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辣椒開啟新人生

    張娘子的過世讓樊瑞仙一家很是難過了一陣，然而死去的人已經永遠不在，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因此過了一個多月，家庭中就又恢復了從前的平靜氣氛，漸漸地又有說有笑了。

    九月里，天氣已經頗為涼快，這一天，梅詠雪提了一籃橘子到樊瑞仙那里，宋阿婆一看到那金燦燦的蜜桔，便咧開豁了牙齒的嘴，笑著說：“啊呀詠雪拿了橘子過來啊，要說今年京城中的蜜橘可是很貴的了，居然要二分銀子才得一斤啊，據說連給宮里面的貢桔都不夠了，數量是有，好的不多?！?/br>
    梅詠雪一笑，道：“聽說去年冬天江南那邊的天氣也是很冷（連空間中的溫度都降低了許多），有許多橘子樹凍死了，因此今年的蜜橘便有些少了。唉，要說橘農也是不容易啊，辛辛苦苦種了許多果樹，結果一場超低溫下來，有許多就死了，氣候異常導致草原上的養殖業風險非常大，不過種植業的賠錢概率也少不了多少?！?/br>
    宋阿婆：數學問題你還是跟你jiejie討論吧o(╯□╰)o

    梅詠雪輕車熟路地舀了水洗了幾個橘子，招呼姨婆和蘭生快來吃蜜橘，然后拿了兩個完整的蜜橘進了房間，笑嘻嘻放在供桌上，說道：“jiejie，供佛的水果是不是該換換了？”

    樊瑞仙正在默默念誦佛經，見她來了，不由得便翻了個白眼，梅詠雪就這樣大喇喇地走進來，著實是打擾人的清修，不過……

    “你這個人向來對著神佛都是嬉皮笑臉，今兒怎么想著給佛供奉鮮果？”這蜜橘如今可不便宜啊，難道真的突然轉性了？

    梅詠雪笑道：“我常年得jiejie的熏陶，自然也有禮佛的心，jiejie信什么，我就信什么?！?/br>
    樊瑞仙：才怪。

    “你也不用和我油嘴滑舌，你信不信的都罷了，反正我是會為全家人都祈福的，神佛慈悲，饒恕了你那不敬的心。那蘋菠兒是供過佛的，你拿去吃吧?！?/br>
    梅詠雪答應了一聲，拿起一枚果子，jiejie每次供佛都是洗凈了才擺上的，所以自己只要略擦一下就可以了，在吃之前，梅詠雪還將鼻端湊近蘋菠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真不愧是在佛前擺了兩天的，飽受熏陶，這一種香煙的氣息與果香平分秋色，一股煙灰的味道，供過佛的水果果然不一樣。梅詠雪咬了一口，心中感覺十分溫暖，不是因為神佛的法力，而是為了jiejie的一片心意。

    “你晚上早些來家，你昨兒拿來的螃蟹，今兒晚上我們做香辣蟹來吃，家里還有一壇好金華酒，配著螃蟹更加有味?！?/br>
    梅詠雪道了一聲“我盡量趕早”，心中想可惜是實在沒時間釀葡萄酒，否則連酒水也不用在外面買了。

    如今梅詠雪與姨婆jiejie的關系更加密切，每天中飯雖然仍是在店鋪里吃，但是晚飯卻時常就趕回家里來吃，畢竟店鋪與家中相距不是很遠，她腿腳又快，一來一回不過將近兩刻鐘的時間，連吃飯也不過半個時辰，也算是漫長的工作時間之中難得的休息時段吧。

    梅詠雪在鋪子里忙了一天，晚上匆匆趕回樊瑞仙那里，餐桌上已經擺了一大盤熱騰騰紅彤彤的辣椒炒螃蟹，那一股香味直沖人的鼻子，梅詠雪立刻就感到肚子里更餓了。

    四個人坐在桌邊便開始挖蟹rou，宋阿婆一邊吃，一邊嘖嘖稱贊：“這紅紅的碎末到底是什么東西？辣得人嘴里冒火，第一次嘗的時候簡直是受刑，不過第二回便愛上了，如今吃飯簡直沒它不行，連蘭丫頭這小家伙也喜歡吃呢，看那鼻尖紅紅的?！?/br>
    蘭生不好意思地一笑，悶頭只顧繼續吃螃蟹。

    宋阿婆繼續說著：“好在雖然是味道重了些，倒也不犯忌諱，你jiejie也能吃，否則錯過了這樣的美味才是真可惜?！?/br>
    樊瑞仙：“佛經里忌的五辛只是蔥蒜韭菜之類，不包括這火辣辣的東西，所以不在戒律之內?！?/br>
    那是當然，釋迦牟尼大徹大悟的時候，辣椒還沒有從美洲傳到印度，所以他寫經文的時候自然沒有把這一條列進去，他后面的高僧也沒有超越時代的慧眼，發現這種后世極為盛行的味道濃類的調味品，所以辣椒在佛家的教條中就逃過一劫，看來規則的更新也要與時俱進啊，不斷會發生新的情況。

