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紹興議和
第四十六章 紹興議和 轉過年來的二月,巧姑在法鏡寺里生下了白白嫩嫩一個女嬰,取名叫做阿金。潘嬢嬢抱著已經洗干凈的孩子,喜得眉花眼笑,嘴里不住地說著:“我的寶貝金孫??!” 那一天呂晴和商玦也跟著忙活了大半天,兩個孩子坐在馬車里一并帶了來,如今在法鏡寺里滿院子地跑。大寶小寶如今已經不能進入空間,她們兩個學說話學得很快,兩位mama生怕哪天就說漏了嘴。因為再不能進入空間那個大游樂場,兩個小姑娘好一陣哭哩,就好像強行斷奶一樣,不過為了長遠的考慮,終究只能等她們長大再說。家里前后那兩個院子她們已經玩兒膩了,因此今天來到這新奇的地方便分外興奮,跑到前邊看正殿中那花花綠綠的佛像,吱吱喳喳不住地說話,道是家里可沒有這么大個兒的漂亮人偶。 寺里幾乎所有的人都歡歡喜喜,只有嚴氏有些百感交集,暗想自己從前自負書香門第出身的女兒,然而比起這市井女子,卻也未必真的那么幸運,若是這一生一世都與娘家人在一起,可有多好,另外那姑娘穩穩當當一絲兒不亂的樣子,可不像是被男人花言巧語欺騙的凄慘模樣。 巧姑在法鏡寺又休養了一陣,孩子滿月后才一起返回家里,臨走時再三致謝法鏡寺的師父們,潘嬢嬢說好了今后年年燒香進奉,感謝師父們的一片慈悲心。 自此之后,呂晴商玦與潘嬢嬢一家走動得愈發勤了,兩家關系更為密切,從前潘嬢嬢來聯絡感情的時候基本上是不帶著巧姑的,從這時起,每次巧姑都一起過來。潘嬢嬢本來就是個走街串巷人老成精的人,當初一看這兩位郎君將女嬰轉成男孩,心中就有些疑惑,之后再看他們的說話行事,更加猜著了三分,所以去年巧姑借種生女的時候她才能比較篤定地去找兩人幫忙,如今兩家一起干了這件事,只覺得情分愈加不同,儼然有一點生死之交的意思了。 那邊呂晴商玦也是一樣,自從與潘嬢嬢母女合謀單身生育了一個歸屬娘家的孩子,對于大寶小寶性別被揭開的擔憂也減輕了許多,如今是雙方都幫過對方的黑忙,建立了一種惟妙的相互制衡的關系,這樣反而讓雙方的關系更加平衡,增加了彼此之間的信任度。 商玦有時候也覺得很有趣,看來真正的戰友就是大家一起做過“壞事”,這樣就真正成了一條船上的人,莫非這就是投名狀的由來?有時候商玦真的想把兩家做成世交的關系,這樣將來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另外兩家自此之后與法鏡寺的往來更加密切,年年清明節,商玦和呂晴都帶著大寶小寶到寺中拜祭先人,其中就有兩個孩子的生母姜氏;潘嬢嬢因為接生的獨門利器,家資日益饒富,也不斷地捐香油錢,三家儼然鐵三角的聯盟。這讓商玦心中更安穩了,生活在這個世上,只靠空間也是不行的。 之后的幾年里,商玦專心打理晴玦小廚,呂晴則制作識字卡片,準備教孩子們認字,潘嬢嬢的產科事業名頭越來越響,她是打算把這門手藝傳下去了,后人世代以此為生。 時光忽忽悠悠便來到了紹興十一年,這一天潘嬢嬢過來,商玦此時還在店里忙生意,沒有來家,只有呂晴在家里照顧兩個孩子,院子里五條狗竄來竄去,若不是潘嬢嬢時常往來,都是熟悉了的,定然連聲吠叫,一口咬了上去。 潘嬢嬢笑著說:“你家有二黑三黑它們幾個,等閑沒有小賊敢上你們家里來!” 呂晴笑道:“難得它們對大寶二寶這般好,整天陪著兩個孩子玩耍,如今倒不怎的纏我了。噫,二寶,你怎的又去吃奶?都五歲的孩子了,餓了便去奶羊那里直接吃,好羞羞的么!” 潘嬢嬢看到二寶正蹲在院子里那只奶羊身邊,把那奶頭擦了擦便往嘴里放,不由得也樂了起來,道:“這孩子還是這般憨生,可可兒的那奶羊也這般疼愛他,就這么任著他吃奶,倒把他當做了自己的羊羔一般。阿晴啊,今兒我來是想借用一下你當初給大寶二寶教識字的卡片,我當初第一眼看了就覺得好,那般方方正正的薄木片,上面貼的花花綠綠的畫片兒,還寫的有字,這般給孩子來看,識字便快了許多,也不那么為難了,虧你家怎樣想來的,就能做出這么個東西來?!?/br> 呂晴抿嘴笑道:“要說這還是阿玦的主意,也虧了我當初還學過兩筆畫,雖是畫得不好,勉強也能看了。也不必說什么借不借的,嬢嬢拿去用便了?!?/br> 潘嬢嬢和她一起進了屋子,一邊看她在起居室里翻撿識字卡,一邊嘆息道:“可惜你家是全男班,我家全女班,否則將來兩家便合請一個先生,也能省些錢?!?/br> 呂晴道:“這有何難?我看嬢嬢家里寬闊,過兩年我們便請一個先生來,嬢嬢家里騰出一個空屋子來,請先生在那里給孩子們講課。我聽說鄧妙華乃是一位著名的才女,如今孀居在家,靠給人家女眷授課度日,我們多多地給了束修,請她來給三個孩子教課,雖講究什么男女大防,然而孩子這么小,又是在你家里,怕的什么?