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白銀神堂

    方云漪點點頭，說道：“幸虧留下龍珠，你們因此得知我們四個大事不妙了，但你們如何得知我們在紫霄天呢？”

    東迦羅說道：“我們猜出是狐族陸月歸暗下毒手，當時還想著他必定把你們掠去了西域香蘭郡。還是嚴掌門留了個心眼，立時回到水月湖逼問陶應盛。那陶應盛萬念俱灰，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盤托出所知。大伙兒方知這些年來，狐族一直在暗中重建龍宮。陸月歸還曾向陶應盛許諾，只消陶應盛能挑動人妖大戰，來日雙方斗得個兩敗俱傷，狐族榮登大位，就要封他做中原之主，永世統領人族?！?/br>
    方云漪奇道：“那可不是畫餅充饑、癡人說夢嗎？陶應盛竟然也信這些胡吹法螺的大話？”

    東迦羅說道：“陶應盛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陸月歸只是利用他在華虛門的權位。但陶應盛十八年前與妖族勾結內應，若是他今時不答允陸月歸之命，陸月歸就把當年的事情抖落出來，陶應盛可不就身敗名裂，再無立足之地？所以他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為?！?/br>
    方云漪嘆道：“十八年前妖族勢強，誰能想到最后會一敗涂地？陶應盛當年押錯了寶，這輩子就走上不歸路了?！?/br>
    嚴惟洲說道：“這種卑鄙無恥之人，也不消多提了?！?/br>
    東迦羅說道：“嗯，言歸正傳，我們從陶應盛嘴里探得了紫霄天之事，但還是不能斷定，陸月歸究竟把你們帶往何處。于是中原群雄分派兩批人手，一批前去西域，一批則趕來紫霄天，嚴掌門和我都覺得陸月歸十有八九是選了紫霄天，所以帶領華虛門和極樂寺弟子都加入了后一批。不過呢，不少人心里還是存著個疑影，擔心這是妖族聯手設下的陷阱，所以派出之人并不算多。

    “我們披星戴月風雨兼程，今日總算趕到了紫霄天，果然瞧見各處都駐扎著狐族士兵。我們也不便公然出手，于是蒙面潛行，四處滋擾刺殺軍官，我倆趁亂上了紫霄天來探聽風聲，瞧見龍宮守備嚴密，尤其有一座宮室守衛極多，我們趕來一看，不想露了行跡。若非你恰好在此時沖破xue道，自行逃出囚室，那狐族大軍源源不斷，殺之不盡，我們當時也實難行動?！?/br>
    方云漪心中十分感激，他們三人之間也無需多言稱謝，方云漪捏了捏兩人的手，又道：“元虹、重陵和蓮君他們都還在敵人手中，我們總也要救了他們出來?！?/br>
    東迦羅說道：“今日能誤打誤撞救出你實屬僥幸，陸月歸手里丟了一個龍太子，剩下三人必定看守更嚴。等你恢復內功，我們再做打算?！?/br>
    方云漪想到上回四人逃跑未遂，陸月歸刮了他的龍鱗以示懲戒，這回自己逃出生天，不知陸月歸要如何對付剩下三人，心里直發愁：“他可不要拿虹哥他們撒氣才好?！?/br>
    嚴惟洲瞧方云漪面露憂色，說道：“你也不必過于憂慮，陸月歸還要靠他三人鉗制狼蛇二族，絕不會傷及他們性命?！?/br>
    方云漪默默點了點頭。三人又談了一會兒天下局勢，便即臥下歇息。

    本來東迦羅懂得雙修療毒之法，原可相助方云漪排除體內殘余丹藥，但那七絕散氣丸其實是各類珍奇草藥煉制而成，并非害人性命的毒藥，而且藥力猶如萬千蛛絲散逸全身經脈，極難一點點逼出體外。反正此藥效力只有三日，還不如以逸待勞，靜待復原。

