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每個角落都埋了地暖，中央空調控制著溫度，因此紀遐盡管穿得單薄，也不會覺得冷。他沒機會穿鞋，一路到了餐桌前才被薄衍放下來。

    傭人端來最后一盤奶酪酥，視線沒有在紀遐身上停留過一刻，隨即低眉斂目地退開。

    桌上擺著的餐品都是紀遐習慣的口味，除了各色糕點，還有一碗熬得很稠的糖粥，澆在上面的紅豆沙軟綿而甜。只是紀遐喝了大半碗粥后，薄衍就不許他繼續喝下去。

    “會傷身，”薄衍拿走紀遐手邊的瓷碗，推過來一碟水晶蟹黃餃，“吃點別的?！?/br>
    紀遐吃飯的速度比較慢，薄衍吃完了就坐在對面看報紙。吃完第三只蟹黃餃，紀遐放下筷子，薄衍抖了抖報紙，問：“飽了？”

    紀遐點頭。

    薄衍站起身，帶紀遐回了臥室。薄衍換了副銀框眼鏡，披上大衣后對紀遐說：“中午我不會回來，想吃什么告訴管家?！?/br>
    “嗯?！?/br>
    薄衍沒有立即離開，反而直視著紀遐的眼睛走近兩步。那一瞬，與昨晚如出一轍的壓迫感覆上薄衍的眉目，但他很快掩飾住，微低下頭同紀遐接了個吻。

    “紀遐，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北⊙茉诩o遐耳邊溫聲道，“想想我可以為你帶來什么?！?/br>
    ——

    薄衍離開后，紀遐待在臥室看了一個上午的電視。

    看電視是紀遐為數不多喜歡的娛樂活動之一，他在這方面沒有什么固定的偏好，會看的劇集范圍很廣，但對通常在晚間八點檔播出的那種家庭狗血倫理劇更感興趣。網上評分很低的偶像劇紀遐也會看，他分不出明顯的演技好壞，大部分時候的劇情都讓他覺得有趣，隨便點進其中一集就能繼續看下去。

    看多了電視容易困，加上昨天晚上弄到太晚，紀遐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著了，最后還是被管家叫起來。

    吃過午飯，紀遐又睡了一覺。醒來時外面放了晴，管家帶來一件毛絨絨的斗篷，詢問紀遐要不要去院子里曬一曬太陽。

    紀遐拒絕了，一個人坐在房間的窗邊。有陽光透進來，柔和地落在紀遐肩頭，照得那一片青色荷瓣舒展如生。

    忽然，紀遐望見不遠處假山后面有一團小小的身影。他遲疑一下，推開窗戶探出身，看清楚那是個小孩，正蹲在地上埋著頭揪草玩。

    小孩應該是被推窗的動靜驚動，抬起頭來，恰好與紀遐四目相對。

    小男孩眼睛一亮，邁開腿蹬蹬蹬跑過來，隔著窗仰頭看紀遐。他頭上戴著一頂虎頭帽，臉蛋圓圓軟軟，看起來只有三四歲。

    直愣愣地打量了紀遐好一會兒，小孩彎起眼睛，笑出一排整齊的小米牙：“jiejie！”

    紀遐愣了愣，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旗袍，然后反應過來。他糾正小孩，“錯了，是哥哥?！?/br>
    小孩也愣一愣，不太明白，但非常乖地改了口：“哥哥?！苯型曛?，他開始掏口袋。

    男孩穿得太厚，圓滾滾的像一只小熊，因此掏口袋掏得艱難。紀遐注視著小孩折騰半天，終于成功從懷里掏出什么，努力踮起腳想把東西遞給自己。

    “哥哥，次糖?！毙『①M勁地朝紀遐伸長手。

    紀遐探身從小孩的手心接過那顆糖，小孩站穩了，揣手看著紀遐笑。

    紀遐剝開橙色的半透明塑料糖紙，含住里面的水果硬糖，口腔里漫開濃郁的橙子香氣，帶著一點劣質糖精的味道。

    “謝謝?！奔o遐對小孩笑了一下，“好甜?！?/br>
    “我還有！”小孩見狀又要掏口袋，突然被一聲焦急的叫喚打斷：“楠楠——！你怎么跑出來了！”

    穿著傭人裝扮的中年婦人一把抱起小男孩，忙不迭道：“是我沒有看管好孩子，打攪了您，實在抱歉?！?/br>
    虎頭帽滑下來遮住眼睛，小孩倒騰著手腳，“阿婆，我看不見啦！”

    紀遐說：“沒有關系?！?/br>
    婦人卻嚇得不輕，早先她們這些人就被耳提面命過，千萬不能冒犯到薄先生請來的嬌客，不想還是出了差錯。

    “我這就把楠楠帶走，希望您——”她彎著腰向紀遐連連道歉，下一秒，她看清出現在紀遐身邊的人，驀地噤了聲。

    紀遐站起身，轉頭看見了薄衍。

    薄衍握住紀遐的手，看一眼敞開的窗戶，微微皺眉，“這么涼?！?/br>
    他展開一旁的斗篷披在紀遐肩上，用力攏了攏，這才將注意力移去窗外的人身上，“帶下去吧?！?/br>
    婦人聞言松了一口氣，抱著小孩飛快地走了。

    薄衍看著紀遐，“管家說你沒有出去過?！?/br>
    “嗯?！?/br>
    薄衍右手托著紀遐的后腰，輕易地把他抱起來放在身后的窗臺上，問道：“很喜歡孩子？”

    紀遐沒有回答。

    他垂著眼看薄衍，斗篷兜帽上一圈雪白絨邊堆在臉側，發梢和半邊臉龐被陽光浸染，像溫著一塊通透的玉。

    可薄衍想的是剛剛他的那個笑容。

    他從前沒有見紀遐笑過，不知道紀遐也會有那樣鮮妍生動的神情。

    薄衍吻了吻紀遐的唇，“如果你喜歡，家里可以養幾個小孩，讓他們陪你玩?！?/br>
    紀遐思考幾秒鐘，搖頭說：“我會經常在外面，不方便?！?/br>
    話音一落，薄衍明白了什么，臉色幾乎是瞬間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