    蘭生眨了眨眼，頑皮地說：“也幸好娘親今天不用齋戒，否則我縱然吃著這螃蟹，也覺得差了些味道?！比f幸不是吃長齋，只是初一十五的兩天齋戒，否則常年青菜蘿卜的吃下來，也真是讓人心疼。

    樊瑞仙噗嗤一笑：“你這個小滑頭，和你舅舅學得一樣的花言巧語。要說這螃蟹加了這辣子，確實別有一番滋味，從前我們蒸螃蟹只是加姜醋調料，確實清鮮得很，當時只道是這樣的方法是最妙的，最是人間正統，這一生的螃蟹都是要這樣吃了，哪知如今才知道居然有這樣的辣炒蟹，真的是從來沒有想到的?！?/br>
    宋阿婆點頭道：“人啊，這一生只要活得夠長久，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就都能看到?！?/br>
    或許是因為辣椒的刺激作用，今兒的樊瑞仙談興很好，含笑繼續說著：“我在娘家的時候，曾經聽父親說起過有一位世交的兒子，年紀輕輕的，特別沉迷于佛理，一切葷腥都斷了，唯獨對于螃蟹不能割舍，后來那位世伯有一天在廊子里看到他手里拿著螃蟹的大螯，便說‘你既然有志于學佛，便應該徹底一些，螃蟹也是生靈，口腹貪此一味，終究是殺心不能斷?！瘡拇四俏还颖氵B螃蟹也不吃了，徹底斷了葷腥?！?/br>
    梅詠雪眼珠兒一轉，問道：“那人長得可是很苗條么？”

    樊瑞仙點點頭：“我曾經無意之中窺到過一眼，一身白衣，飄飄然有神仙之姿，一陣風吹來，仿佛要凌空飛去一般?！?/br>
    梅詠雪一拍大腿：“那就是營養不良嘛！要說人之所以是萬物之靈，很大原因就是rou食促進大腦發育，許多人覺得rou很好吃，這就是從女媧時代流傳下來的習性，吃素純屬不得已，rou食難得，窮人只好這樣子，但凡家里有些條件的，都不必刻意不吃rou啦！”

    樊瑞仙只覺得一股熱浪從口腔直沖自己的腦中，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氣暈的還是辣暈的，她兩眼望著梅詠雪，心道詠雪啊，你可真是個邪魔外道，我看你就是紅燒rou教，不管是什么高深的經義，在你的頭腦里先要與食物較量一番，只要是影響到你吃東西，不管是怎樣奧妙的道理，你也是拋在一邊不肯理睬的，過于重視rou身而不重視精神啊。

    宋阿婆笑了兩下，給她們兩個解說道：“詠雪這樣也算是禪宗打機鋒吧，怎么港，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這也是瑞仙你熏陶得好，當真是親姐弟，詠雪也是很有慧根的嘛?！?/br>
    樊瑞仙：姨婆我覺得您很有慧根，如果您老是個男子，在官府里一定很吃得開的，實在太機智圓滑了。

    姨婆話鋒一轉：“詠雪啊，你拿來的這個辣子，我吃著很是不錯，雖然無論怎樣好吃的東西，都不會是每個人都適應，不過這東西味道辛香濃烈，吃著很是開胃，只要習慣了這味道，今后就再也放不下，最關鍵的是這辣子從前在京城之中從來沒見過的，老身活了這幾十年，都從沒看到過這種東西，所以如果能夠悄悄地多多地弄進來，在街上尋一個鋪面……”

    梅詠雪一聽頓時就感到——知音??！

    事實上梅詠雪一直心心念念渴望著辣椒，起初雖然只是為了飽自己的口腹之欲，然而在她想象了一番川菜湘菜的圖片，在意念之中過足了饞癮之后，接下來想到的事情就是：如果這個時代暫時沒有人發現辣椒是一種這么美妙的食物，自己搶占先機，是不是可以發一筆小財？

    如今自己終于發現了辣椒在這個時代的蹤影，如今還不叫辣椒，只是叫番椒，最絕的是居然只當做觀賞植物，沒有發現它的食用價值。這是很可以理解的，畢竟看到一種新的植物，沒有前人的經驗，不知道它到底有毒沒毒，而誰也不敢第一個去嘗試，畢竟那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一個弄不好毒倒了就沒命了，所以新的作物從發現到列入食譜，總是要經過一定的過程，更別說辣椒這種東西第一次嘗試簡直就是魔鬼口感，有沒有毒暫且倒是罷了，然而把人辣成那個樣子，嚼一口辣椒馬上要猛灌茶水，這種情況下連可能的毒性都顧不上擔憂了，先把這個辣勁兒解了再說。

