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幸存者偏見
第三十五章 幸存者偏見 十月上中旬那短暫的宜人氣候很快就結束了，到了二十幾號，天氣就陡然冷了下來，空間內更是早已開始冷，只不過氣溫變化沒有這么急劇，長期溫度線有一個平緩的坡度，外面就很要命，簡直就是垂直下滑，如果看氣溫變化連線，那溫度形勢真好像經濟形勢一樣，從懸崖上直接墜落了下去。 物價的上漲與溫度下降成為兩條方向相反的曲線，然而幅度都一樣厲害，除了食物和日用品之外，如今連水價電價都在漲，看新聞的人可以很容易推斷出，這是十一后全面開征的“資源稅”所必然導致的，包括水資源、礦產品和鹽在內的資源稅早就已經開始試點，如今“立法條件”終于成熟了，所以就全面鋪開。 大家都明白，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免費的，連空氣都是有代價的，因此資源征稅似乎也是順理成章說得過去的事情，然而征稅的結果就是，從上游源頭開始傳導的價格漲幅終于傳遞到下游終端消費者手里，起初漲幅是微小的，后面逐漸加大。 單純的講道理，任憑是誰都可以心平氣和，只要后果不要落到自己頭上，甚至是只要后果不要太嚴重，別讓自己難以承受，大家都還可以保持淡定，然而隨著時日推移，生活必需品的價格日益抬高，職業前景也十分嚴峻，越來越多的人情緒便開始焦躁起來。如今只要走在外面，就能感覺到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股無處不在的胡椒粉味道，讓人感覺喉嚨發嗆，心頭也好像長了草一樣，十分浮躁。 上述是帶著一點點舊日黑白老照片味道的平淡懷舊散文式敘事方法，看看現實中人們鮮活的態度： “現在簡直是什么都漲價，連水價都翻了一倍，真成了‘喝口涼水都塞牙’，連水都要喝不起了?！?/br> “如今是冬天，少洗幾次澡吧，我家如今都是兩三天才洗一次，不但是為了節水，這么冷的天也擔心小曦洗澡會感冒，這樣的季節太陽光線也不強了，電池板發電很少，電費又貴，給她洗澡的時候要用電暖風把洗手間烘得暖暖的，實在太耗電?！?/br> “對了，我們安在外面的太陽能電池板要小心一些，前幾天有人用石塊砸人家一樓二樓的電池板，就是小區內部居民干的，真的是太過分了，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這人怎么就能做出這種坑害鄰居的事情來？我真的是難以想象怎么會有這樣的人?！?/br> “呵呵，泳毅你還是太善良了，你沒看之前黃瀚那一家什么做派？巴不得把人一口吞掉呢！就這個砸電池板的事情，那天黃瀚居然說，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那個人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才這樣報復的，就算是人家沒有直接傷害到他，那也是滿腔怒氣報復社會，警局已經公布出作案人信息來了，說他家里很窮，所有的錢都壓在房子上，生活非常拮據，根本買不起太陽能發電機，因此就看到別人家墻上掛著的電池板心里有氣，這才干出這樣的事情來，這就是社會財富嚴重不均衡啊，所以才會這樣發泄，要是大家再這樣繼續各顧各，只管自己不顧別人死活，事情還要更麻煩呢。你們聽聽這話，合著我們自己買的發電機，發出來的電能還要分給他家一部分是怎么著？” “我的天啊，我們家搬來得晚，之前聽你們說他們那一家，還覺得是不是有點夸張，這種事太難以想象了，如今聽了他這樣的評論，我完全可以想象到這是怎樣一個人了，他家其她人暫且不說，起碼黃瀚這人是很有問題的，這是想要直接‘均貧富’嗎？我承認確實有結構性不公平，尤其是表現在女性身上，女性被剝奪資源與資格是整個社會的制度、文化造成的，然而他的情況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他老婆為了他家，骨頭都要榨干了，很明顯可以看出來氣色不好，他家兩個孩子，聽你們說起二兒子早產體弱都是他們自己造孽，如今還要覺得別人都欠了他們的？這樣的人就算是搞‘無產階級革命’，那都是居心不良，誰跟著他們一起干誰倒霉，尤其是女人?！?