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禎怎么那么晚………”

    女人聲音停頓了一下，看見是楚衡，像是變了一種腔調，從一個慈愛的母親變成了一個倨傲的貴婦，“回來了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繼母沒當好，讓你大晚上在外面流浪呢…”

    楚衡沒應聲，他慣是寡言少語的，不喜歡浪費口舌，更不想說廢話。

    楚禎躲在后面，看不見楚衡的表情，但聽見自己mama這樣說話，心里特別不舒服，像是小貓炸了毛一樣，“媽！”

    這個面容姣好的女人是楚禎的母親，一雙柳葉吊梢眉明明顯得婉約不俗，偏生說的話卻又如此尖酸刻薄。

    林芷晴瞪了自己兒子一眼，示意他安分一點，又轉頭對楚衡說：“這不剛剛在準備宵夜，你也要吃嗎？”

    她剛剛在準備吃的，熬了一小盅海帶排骨湯，盛在木臺上。

    旁邊卻只擺著一個白瓷小碗，搭了一把銀制的小勺。

    只準備了一個人的，偏生要問一句，明擺著要膈應人。

    楚衡倒是早就習慣了，只要他的繼母在家，給楚禎準備宵夜的時候，總是很喜歡問他一句，總是喜歡這樣，時刻提醒他在這個家里的處境。

    他平時是懶得理會的。

    但是今天——

    楚衡低頭看了一眼那抹剛剛被某人抓著的衣角，神色晦暗不明。

    “不用?！?/br>
    楚禎聽到楚衡沉悶的聲音，心里一緊，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楚衡已經走了進去。

    “媽，你怎么又這樣！”總是擠兌哥哥。

    林芷晴把楚禎拉過來，抬手就賞了他一個爆栗子。

    “沒出息，一天到晚護著些外人做什么？”

    “疼！”楚禎捂著頭，“哥哥哪里是外人了…”

    林芷晴氣急，懶得和他爭論，柳眉一挑，問他，“這么晚，你怎么會和他一起回來？”

    這兩人的關系可從來沒這么好過，除去這些年這小的一天到晚貼上去，沒出息的很。

    楚禎頓時有些怔愣，這還真是第一次和楚衡一起回家。

    至于為什么會一起回家，楚禎心里清楚得很，但是他哪里會說趁著爸媽不在家這幾個星期，他勾搭上了自己的哥哥。

    林芷晴沒聽見楚禎回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頭發怎么濕著，還有你這嘴怎么回事？”

    楚禎心跳一下子慢了半拍。

    楚衡在換鞋，修長的手指剛剛觸碰到鞋帶，停了一瞬。

    但也只堪堪停了一瞬，楚衡垂下眼眸，將鞋帶扯開。

    氣氛陷入了一種很微妙的狀態。

    起碼楚禎是這樣覺得的，尤其是在林芷晴的視線下。

    女人看著他躲閃的眼神，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楚禎！你是不是又去……”

    “今天晚上在幫他輔導作業，所以回來晚了?！?/br>
    被身后的聲音打斷，女人好看的柳眉緊皺，轉過頭去問楚衡，想再次確認，“你給他輔導作業？”

    “嗯，您不是一直想讓我幫他補習嗎？”

    楚禎連忙跟著點頭。

    林芷晴又回頭瞥了一眼自己兒子微腫的嘴角，楚禎這樣子根本不像補習完回來的，倒像是又出去打架生事，讓人不省心。

    她的確想讓楚衡給楚禎補習，為此她還明里暗里的給自己的丈夫吹了許久的枕邊風。

    費盡心思地好說歹說，結果最后她的丈夫一邊安排著畫廊的事宜，一邊告訴她，楚禎就不是學習的料。

    說來說去還不是楚衡不愿意教，她氣極，質問自己的丈夫，“禎禎哪里不是學習的料了？”

    她的丈夫把油畫整整齊齊地掛好，擦拭了一下鏡片，問她，“怎么偏要楚衡？你想要哪個老師，我幫你請來不是更好？”

    她為此郁結了很久。

    要是楚禎能乖乖聽別人講課，她哪里需要如此費盡心思。

    ?

    ———

    現在好了，楚衡自己送上門來，林芷晴心情有些好轉，看了眼楚禎手上的擦傷，故意問楚衡，“那禎禎學得怎么樣？”

    楚衡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突然明白了林芷晴在想什么，“學得挺好……他沒有打架，我可以作證?！?/br>
    林芷晴聽著他為楚禎包庇，眼里閃過一絲精光，“那你可得好好用心了，我還真希望他下次月考能有點進步?！?/br>
    “我會盡力?！?/br>
    有時候自以為很精明的大人，總認為自己算計好了一切，給別人下足了套。