    此時雖是初夏時節，但海邊夜里本就涼爽，那松樹林中更是陰寒透骨，方云漪無法運功相抗寒氣，睡下之后忍不住四肢蜷縮，冷得瑟瑟發抖。

    嚴惟洲靠在旁邊樹下閉目養神，聽得方云漪喘氣急促，睜眼瞧去，見他臉色發白，輕輕咬著嘴唇，便伸出手去，按住方云漪的背心，一股雄渾內力注入方云漪體內。

    瞬息之間，方云漪的體內充盈熱氣，再不發抖了。他睜開龍眸瞧著嚴惟洲，輕聲說道：“我今日聽狐族士兵說起，山下來襲之人出手時帶有魔氣，陸月歸因此以為你們是無涯盟舊部。是你……是你的魔氣又失控了么？”

    嚴惟洲說道：“偶然走漏，已不礙事?！?/br>
    方云漪說道：“你要是身子有什么不舒坦，可一定要告訴我?！?/br>
    嚴惟洲說道：“你還是顧得你自己周全，整日價少讓別人cao些心才是?！?/br>
    方云漪笑道：“誰cao誰的心？”

    嚴惟洲撤回手去，說道：“你要是不冷了就趕緊睡?！?/br>
    方云漪笑道：“你信不信，我一定睡得比你快?！?/br>
    嚴惟洲閉目不語。

    方云漪笑了笑，也閉上眼睛，但聽風聲吹得松海沙沙作響，不一會兒又感體寒。這時一條臂膀從背后伸來，接著一具溫暖的身軀貼了上來。

    方云漪回頭一看，東迦羅那琥珀般的眼眸帶有笑意，低聲道：“我摟著你?！狈皆其粑⑿c頭，轉頭側躺在地下。東迦羅將他擁在懷中，一絲風兒也吹不著他，方云漪沉沉睡去了。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忽聽得東迦羅在他耳邊低語道：“云兒快醒來！有人來了?！?/br>
    方云漪立時清醒，低聲道：“是狐族士兵又來搜捕了嗎？”

    東迦羅點點頭，那廂嚴惟洲當先躍上松樹，東迦羅也摟著方云漪跳上枝頭。

    三人隱匿在樹冠之間，只見遠遠叢林中幾點火星閃爍明滅，猶如螢火蟲一般，人聲漸近，原來是十數個狐族士兵匆匆走來，前后幾人手持火把，中間幾人則合力抬著一只鐵匣子。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俱是疑惑：“那鐵匣子是做什么的？這些人似乎不是來追捕我們，然則大半夜鬼鬼祟祟跑到松樹林來做什么？”

    敵方只有十來個人，憑東、嚴手底下的功夫，輕而易舉就能收拾下來。但一來打草驚蛇，未免泄露行蹤，二來三人又好奇狐族行徑，當下默不作聲。待得那隊狐族士兵從不遠處快步走過，三人潛蹤躡跡跟了上去。群狐心中記掛著大事，未曾察覺黃雀在后。

    行得一盞茶的功夫，松樹林中出現一片青蒿草地，凄迷月光之下，一座座石碑墳冢默然矗立，四周松影幢幢，更顯得迷蒙凄涼。

    方云漪心神一凜：“怎么這里會有一片墳地？”心如電轉，忽然想起閔驚鴻說起當年貍貓換太子之事，曾經提過龍族繁衍艱難，歷代早夭龍子都葬在紫霄天萬龍陵前的松樹林中，這才意識到：“原來我們無意闖入的這片松樹林，就是龍族祖祖輩輩的陵寢所在?！?/br>
    那隊狐族士兵頭也不回穿越墳地，快步往前去了。方云漪一顆心登時揪了起來：“難道他們要去地宮損壞我先人的陵寢？”東、嚴也都想到了這一節兒，三人加快腳步跟上前去。

    穿過龍子墳地，只見兩旁松樹拱立，一條白石板路通向一座神堂，雕梁畫棟，規制莊嚴，最奇的是整座神堂通體雪白，猶如白銀打造般圣潔雅妙。群狐擁入堂中，開啟鐵匣取出其中什么物事，低著頭在地下忙活起來。

