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楚衡來找過他，按理來說，應該可以做一個很香甜的夢。

    夢里可能還會有楚衡，那個他每天都會在教室里偷看一整天的男孩子，那個會在將近半夜過來給他擦藥的好哥哥。

    可是墜入夢境的時候，才發現又回到了過去，mama和爸爸剛剛結婚的時候，他抱著小狗狗和mama搬了過來。

    南方的秋天一如既往地潮濕多雨，外頭的小院子里還沒有草坪，只有翻新的泥土和柵欄邊一叢叢的狗尾草。

    要拿的東西太多了，都是他特意要帶過來的，有好幾個紙袋，還得抱著小狗狗。

    mama一路上警告了他好幾次，“管好你這只小柴狗?！?/br>
    小柴狗，瘦骨如柴。不是那種寵物狗，是一只小土狗，經常兇兇地豎著兩只尖尖的小耳朵。

    楚禎其實不太喜歡mama這樣叫它，但是他不敢回嘴。

    “大狗，你要乖乖的，知道嗎？”不能被mama抓到把柄。

    “大狗”是小狗狗的名字。楚禎不太會取名字，但是每次聽到mama叫它小柴狗，他就很生氣。

    他希望這只瘦骨如柴的小狗狗可以慢慢地長成一只威風凜凜的大狗。

    結果剛到小別墅的第一天，大狗就把院子里剛剛翻新過的黑泥帶進了屋子里，將客廳的羊毛毯子踩了個遍。

    小狗狗是冬天里被送走的，可能是到新的環境里不適應，它整晚亂吠，擾得周圍的人都不清凈。

    爸爸很不喜歡這只小土狗，盡管他每次早上起來看報紙的時候都會說，沒事，他不在意。

    但是楚禎就是能感覺得到，爸爸不僅不喜歡大狗，也不喜歡他。

    狗狗不安地亂叫的時候，爸爸都會緊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那樣的眼神其實比直接說出來更讓人難受。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這樣的東西?！?/br>
    語氣里更多的可能是不可置信的鄙夷和若有若無的疏離。

    “……它只是不習慣這里?！?/br>
    ——

    楚禎想回家，回以前的家。

    每次坐在小別墅的木臺邊吃飯的時候，都會有這種的感覺，他和大狗一樣不自在。

    昂貴的軟皮木椅太高了，他的腳夠不著地。

    新換的幼兒園里小朋友都不好相處，讓他感覺格格不入。

    在這之前，都是和陳叔叔住在一起的，陳叔叔是一個老師，雖然工資很少，但是每一分錢都會交給林芷晴保管。也從來沒有抱怨過楚禎不是他親生的，一直對他很好。

    在那個筒子樓里，有和他一樣喜歡大狗的孩子，他們可以一堆的跑進家里，吃光冰箱里的小冰棒，看一整個下午的動畫片。

    陳叔叔會在廚房里一邊給他們準備水果，一邊告訴他們吃完冰棒就得做好多張的計算題。

    只是突然有一天mama告訴他，以后都不能和陳叔叔住了，爸爸會更好的照顧他和mama。

    當時他不太理解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

    哪里知道林芷晴的心思，林芷晴這是拋棄了這個陪了她五年，幫她養孩子的老實男人。

    攀上了楚允禮這樣的高枝，楚允禮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當時的楚允禮是各類科學雜志爭向報道的人物，他參與的一種藥劑研究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據說是專門針對Bata再次分化成Omega的。

    同時他還是一名的慈善家，閑暇時間作的畫放在慈善晚宴上拍賣，又將拍賣得到的基金捐給社會。

    名利皆有的楚允禮比一個普普通通的住在筒子樓里的陳柏安有吸引力多了。

    當時的林芷晴還不像現在這樣，相反，她很是溫柔小意，和楚允禮前妻的強勢不同，是一個很討人歡心的女人。

    ——

    夢境不停地轉換，像是沉進了滿是雨水的池塘里，讓人喘不過氣來。

    先是冰箱里一整屜的冰棒，趴在半舊的沙發邊愜意搖尾巴的小狗。

    緊接著又變幻成了蜷縮在狗棚里不肯進食的小狗，滿是泥濘的羊毛毯子。

    最后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拎著幾個紙袋站在路邊。

    不能陷在這里面，不能陷在這個夢境里。

    忽然間場景轉換，又變成了那次初三畢業的同學聚會上，楚衡來KTV里接他。

    這個滴酒不沾的好學生因為他喝了整整一玻璃杯的啤酒。

    KTV走廊上的燈光明亮多了，讓他一整晚被零碎的夢境折磨的心安定了不少。

    楚禎知道自己在做夢，他總是刻意不去記起那些讓他不開心的事，但是記憶怎么可能會輕易放過他，繞進他的夢里，讓他一遍遍地回憶。

    那天晚上可能真的喝酒喝太多了，他又給楚衡表了一次白。

    他說，“好喜歡哥哥?！?/br>
    之后其實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楚衡把他壓在了走廊邊的墻上，手腕鎖緊他的脖頸。

    記憶點太奇妙了，就算是在夢里，楚禎也能感受到當時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

    楚衡的眼睛有點紅，可能是酒精上頭的緣故，“你舔我干嘛？”

    楚衡不爽地停頓了一下，說了那句在他夢里出現過無數次的話。

    “你不可以喜歡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楚禎，不要再靠近我了?！?/br>
    就像鏡子里的畫面破碎一樣，夢境幻滅，眼前一片都是黑的。

    整個腦海里只剩下那幾句話。

    你不可以喜歡我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四周都是黑的，厚重的窗簾捂得人喘不過氣來，被子里的人熟練地探出手來，像是摸索過無數遍一樣，準確無誤地打開了床頭那盞燈的開關。

    楚禎把被子往下拉了些，淺淺地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眼眸里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蘊味。

    很清楚呀。

    我比誰都知道喜歡自己的哥哥有多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