三人一同躍入水中，齊往下游。游不多時，便感到水壓極強，五臟六腑都似要移位。方云漪力氣不濟，水流不斷沖擊，身不由己就往上浮，忽然雙臂一緊，東、嚴在旁分別拖拽，三人頂著水流沉到池底。

    水底暗不見光，嚴惟洲伸手在池壁上摸索，很快尋到一個洞口，嚴、方、東一個接一個鉆入洞中，繼續往前潛游。

    方云漪漸漸氣力難繼，手足微微顫動，只見前后通道都無窮無盡，就算調頭回去也來不及了，心中本能地感到一陣恐懼。

    東迦羅瞧見了方云漪身形凝滯，連忙從后面追上來，伸手攬住方云漪的后腦勺，嘴對嘴渡了一口長氣。方云漪一下子續上了氣息。

    東迦羅又牽著他的手，帶動他一起前行，深水冰冷陰寒，但他的身體無比結實有力，方云漪心中恐懼頓消，扭頭從水中看去，只見東迦羅微卷的長發如海藻般散開，水影沉沉，他高鼻深目的面孔覆著水光波影，猶如異域神只，俊美無儔。

    東迦羅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沖他笑了笑，唇縫中冒出一兩個小泡泡。

    方云漪也笑了，但見他唇形生得飽滿絕妙，忽然心中一動，忍不住就想碰他一碰，但水底下難以言說心意，萬一東迦羅誤會他是喘不過氣來，又嘴對嘴給他渡氣，那東迦羅自己可就氣短得緊了。

    想到此處，方云漪又強忍著轉過頭去，盯著前方嚴惟洲的身形，專心致志向前游動。

    不一時前方水面射下道道光亮，三人精神一振，加快手腳游到亮光之下，接著全身放松，任由水流推著他們急速上浮，很快三人就破開水面。

    方云漪憋得久了，連忙大口大口呼吸空氣，腦中不由得一陣眩暈。東迦羅伸手在他腋下一托，兩人一齊飛到岸上。

    方云漪猶自站不穩，一邊跪在地下不住喘息，一邊抬頭環視，只見置身于一方天然海崖山洞之中，四面八方生著一叢叢紅珊瑚、碧海藤、紫晶石，奇幻瑰麗，莫可名狀。

    前方又是兩面極為高大莊嚴的白銀大門，兩邊長明燈發出淡淡光芒，門上匾額寫著四個大字神龍地宮，兩邊柱上寫著對聯，但文字彎彎曲曲，似是圖騰，認不出寫的什么。

    方云漪氣喘吁吁，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東迦羅見他一身薄衫水淋淋緊貼在身上，四肢修長，腰肢窄窄，屁股后面一團尾巴明晃晃頂起了衣褲，偶然抖一抖就灑下一片水珠，煞是可愛，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方云漪渾身一顫，說道：“哎呀！”伸手拍了一下東迦羅的手，說道：“這只手很不老實?！?/br>
    東迦羅笑道：“對不住，實在是情不自禁?！?/br>
    方云漪笑道：“有這么好玩嗎？”扭過頭看自己的尾巴，說道：“可惜我自己看不真切?！?/br>
    東迦羅說道：“回頭我尋上兩面鏡子對面一擺，你站在中間就看得真切了?！?/br>
    方云漪還待要說，嚴惟洲走過來，屈指在方云漪眉心一敲，肅聲說道：“到底要不要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