/br> 越漫晶豎起大拇指：“遠珊你真相了，我最近看關于那段歷史的一些書，確實就是這樣，‘只要革命成了功，一人一個女學生’啊。有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穿越到那個年代，一定要想盡辦法逃到上海廣州這樣的大城市來，然后在四九年之前轉去香港，無論革命的名義多么正義，我實在不敢在那樣的大陸繼續生存啊?！?/br> 韓泳毅冷汗涔涔地說：“幸好那個扔石頭的人被抓住了，要說現在城市里到處都是電子眼，雖然大家擔心這讓城市變成一個巨大的集中營，然而畢竟也是有好處的，如果沒有這些監控器，還不知要多久才能抓到這個人，如今只用了一天時間就破案了，毀壞她人財產如今是重罪呢，那個人被判了十年，而且不準回到這里居住，應該不會有后患了，這么重的懲罰，估計黃瀚就算心里怎么想打劫別人，也沒有膽量去干吧?！?/br> 姚遠卿說：“但愿如此吧，然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是小心一點的好?！?/br> 越漫晶：“唉，為什么四樓D號房間住的不是你們一家呢？如果是你們，我們這一層樓就好像鐵桶一樣，沒有缺口，可是如今他家就好像一個釘子一樣嵌在這里，讓人心里毛毛的，出入都要提心吊膽，生怕被他們看出什么來，總這么防備別人盯著自己也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 時節很快進入隆冬，天氣更加冷了，不但空間之中，連廣州都已經飄起雪花來，空間中更是大雪紛飛，越漫晶每天在三個地方穿梭：生了壁爐的房屋、屋外雪地、外面廣州，因此她很注意出門保暖，并且臨出去的時候先擦掉頭上的細小汗珠，這些措施都是為了預防因為溫差過大而造成感冒，雖然她的藥箱里面儲存了一些治療感冒和支氣管炎的現代藥物，當時囤藥的時候堅決拒絕中成藥，然而感冒畢竟是一件比較痛苦的事情，那股難受勁兒自己受不了啊，而且萬一一個沒控制好，發展成重度肺炎就很要命了，如今醫藥緊缺，自費價格很貴的??！ 這天她出門上班，正好看到王惠賢領著包裹得嚴嚴的小兒子正在往外走，不過今天倒是沒見到黃偉銘的影子。 “咦，惠賢，你家大兒子呢？” “他爸爸帶著去學校了，沒法子，今天要他出馬了，小的病得厲害，我得送他去醫院，真的是頭痛死了，燁皓已經咳嗽了幾天，一直在發燒，到醫院一看，兒科那里排了好長的隊，說是帶兒子看病花了一整天時間，其實大半天時間都在那里排隊，看病的時間很短，而且這都已經燒了幾天，還沒能退燒，真讓人急死了。要說這家醫院還算好的，之前去另一家醫院，那里直接貼出一張告示來，說因為季節急劇變化，很多幼兒生病，兒科醫生連續加班，有一些已經累病了，請大家體諒醫院人手不足，非本區居民請盡量去其她醫院就醫。從前我帶著孩子去看醫生，也是要排很長的隊，可是都沒有像現在這么厲害啊，怎么直接就拒收了呢？那家醫院的兒科很好的，可是如今我們卻去不了了。國家為什么不多招收一些兒科大夫？而且這醫藥費價格也太貴了，幾天就用了三千多，關鍵是還沒看到有什么效果，我老公都要氣破肚皮了，要不是他不敢請假，真想去醫院理論一番?！?/br> 越漫晶：這是要醫鬧？ “不過話說回來，怎么樣也該結婚給老公生孩子的啊，這才是有個家。雖然現在有時候是麻煩了一點，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嘛，無論多大的困難，總會過去的嘛，人的一生哪有那么順利的？肯定要遇到溝溝坎坎，硬著頭皮頂住就過去了，不要總是害怕，擔心什么大崩潰大蕭條啊，沒有錢啊，物資不夠啊，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太悲觀了，其實想想辦法堅強一點，都能活過去的……” 越漫晶：那確實，活不過去的都已經死了，她們肯定沒辦法發表什么反對意見了。典型的幸存者偏見啊，這天真可愛的程度跟歷史決定論有得一拼了，自己活下來了，就覺得資源緊張大饑荒不是致命的，至于那些沒熬過去的人呢？寶寶表示沒看見啦！ 