    這簡直是一個絕妙的空檔，世人并不知道辣椒可以吃，而且還如此美味，就讓自己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如果運作得好，雖然不至于說大富大貴，然而很能發家致富，當一個明朝中產階級。梅詠雪已經有了一個初步思路，就是自己在空間中悄悄地大面積種植辣椒，然后磨成碎片粉末加在菜肴里，讓人看不出果實原本的形狀，也就無從模仿，自家可以壟斷秘訣很長一段時間，也就能夠賺取豐厚的利潤。

    如今宋阿婆的想法與自己簡直是不謀而合，梅詠雪兩只眼睛晶晶亮，姨婆是一個精明的人，很有商業頭腦，那么很可以考慮發展一下家族企業，看眼前的情況，要說動姨婆不會太難，首先從泡菜醬菜之類的做起，初期姨婆自己看店面應該就可以了，如果生意火熱起來，那么自己就可以將布鋪的差事辭掉，專門做餐飲行業的生意。

    發展下去人手再不夠的話，看看jiejie和蘭生能不能參與進來，從古至今女子當壚賣酒也不是沒有過，最著名的是卓文君，窮文青司馬相如一首鳳求凰就把她勾引走了，結果冷靜下來之后發現，愛情也不能當飯吃，為了解決生活來源問題，就與丈夫一起做酒類生意，最后還是娘家看不過去，奉送了財產，讓這兩個人能夠過悠游自在的生活，鳳凰男成功拐到白富美少奮斗二十年的現實劇本在西漢的時候就已經上演了。

    要說卓文君的才學，梅詠雪對于漢代詩歌讀得偏少，并不是非常了解，只是再怎么樣才疏學淺也聽說過她的那首。兩個人在一起之后，司馬相如終于得到皇帝的賞識，開始走運了起來，這時就開始講風流多情，一個男人終生只守著一個女人是失敗的，飛黃騰達之后總要多找幾個才好，活生生就是暴發戶的嘴臉，等咱有了錢，買兩碗豆漿，吃一碗倒一碗。

    卓文君真的是一個十分剛烈的人，見他這樣負心，便直接告訴他“你既無情我便休”，絲毫不粘連糾纏，是一個干脆利落的人，這誠然是卓文君風骨堅硬，另外也是因為她自己擁有財產，所以不用擔心離婚后的生活吧。

    要說這一段千古傳誦的愛情故事，當年梅詠雪在讀到的時候，情感上的觸動倒是很少的，當時看完之后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我的天啊，卓文君找了這么個男人，這得是賠了多少錢??？而且忒折磨自己了，就帶著自己的錢舒舒服服過日子不好嗎？這要是在現代，自己假如有這樣的身家財產，首先就是環游世界，玩兒累了就找一座喜歡的城市安安靜靜地隱居，哪有那個工夫去結婚??？愛恨情仇之類折磨人心的事情自己也并不感興趣，沒事兒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哪怕是閑得無聊打發時間，自己還寧可看片子了。

    鑒于自己這樣毫不詩意的精算，因此高考的時候梅詠雪就報了經濟貿易的專業。

    于是梅詠雪就很興奮地放下筷子，一時間也顧不得吃飯，和姨婆就說起今后的打算，因為起初肯定是小本經營，所以也不用特意租店面了，就在自家一樓掛個牌子，門口擺上幾個壇子賣醬菜便好，為了打開銷路，起初可以免費試吃，等大家都認識了這種新鮮口味的食品，自然就會掏錢來買。

    姨婆嘬著牙說：“辦法倒是挺好的，這東西也對咱們北京城里的口味，不過就這樣給大家來吃，前面可是要墊錢在里面啊?！?/br>
    梅詠雪自信滿滿地說：“放心吧姨婆，不會有很大花費的?！碑吘箍臻g里那么大片的田地，頂多自己再辛苦一點，多種一些白菜蘿卜也就是了。

    旁邊樊瑞仙微微一笑：“好了詠雪，說得好像明天就要把鋪子搭起來似的，趕緊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而且不是還要趕回鋪子里？”

    梅詠雪這才想到自己一會兒還要去上班，她原本一片發熱的腦子頓時冷靜了下來，暢想未來可以等到空閑的時候，如今還是要做好這一份工作的，無論如何這家醬菜鋪子今年是開不起來的，畢竟空間第一年出產的辣椒數量有限，明年的時候自己的辣椒地才能真正鋪展開來，到那個時候再商量也不算晚。

    于是梅詠雪嘻嘻一笑：“jiejie，到時候如果方便的話，也請搭一把手啊，做針線雖然也賺得不少，然而實在是太磨人了，如果醬菜生意能開起來，我這邊供貨，姨婆和jiejie售賣，雖然泡菜壇子的味道或許沖了一點，不過干脆利落啊?！?/br>
    樊瑞仙笑道：“到時候再說吧?！?/br>
    蘭生在一旁連拆螃蟹的動作都停止了，眨著眼睛就望著梅詠雪，仿佛看到了那未來紅火熱鬧的醬菜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