我們兩家住得又不遠,往來方便,她們三個年歲相當,一起讀書,將來的情誼定然更加好了,我們兩家便這樣世代相交,患難扶持,豈不是好?” 潘嬢嬢樂得合不攏嘴:“可知好哩!我也正有這個意思,要說這世上,天還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當年的東京城何等熱鬧風光,我們這些江南的人都想到那邊逛逛,哪知道轉眼間便敗了,如今那金人也是隔三差五地往這邊打,知哪一天將這臨安城也占了呢,那時節豈不是要逃命么?兩家一起逃總比獨自逃要把握得多,再把法鏡寺的師父們也請出來,末法時代也講不得念經拜佛了?!?/br> 呂晴微微笑著說:“嬢嬢不必擔憂,不是說官家正在和金人議和,仿效那澶淵之盟,兩家劃江而治么?若和談能談攏,后面八成兒就不像如今這么著了?!?/br> 潘嬢嬢連連點頭:“的是的,總這么連年打仗也不是長久之計,早議和的好,越快越好?!?/br> 晚上商玦回來,呂晴和她說了打算和潘嬢嬢兩家合請一位先生的事情,商玦也覺得很不錯,笑道:“這下可好了,都是女孩子,不怕性sao擾!” 呂晴又說起議和的事情:“如今人心思定,打了這么多年,都打得煩了,連潘嬢嬢這樣不關心政事的也說議和好,看來議和是不得不爾了,只可惜當年被擄到金國的人卻恐怕再無返歸之日?!?/br> 商玦嘆了一口氣,說:“這也是很為難了,如今貧的極貧,富的極富,大片的土地都是一個大地主的,打仗就要燒錢,那么多遼餉都從農民身上征,今兒這個造反,明兒那個造反,再這么打下去,來個大爆發可就完了,因此官家的意思便是舍了江北那片地方不管,只保江南。這便是妻兒趙迎春,各自尋投奔,真到危急關頭誰也不顧上誰了,江北的人固然痛苦,然而也不能要求江南之人拼了自己的日子不過來幫她們,所以有時候國家民族真的有一點虛幻,大家都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如果談不攏也就不用講什么民族大義了。反正無論如何,決不當犧牲品?!?/br> “今兒早上看朝報,岳少保上了第四道奏折,拒絕了官家提拔他的開府儀同三司,另外三個將軍劉光世、張俊、韓世忠都已經接受了新官職,岳少保一心想著打仗,這可如何是好?讓官家何以自處?” 商玦一聽,媽呀,連續四次拒絕升遷,這可比十二道金牌還嚇人呢,這是自己往死路上走,岳飛確實是精忠報國,然而他這行為太不符合當今主旋律了,逆時代大潮而動是十分危險的。 又過了幾個月,這一天乃是紹興十一年臘月三十,是這一年的最后一天,前一陣岳飛父子果然被囚禁了,因此這一個除夕商玦也覺得有點不是味道。 大寶小寶吃完了年夜飯,安靜坐了一會兒便樓上樓下地跑著玩兒,商玦又喝了兩杯酒,頭腦里微微有點飄起來的感覺,這是大腦受到單細胞真菌排泄物的輕微毒害和損傷,她不由得念起一首詩:“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天南無雁飛?!?/br> 呂晴歪在一邊說道:“可憐道君皇帝在紹興五年便薨逝了,我們這邊直到紹興七年才曉得,現在欽宗皇帝倒是還活著,也不知道還能挺多久。道君皇帝那首詩寫得確實凄涼得很了,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至死也不能回到大宋的國土吧?!?/br> 商玦冷笑一聲,說:“他們兩個自作自受,就在那里蹲著吧,反正他們的兒子兄弟正忙著和金人議和,聽說當今官家倒是急著要把生母韋賢妃贖回來,欽宗皇帝與當今官家不是一個媽生的,他又曾當過皇帝,這下可麻煩了?!?/br> 第二天紹興十二年大年初一的早上,街上傳來朝報的叫賣聲,商玦打開大門買了一份,重新閂好門后一邊往房里走一邊瀏覽標題,只見頭版頭條就是“賜死岳飛”的大標題。 商玦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沒想到昨天大家都在歡度除夕的時候,岳飛父子被殺,可惜岳飛只有三十九歲,一起被處死的長子岳云也只有二十三歲,看來趙構為了議和已經不顧一切了,全盤答應了金國的所有條件,岳飛的死是重要一環,岳飛不死,合議不能成功。這就是“政治有風險,報國須謹慎”。 呂晴一看到商玦走進來時的面色,就知道有事情發生,連忙問:“怎么了?又有什么禍事了?” 商玦搖搖頭,將朝報遞了過去:“昨天在風波亭殺死了岳飛,秦檜在這里面出力不少,看來這件事的鍋都要他來背了,就算是幾百年后也仍然是jian臣有罪君王無辜啊,岳王廟里塑個跪像,只把秦檜拿來擋刀,皇帝隱身了?!?/br> 呂晴沉重的表情中添了一種莫名其妙:“你在說什么跪像哩,現在哪里有給秦檜塑像?