    楚禎聽了一會兒，和自己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就這？

    就這樣略過了一個深夜話題？

    行吧。

    ———

    楚禎可沒有喝他mama熬的湯，他哪里敢喝，如果喝著喝著林芷晴突然問他嘴巴怎么腫了，那怎么辦？

    可是林芷晴依然不肯放過他，楚禎一洗完澡出來，就發現林芷晴正站在書桌邊“觀摩”他一字沒寫的試卷。

    雖然他不寫作業的時候很理直氣壯，但是被家長逮到還是會很尷尬。

    只能借著要睡覺的名義趕緊讓林芷晴出去。

    “你爸應酬快回來了，等等再睡?！?/br>
    “真的好困，我困死了?！背澘梢稽c也不想見楚允禮。

    楚禎趁機把門鎖上。

    “你和你爸幾個星期沒見了，”林芷晴敲了幾下門，“會生分的，你這孩子！一點也不機靈?！?/br>
    等林芷晴走遠了，楚禎懸著的心才放松下來。

    他今天真的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爸媽去西歐那邊辦畫展，明明說好了要月底才回來，誰知道居然提前了好幾天，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不希望林芷晴回來，或者能夠再晚一點。

    她一回來，那些喧鬧聲好像又跟著回來了，還有楚允禮，他的爸爸，總是讓他喘不過氣來。

    像是不想要什么就會來什么一樣，房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一定是mama又來催了。

    林芷晴就是這樣，她要讓你做的事情，你必須照辦。要是不做，她就要一直叨叨，非要你完成不行。

    楚禎把頭埋進軟軟的床墊里，“我睡了，我真的睡了……我不要下去?！?/br>
    敲門聲停了。

    楚禎按亮屏幕，看了下微信，給周遲煜他們回了幾條信息，滑到最底下看著那個待在角落里的微信頭像。

    楚衡沒給他發消息。

    說實話，相比較而言，他現在更想看見楚衡。

    ?

    ——

    敲門聲是停了，冷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楚禎，開門?！?/br>
    楚禎浪歸浪，但他絕對沒敢想過楚衡夜里十二點多敲他的門。而且是林芷晴在家，楚允禮隨時可能會回來的時候。

    這意味著，隨時可能會被發現。

    但又能發現什么呢？楚衡可什么都還沒答應他，沒有確認過的事情就不能算作犯罪成立。楚禎在心里寬慰自己，他甚至連棉鞋都沒來得及穿，放下手機光著腳就跑去開門。

    楚衡這算不算得上是羊入虎口呢？

    ——

    楚衡和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楚禎手肘那有擦傷，他幾度懷疑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小家伙估計都沒發現自己受傷了。

    楚衡想好要過來的時候，還思考過說辭，但他沒想到楚禎會這樣說話。

    “哥哥，你來了，”楚禎把門敞開了些，好讓楚衡進來，“進來啊，我還沒睡?！?/br>
    楚衡：……

    “擦藥，——你手肘那有傷需要擦藥?！?/br>
    楚禎還真沒注意到自己胳膊上有擦傷，他不是很怕疼，他從小對痛覺的感知就很弱。

    楚禎指了指楚衡手里那個小小的醫療箱，問面前這個人，“你會幫我擦嗎？”

    楚衡本來就打算給楚禎擦藥，他這么一說，倒顯得哪里都不對勁。

    “會……”

    楚禎乖乖地坐在床邊，讓楚衡幫他擦藥。

    醫用酒精浸濕了棉球，擦拭在手肘上，癢癢的還夾雜著一點細微的疼。楚禎盯了一會兒，發現擦傷的地方還泛著紅血絲，可能是剛剛洗過澡的緣故。

    “我媽剛剛和你說的那個補習是怎么回事，”楚禎尋思了一會兒，又試探地問，“你真的要幫我補習嗎？”

    因為擦藥，楚衡的手挨得極近，彼此的溫度仿佛近在咫尺，楚禎試著靠近一點，楚衡就游刃有余的往后撤一點。

    “嗯，”面前的人看著他的擦傷，皺了皺眉，“疼嗎？”

    不是很疼，甚至有點癢。

    “唔好疼，但是我可以忍的?！背澝蚓o唇，以為這樣說楚衡會心疼他的。

    “自找的?！?/br>
    “………”楚禎懷疑這人沒良心，“那你要怎么給我補習？”

    楚衡擦藥的手停了停，低聲道：“這只是應付你mama的托詞?！?/br>
    ?。?！

    “那你還說你會盡力？”雖然楚禎并沒有好好學習的想法，但楚衡這樣一說，他心里就很不爽。

    什么嘛，這個壞楚衡一點也沒有想為自己弟弟提高成績。

    “是吧，我會盡力。但以你的水平，我想，你mama還是有清晰認知的?！?/br>
    “那你想不想給我補嘛？”

    “如果有機會，再說?！?/br>
    “我很差嗎？”

    “我以為你一直很清楚，”楚衡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別亂動?！?/br>
    楚禎：………

