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全面管制

    二月十九號初九這一天恰好是舊歷節氣的雨水，這是一個周四，然而春節假期剛剛過完，此時正是大家剛開始上班的日子。

    許多人正在適應“節后綜合癥”，云澄淡淡地說：“我其實都沒怎么感覺到自己過了一個什么樣的假期，東西貴，天冷，晚會沒意思，想要看一些外劇，然而很多網站都已經被關停了，只好看從前下載的舊片子，所以上班倒也沒覺得怎么難受?！?/br>
    小菊道：“畢竟還是不太一樣嘛，休假的時候可以睡懶覺，白天可以抱著電暖袋窩在被窩里看，現在可就不行了。我和你們說，現在網絡上特別多，不知為什么，好像寫文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了，我特別喜歡那些女主空間文，都是女主在一個很困難的處境——就是類似我們現在這樣的，天氣冷，物價貴，而且還擔心失業——忽然得到了一個萬能隨身空間，空間中有山有水有農田，還有一個大樓房，或者小竹樓，唉，我本來是比較偏愛竹樓的，尤其是那種吊腳樓，特別有云南七彩風情，不過我覺得這樣冷的天，是不是要一套厚實的磚瓦別墅比較好？這樣冬天更容易保暖一些。然后女主在那里種菜養雞，還修仙，那里有靈泉，進去泡一下就能把體內的毒素都逼出來，泡完后身上一層污垢……”

    陶唧唧走過來拿了一張新訂單給越漫晶，說道：“是不是重金屬污染的毒素??？”

    小菊一臉夢幻地說：“人家還沒說完呢，毒素都出來后，人就感覺身體特別輕盈，而且皮膚也瑩白如玉，光潤到幾乎透明的程度，然后就有一群高富帥來追女主……”

    陶唧唧“哈”地冷笑了一聲：“如果我有個隨身空間，我肯定誰都不告訴，頂多透露給媽爸知道，婚姻就是個經濟合同，誰知道這合同什么時候崩呢，我可不想不知哪天睡著了被人從后面插一刀。有了空間，如果又已經有了孩子，要不要離婚都難說?！?/br>
    越漫晶心道：“對！女人如果有了空間資源，更加不用結婚了，想要孩子取個精就行，直接就傳后了。要說休了年假之后再來上班大家多少都有點勉強，這種時候高高興興去上班的可能只有泳毅，她年前剛剛找到了工作，昨天正式上班了?！?/br>
    到了上午十點多的時候，突然周君鷺驚訝地說道：“新聞剛剛發布的，從三月一號開始基本生活物資要實行憑票供應，要大家各自憑戶口簿去所在地居委會領取票證，今后基本生活用品都是憑票才能低價供應，否則就要買市場價的東西了?！?/br>
    越漫晶第一個反應：“那么如果是沒有本市戶口，在這里打工的人怎么辦？”

    周君鷺道：“由雇主出具證明，到居委會那里領取，然而這個資格審查一定是很嚴格的?！?/br>
    雅楠嘆道：“我姑姑開了一個小雜貨店，雇了一個小姑娘看店，不知道她有沒有資格出具這樣的證明?！?/br>
    云澄冷笑道：“那就倒閉唄，沒有能讓雇員領到票證的實力，那就得提高工資，一提高工資，資方就受不了，所以要么你姑姑自己看店，要么店鋪關閉，然后都是國營商店，一下回到五幾年了?！?/br>
    雅楠皺眉道：“可是我姑姑還有別的事情啊，她沒辦法總是守在那里?！?/br>
    陶唧唧咧嘴笑道：“如果不好再雇人，那就只能趕緊清貨結業了，我個人感覺早一點走這一步還是好的呢，越早結業損失越少，越是死撐著越賠得重。如果你姑姑的小店要甩賣大清貨，記得告訴我們一聲啊，有什么需要的東西我們先買了，也算是幫她快點回籠資金?！?/br>
    越漫晶立刻就說：“如果真的要清貨，我需要許多衛生紙，到時候雅楠幫忙買一點??！我不會壓那么低的價格的?！?/br>
    其她人立刻也托雅楠幫忙買清貨產品。

    周君鷺苦笑了一聲，說：“不用去那么遠的地方，就我們附近住宅區的小店恐怕就有許多要倒的，倒霉的肯定不止一家，到那時可以去搶購??！”