岳少保怎么又成了岳王?” 商玦擺了擺手,道:“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慢慢看著便知道了,我忽然發現自己應該趕緊寫一本書,把自己知道的都寫下來,免得我們的大寶二寶將來坑在這上面?!?/br> 呂晴神情更加疑惑:“你擔心她們盡忠報國反而被害嗎?女子歷來都不能為官的,她們沒有這個危險?!?/br> “現在是沒有,只怕再過幾百年就有了,到時候什么階級革命救亡圖存都出來了,如果大寶二寶的后代跟岳飛似的那么赤膽忠心不顧自身,可是要坑,凡事都要多留個心眼兒啊?!?/br> 呂晴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陣發暈:“阿玦啊,你從前有時候說話便有點奇奇怪怪的,然而還沒有這么邪門兒,今兒我怎么覺得你跟東街的蔡神婆一般,從里到外這么玄乎?” 商玦沖著她一呲牙,說:“等我慢慢和你說,我要趕快把東西寫下來,這么多年過去,很多事情都有些忘了,這幾年我滿腦子都是菜譜,如今要撿一撿中國歷史世界歷史,雖然這是個架空仿宋,但大體應該還是不錯的?!?/br> 呂晴看了一遍報紙,進入樓上兩人共用的臥室,只見商玦已經擺開架勢開始寫了,那握筆的姿勢慘不忍睹,簡直就像握著一把鑿子。話說這么多年來商玦都沒有好好練過字,雖然倒是經常讀書,不過那一筆字可真的就是“麻麻地”了,還不時會有錯別字,有時候呂晴真好奇她是怎么能把書看下來的。 呂晴坐在商玦旁邊看了一會兒,忽然驚愕地說:“你是說再過一百多年,會有個叫蒙古的部族滅亡了金國,也滅亡了大宋?” 商玦點頭道:“宋元明清然后是民國,大概歷史次序就是這樣,中間當然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等我慢慢回憶,盡量多寫一些下來?!?/br> “你怎么說得跟真的似的?當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你是怎么曉得的,莫非是神仙托夢嗎?” 商玦暫時停了筆,嘆了一口氣,轉頭凝望著她,說:“阿晴,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和你說,我的魂魄是從千年后穿過來的嗎?” 呂晴大吃一驚:“你是說真的,不是哄我玩兒的?” “事到如今你還不相信嗎?隨身空間既然能發生,魂魄穿越就也不稀奇,不知道哪個外星科技把我的腦電波打包發送到這個時空來了,這是嚴重侵犯地球人人權的行為,我要向宇宙法庭控訴她們?!?/br> 呂晴看著她筆端不斷寫著的那些字,越看眉頭鎖得越緊,道:“按你說的,一百年后又是一場大戰亂大災禍,女真人掃蕩江北已經夠血腥的了,蒙古人是要將江南整鍋端了?” “嗯嗯,真的是坑啊,那時候又要聯蒙攻金了,就好像這一次聯金攻遼一樣,然后結局也是全盤COPY,蒙古順勢抄底了。話說阿晴你見過哪個王朝把同樣的屎吃兩回的嗎?三國時吳蜀聯合,不就是為了兩弱對一強?當然金國也是糊涂,不曉得對南宋客氣一些。不過那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了,我們這一代是不會倒霉了,大寶二寶應該也趕不上,但是我們孫女的孫女就有點懸,我現在提前寫下來讓她們防備著。還有別信什么‘崖山之后無中華’,關漢卿在元朝蒙古人統治下照樣吃好喝好玩弄妓女,銅豌豆就是老嫖客的意思,才不是后世‘革命文人’給篡改的什么表現風骨氣節鐵骨錚錚,千萬別被那些人給騙了。我現在發現文人最能騙人,大寶二寶還有我們的后世孫女們千萬要小心,不要被男文人那些花團錦簇聲淚俱下哭著喊著的文章給騙了,女人還是先心疼一下自己吧。這一點我倒是不太擔心二寶,她最喜歡的是趕羊逗狗,大寶倒是對詩詞很是喜歡的樣子,整天念什么‘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可千萬別掉進去?!?/br> 呂晴看著商玦那一副巴不得把幾百代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的憂心忡忡的樣子,真的是為人母親祖母的使命感啊,簡直像個守護神一樣,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靈魂,她相信商玦的魂魄一定會一直飄在空間里看護著后代孩子;其實自己也是一樣,看到了商玦寫的這些,呂晴對于未來也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