    就這樣聊天的？？？

    彳亍口巴。

    這個人可能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么問題，自己一個人拿著軟膏懟著他的胳膊涂涂抹抹的。楚禎悄悄瞧了會兒這個人低垂的眼眸，決定給這張臉一次機會。

    “咳咳，那個——我媽呢？你過來的時候不怕被她發現嗎？”

    楚衡把棉棒扔進紙簍里，微微扯了扯嘴角，要是怕，他就不會過來。

    “她在樓下?！?/br>
    “……哦，”合著人楚衡是萬無一失才過來的，只有他一個人在擔驚受怕，楚禎木然，“我剛剛還以為她發現了什么？”

    “沒有，她以為你打架了?！?/br>
    以為楚衡在給自己打掩護嗎……

    “??？就因為我的胳膊嗎？”楚禎一臉黑線，下意識地想轉頭去看看鏡子，“我是不是其他地方也受傷了？剛剛一直沒時間看?！?/br>
    洗完澡一出來，林芷晴就在房間里，嚇得他只顧著把人哄騙出去。

    楚禎剛想照照鏡子，肩膀就被人很輕地握住，“別看，沒受傷?！背獠虐l現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外邊的月亮還很亮，楚禎聽話地回頭坐好，“好，我不看，”下一秒，小腦袋飛速地轉朝鏡子，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愣了半響，“……你是怎么親人的？”

    “?。?！”

    嘴角有些泛紅，輕微的腫，楚禎的唇色本來就紅，嘴唇倒像是什么事都沒有。

    楚衡是怎么吻人的呢，不可否認他真的吻了楚禎的嘴角很多次，幾乎每次進入的時候都要在嘴角邊醞釀很久。

    “明天會不會青掉呀？”人已經湊到鏡子邊了。

    “你別坐著了，過來看看?！背澘粗R子里的自己，皺起了一張小臉。

    楚衡垂著眼，懶得動，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

    “明天被人看到了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他們會不會覺得我被人打了？”會有損我的顏面的。

    楚衡站過來，看著鏡子里的人，“我沒打你?！蔽抑皇怯H了一會兒。

    楚禎真的很不乖，讓不要照還要照。聽見楚禎的話，他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了。

    楚禎安靜了兩秒，盯著鏡子問他，“我的這里需要擦軟膏嗎？”

    “——擦點別的?！?/br>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湊近的，兩個人突然離得很近。擦點別的？

    ?。?！擦什么，是他想的那種嗎？

    楚禎看著楚衡略深的瞳孔，感覺連氣氛也安靜了下來，安靜的空氣好像會壓縮，讓他甚至可以撞上對方的呼吸。

    “擦什么……嗯別的？”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發顫的尾音。

    居然有點期待。

    他早就聽人說親吻會讓人上癮的，楚衡是想讓他擦那里嗎？

    要是能用這些東西栓住楚衡就好了。

    ………

    某個小家伙一直在盯著他的嘴唇看，楚衡皺緊眉頭疑惑地看了楚禎一眼。

    他的手指剛好碰到一個冰涼的玻璃小罐，是醫療箱里面的。

    醫療箱在鏡子邊的桌子上，楚衡過來找藥，剛剛那個軟膏不能用來擦嘴唇局部。

    “擦這個?！背鈸u了搖手里的玻璃小罐。

    “禎禎，睡了沒有？”

    兩道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

    在這樣靜寂到兩個人耳語都可以放大無數倍的環境里，他甚至來不及去揣測外面的人是剛來，還是已經聽到了什么。

    楚禎腦袋哄響，大腦有些宕機，“……我媽來了？”

    楚衡對上他慌張的神色，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又被外面的敲門聲打斷了。

    “禎禎，還醒著嗎？快點出來，你爸爸回來了！”

    林芷晴敲門比楚衡暴躁多了，她本來就是個急性子。楚禎聽著愈演愈烈的敲門聲，甚至懷疑她會開門進來。

    照他對林芷晴平日的了解，她是不會只敲一下門就走的，她很有可能會去拉一下門把手看看能不能進來。

    楚禎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鎖門，要是門沒鎖，林芷晴奪門進來看到楚衡深夜在他的房間里，要怎么解釋？

    像是想什么來什么，林芷晴還真停下了敲門的動作，門把手被輕輕擰起。這一幀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連楚衡說了什么他都沒有聽清。

    ——“咔噠”一聲，門把手又彈了回去。

    門紋絲不動。

    楚禎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回去，他還沒有想好怎么解釋。

    平時他怎么打架胡鬧，林芷晴都不太過問，但是這樣的事肯定會沖破她的底線，盡管他們什么都沒有做。

    林芷晴最討厭楚衡的mama。

    而且身為Alpha的哥哥在知道弟弟是Omega的情況下，毫不避諱地進弟弟的房間……

    “這孩子還反鎖了門，真是越長大小秘密越多了?！?/br>
    “行了，別敲了，大晚上的孩子也累了，不一定要今天見?！弊詈筮€是楚允禮出聲制止，林芷晴才肯作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