    越漫晶一聽，非常有道理，看來自己要留意一下附近的小店了，不僅僅是7-11這樣的便利店，還有精品店文具店之類，那里肯定也有自己需要的東西。

    然而事實上大搶購從消息發布的當天就開始了，這一天晚上，越漫晶去超市想買一點十三香，雖然很多調料空間可以自產，然而畢竟還是沒有那么全面，結果就看到超市里人山人海，都在搶購物資，尤其是食品。裝著大米的幾個木箱旁邊擠滿了人，越漫晶看到有人把十斤裝面粉的袋子連續往購物車里面扔，售賣魚rou的地方已經空空蕩蕩，連一小條帶兩根毛的豬皮都沒有留下來。綠豆、紅豆、薏米、粉絲，全都被人裝進塑料袋里提走了，稱秤的地方排了好長一條隊伍，隊伍從電子秤前一直拍到門口，在門口拐了個彎又繞了回來，在這家大型超市里拼命搶購的人毫不吝惜地使用著自己的資金，好像末日大儲備一樣。

    越漫晶好不容易擠到擺放著調味品的貨架前，只見那里也是一群人在掃貨，只不過比主副食品區的人要少一些，除了有人在搶購食鹽之類的必備調料，還有人在后面的貨架上拼命拿罐頭，豆豉鯪魚午餐rou罐頭，這才是重點。越漫晶想了想，擠進去抄了一盒油浸金槍魚罐頭，這種海魚自己的空間中不出產，金槍魚碎用來做壽司是很好的，只可惜這里的紫菜已經被搶購完了。

    越漫晶緊緊看護著自己的購物籃，擠出食品區之后，她來到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在這人聲鼎沸的超市，如今只有這里堪稱清凈，這是瓷器區域，雖然也有人儲備餐具，然而囤積這種東西的人畢竟不多。

    越漫晶在這里明顯寬松的過道里慢慢走著，她很想再收一套精美的瓷器，然而想一想自己的存款，最后只買了兩只日式黑陶面碗，很大，口寬底窄，好像一個倒立的三角錐形。廚具區里走來走去的人也不多，越漫晶拿了兩口沉甸甸的鑄鐵鍋，鍋具一類很需要再添置一些，雖然空間中原本也有西洋舊式的煎鍋燉鍋水壺，和現在式樣的也差不了多少，甚至還有一套對開的心形餅鐺，然而她還是覺得多存一點能讓自己更加心安。

    結賬的柜臺前也是一條長龍，越漫晶提著籃子等在隊伍之中，聽著自己前后的人聊天：

    “今天加班晚了，來到這里只搶了一點米和罐頭，其余的全都沒搶到?！?/br>
    “唉，本來我還沒想到，是我mama提醒我說，一旦憑票供應，就說明物資很緊張了，而且還會更加緊張，讓我下班后趕緊買一些東西，她在老家也正在囤貨?！?/br>
    “mama很明智??！我反正是一聽到買東西要票，心里就開始慌了，那段歷史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然而零零碎碎也聽說了一些，所以趕緊來買食物，我也知道自己家里能存的東西有限，而且消耗完了也就完了，不能自己繼續生產，然而這么緊張的局勢下，人總得做點什么對吧？坐在家里省事倒是省事了，然而心里不穩啊，坐在沙發上百爪撓心似的，一定要出來找點事情做，雖然也是如同端了一碗水去救火，然而這樣忙忙碌碌，心畢竟沒有那么慌了?！?/br>
    “后天就是周六，不知那時候會不會補充商品，休息日一定要趕早來搶購啊，如今的錢貶值越來越快，再不花掉的話，只怕就什么也買不了了?！?/br>
    越漫晶暗想，看來嗅覺敏銳的人還是很多的，不知當局有沒有料到全面計劃經濟居然會提前引發大搶購，可能祂們預測到了吧，畢竟那么多智囊團，然而自己卻是真的沒有想到會這樣，自己是讀過那段時期的歷史資料的，知道在憑票供應物資緊缺的時候確實會有大搶購，尤其是過年過節市場上有一點好東西的時候，搶購更是厲害，巴不得把錢和票都塞到售貨員手里去，然而配給制是在下個月才實行，自己沒想到消息剛公布就這樣了。

    終于付完了款，越漫晶提著自己新買的幾樣東西往回走，與路上其她人比起來，她算是購物袋比較輕的，不像別人都是大包小包地拎著。

    回到家，越漫晶簡單吃了遲來的晚餐，這時牛寶莉往群里轉了一張圖片，越漫晶點開一看，原來是一張報紙的照片，那灰白暗淡的底色讓她直覺地感到這份報紙已經頗有些年代了。仔細一看果然，原來是一九八二年的天津日報，花紋邊框里的豎版大標題寫著：“春節定量供應主副食品二十種”，然后再看正文更耐人尋味了：