    方云漪三人繞到神堂背后躍上屋頂，東迦羅揭開瓦片，方云漪湊眼過去一看，險些沒驚駭得叫出聲來。

    原來神堂的屋頂、房梁、地板為一水兒的白銀之色，不知是什么金屬，正中央地下鑲嵌著兩扇雪亮的銀色大門，想來是通往萬龍陵地宮所在。而狐族攜來的鐵匣中裝滿了火藥彈炮，群狐忙著在地下布置引信，顯然是要硬生生炸開地宮大門！

    方云漪眼見敵人要荼毒先墓，只覺得一腔熱血沖上頭來，忍不住就要跳下去誅滅群狐。

    東迦羅立即伸手捂住他嘴，方云漪氣得滿臉通紅，唔唔叫了兩聲，東迦羅低聲道：“你放心，他們進不去的?！?/br>
    方云漪只得壓低聲音，含混道：“你怎么知道？”

    東迦羅說道：“狐族占領紫霄天多年，他們要是能靠火藥炸進地宮，早就進去了，何必等到今日？”

    方云漪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東迦羅松開了手，方云漪低頭繼續看去，只聽那幾個士兵議論道：“聽說龍族地宮大門是用白銀天石混合海底精鐵所鑄，上面又蓋了神堂坐鎮守衛，端的是堅硬無比，無法可破，只有龍族嫡系才知道如何開啟地宮。咱們往年不知試過多少手段，始終不能成事。今日陸官人又派咱們前來，只怕……唉，只怕還是白費力氣啊?！?/br>
    有人憤憤答道：“你懂什么？那龍太子逃出了咱們的手掌心，蛟龍入海，如何還能抓得回來？陸官人也只能寄托于開啟地宮，以他龍族祖輩遺骨為要挾，或能勒逼龍太子就范?！?/br>
    又有人插口道：“要我說也不必這么麻煩，陸官人還捏著龍太子的三個姘夫，還怕那小子不乖乖投降嗎？”

    前一人反駁道：“倘若那小子喜新厭舊、忘情負義又如何？若是能掌控萬龍陵地宮，總是多一重本錢。更何況不知地宮中有多少奇珍異寶?！?/br>
    后一人嘟囔道：“不過是一群死龍的臭骨頭罷了，白送給我我也不要，咱們西域香蘭郡可從不缺金銀珍寶，有什么好稀罕的？”

    一名軍官模樣的人喝道：“你們都少說兩句罷！今日所用炸藥的分量比往常多出數倍不止，稍有不慎就把大伙兒都炸得灰飛煙滅，你們還不小心些？仔細給萬龍陵做了陪葬亡魂?！比汉桓叶嘌?。

    東迦羅拉了拉方云漪的袖子，三人躍下地來，悄無聲息奔到旁邊林子中躲好。不一會兒只見群狐搶出神堂，奔出百丈后伏地趴下，接著轟隆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神堂中火光乍現，黑煙彌漫，連腳底下都能感到轟然爆裂之感，應和著山崖下疾風巨浪，更見威勢。但那白銀神堂仍是傲然矗立，絲毫無損。

    群狐待得片刻，又奔回神堂一看，地下兩扇大門仍是完好如初。群狐臉上都是愁云密布，相顧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各人又用兵器百般頂撬大門，七手八腳忙活半天，個個累得滿頭大汗，仍是徒勞無功。群狐無計可施，草草收拾了一番，垂頭喪氣回去復命了。

    待得群狐消失在松樹林中，方云漪等三人跳出松林，快步走進神堂。

    方云漪心臟怦怦亂跳，睜大眼睛環顧四周，只見神堂正面擺放著香案供桌，四周畫壁雕刻著紫霄云海之天宮勝境，仙人奇獸呼之欲出，飛龍盤旋美輪美奐。但神堂各處桌子架子都空空蕩蕩的，也無任何神幡牌位，想是所有陳設在外之物，都被狐族搜刮一空。

    方云漪瞧著這般輝煌美麗的神堂，今日落得如此空虛寥敗，族人都化作地下枯骨，世上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心中不禁涌上一陣愁緒。

    嚴惟洲從前并未到過萬龍陵，兀自打量著周遭畫壁雕刻。

    東迦羅則在地宮大門邊蹲下，凝視半響，忽然伸手指著一處說道：“云兒，你來瞧，門上那個凹洞的大小，倒像是可以安放龍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