來到辦公室，越漫晶就和同事們說了這件事情，然后一臉唏噓地說：“當時拼命墮女胎拼兒子，如今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一聽到她說小孩子生病，我都替她愁，養孩子這件事累也就罷了，我最怕的就是那么幼小的孩子生病，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寧愿這病生在我身上，畢竟我是成年人，能夠堅持住，小孩子抵抗力太弱，很多事情又說不清楚，看著特別讓人著急?！?/br> 周君鷺坐在最前面的獨立座位上，說道：“中國兩千名兒童分配到的醫生才0.56名，事實上最少最少都要達到一名兒科醫生的比例，日本那邊好像是最高的，是四點幾，我們這邊是連最基本的標準都沒有達到?！?/br> 越漫晶一聽，真不愧是做常年做數據工作的，這數字記得真清楚，精確到小數點后面兩位，當然小數點之前都是零，稍微好記了一點。 而且越漫晶感到，周君鷺的情緒也越來越陰郁了，本來她作為部門領導，是很注意自己的情緒控制的，因為她要考慮整個部門的工作狀態，不但不能將自己的負面感情帶給同事，而且還要調整同事們的情緒，然而如今她雖然仍是不怎么說讓人心中發沉的話，表情言論卻也沒有那么明快了，今天越漫晶談起的兒童就醫的問題估計也勾起了她的心事，越漫晶知道周君鷺也有兩個孩子，如今流感高發季，她肯定也是擔憂的。 晚上，越漫晶回到家里，吃過飯后正坐在壁爐邊看書，忽然韓泳毅發了幾張照片在群里，越漫晶打開一看，原來是幾件復古襦裙，還有一件手做的薄呢大衣。 牛寶莉立刻驚嘆道：“哇！泳毅，你已經開始做這么復雜的東西了？我還說你的縫紉機買了兩年都沒動靜，如今終于發出成品來了，那大衣上的繡花是你自己繡的嗎？” “是啊是啊，有繡花機器，雖然是家庭用的，稍微小了點，不過熟練的話還是能繡出比較復雜的圖案?！?/br> 然后就是兩張繡花機和縫紉機的照片。 “啊泳毅，你那件大衣出讓嗎？我想要！”越漫晶看著那大衣的刺繡局部圖，立刻星星眼了起來。 姚遠珊也說：“親戚從老家帶了一些土織棉布，能不能幫忙做成幾件衣服來穿？我們想給小曦做兩件褂子，我mama也想要一套休閑服，春秋天來穿?！?/br> 韓泳毅很歡快地說：“好啊好啊遠珊，一會兒我去你家量一下尺寸，然后看看你們要什么樣子圖案的，漫晶你如果要這件大衣，就來我家試一下吧，看看合不合身?！?/br> 于是越漫晶很快便入手了一件嶄新的繡花呢子大衣，那一大團菊花是先在呢料同底色的布料上繡好，然后精細縫制上去的，看上去渾然天成，一點也不顯得生硬。 越漫晶穿著大衣在鏡子前左照右照，美滋滋地說：“泳毅，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簡直是專業裁剪縫紉，為了學這個，你一定花了很多時間。今后可方便了，要穿什么衣服就可以直接找你定制?！?/br> 韓泳毅笑道：“好呀好呀，我為了學這個，特意下載了許多教程呢，又買了一些布料來試做，前面都是用的很便宜的粗布，后面才敢用比較好一點的料子?！?/br> 牛寶莉也過來看越漫晶試衣服：“漫晶穿著這件玫紅色的大衣真是好看，我發現你穿紅的最漂亮，這個顏色特別襯你的膚色，雪白粉紅的，而且那精氣神兒也足，這樣鮮艷的顏色如果是彎腰駝背沒精打采的人穿了，恐怕就很別扭了。泳毅的技術真的是專業級別了，我本來還想著你身體不太好，沒有精神鉆研這些東西，哪知道竟然學成了，以后你就是咱們的裁縫了，要做衣服就找你！” 越漫晶一看：真好，內部經濟圈建成了！ 韓泳毅也笑了起來：“謝謝大家這樣支持，我會繼續努力學習的。其實從前我也沒什么心思去學這些東西，織毛衣還是讀書的時候和女友們一起湊熱鬧學的，工作后就沒有什么精力去學什么新的手藝了，然而這兩年卻好像突然重新變得年輕了一樣，覺得身上又有了力氣，也有了心情了，學生時代我就很喜歡做手工，時常擺弄一些小東西，如今好像又回到那個時候，只覺得每一天都充滿了新奇感，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浪漫了似的?！?/br> 越漫晶笑著伸手搭在她左肩上：“少女情懷總是詩??！” 牛寶莉見狀，很配合地搭住了韓泳毅的右肩：“人生永遠十八歲??！唉看我們現在這個造型，怎么好像拍電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