    “一九八二年春節，我市商業部門憑本、憑票定量供應市民的主副食品有二十種：魚，每戶一斤；雞蛋，每戶三斤；雞，每戶一只；牛rou，回民每人三斤；粉絲，每人二兩；塊豆腐，每人二十八塊；大蔥，每戶兩斤；白糖，每戶三斤，單身一斤；卷煙，每戶二十五盒；優質酒，每戶一瓶，單身一瓶；食油，每戶一斤；麻醬，每人一兩；站米，六斤；富強粉，每人三斤……”

    另外黃豆、蠶豆、江米（也就是糯米），都是每人調劑供應一斤，雜豆半斤，花生六兩，葵花籽半斤。

    每家一只雞還用括號括出來特別強調是“二斤以上的”，顯然是不能用凍死餓死的小雞崽冒充，必須要給夠分量，不能欺騙群眾?！罢久住彼粫r沒弄懂是什么意思，百度了一下，應該是“小站稻米”，那還是一種優質稻，然而那句“每人在定量內調劑供應六斤”就有點費解了，難道不是額外的過年物資，而是在原本糧食定量內換了一下品種？比如說原本是每人每月玉米面定量五十斤，如今把其中六斤換成小站大米了？

    這時牛寶莉說：“從網上挖出來的，這就是一九八二年天津春節的年貨，許多東西的供應時間都是從一月一號直到三十一號，看來這就是整個月的副食品了，牛rou是回民才每人給三斤，估計漢民還沒有這個待遇，豬rou也沒看到有?！?/br>
    姚遠珊咋舌道：“真的是很可憐了，豆腐倒是供應挺充足的，每人二十八塊，春節的時候每天吃一塊就當過年了?！?/br>
    韓泳毅道：“粉絲才給二兩？作一個螞蟻上樹就差不多了?！?/br>
    姚遠卿：“前提是得有豬rou末?！?/br>
    越漫晶看著自己碗里的牛rou臊子鹵蛋面，拍了一張照片發上去，道：“這估計得是那個年代過年才有的伙食吧？”

    姚庭阿姨立刻問：“漫晶，都已經八點多了，你怎么這個時候才吃飯，加班了？”

    “阿姨，我今天沒加班，下班后去了超市，本來只是想買一點十三香的，結果看到大家都在搶購，我的心就也活動了，您看這個盛面的大黑陶碗就是剛剛在超市買的，很古色古香吧？挺厚重的，拿在手里挺有質感?！?/br>
    姚遠卿看著那碗紅油牛rou臊子湯面，幾條碧綠的青菜葉卷在里面，一顆剖開的鹵蛋躺在最上面，蛋黃顏色很深。雖然聞不到味道如何，然而賣相卻非常好，鮮艷的顏色配著造型別致的黑陶面碗顯得有一種古色古香的美感，讓人想到在寒冷的冬夜，朦朧的燈光下，一個人坐在舊式茶爐邊的小桌子旁，聽著茶爐里輕微的炭火燒烤聲，一邊吃面一邊等待著茶壺冒出蒸汽來。

    姚遠卿笑著說：“真到了大饑荒的年代，外面的人會為了這樣一碗面打起來的。那個時候有人在火車站吃自己帶的白面饅頭，結果幾個年輕人就上來搶，把饅頭都搶走了，他還帶了個孩子，結果孩子嚇得直哭。對沒有餡的實心饅頭都能這樣，更別提這一碗有rou有蛋有菜的湯面，不過湯面的一個缺點恐怕就是——不太好搶，一搶全都灑了?！?/br>
    姚遠珊道：“現在全網都轟動了，大家都在說，計劃經濟又回來了，各種物資馬上要全部緊張了，雖然說現在已經夠緊張了，不過將來恐怕要重回六十年代。寶莉發的那個八二年天津春節供應的，真的讓人很擔憂，當時已經是八十年代，最嚴峻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改開七八年就開始了，結果春節物資還是這么可憐。這還是天津這樣的一線城市，如果是小城鎮，還不知會怎么樣，土豆燒牛rou的共產主義沒達到，發展成的是吃塊豆腐就算過年了?！?/br>
    牛寶莉道：“我如今正在瘋狂搜集那個年代的資料，想要思想上有個準備，真的是越看越心驚啊，總之是堅決不能去農村?！?/br>
    越漫晶看著那張舊報紙的照片，自己每個月總是要吃幾條魚幾斤蝦的，還要吃兩只雞或者鴨子，因此相對來說，這新年供給的雞蛋量倒是不算太少，反正自己還有香豬和羊rou，不能總吃雞蛋??！那二十五盒卷煙自己完全不需要，倒是可以省下來了?？ㄗ炎约阂膊皇呛芟矚g吃，不過剝出仁來混著糖可以做成小點心。

    照片的右側空白處P出一列橘紅色的大字：“保存好這份資料會增值的”

    看來這個人真的很幽默啊，這種時候還能想到舊資料作文物升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