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重逢

    天亮了，房車仍然在行駛，雖然速度很高，內部卻很平穩。

    何重邁抱著初澄走到駕駛室，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眼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物，慢慢地說：“他變了，從前他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他是一個思想很開明的人，不執著于后代，支持單女生育，還會嘲笑那些繁殖狂，說他們太自戀，覺得自己的基因優秀到不傳遞下去就是全人類的損失。但是看看他昨天晚上，他和他從前所嘲諷的繁殖狂沒有什么不同，難道末世讓人的精神世界中只剩下繁殖了嗎？”

    “世界變了，人也會變，從血親聯盟來講，他現在可以說是孤身一人。昨天晚上大家沒有開槍就算是好的，韓沁那個人很不錯?！睅煻鞍衍囁偕晕⒎怕艘稽c。

    “我真的不知道將來要怎樣和初澄講他這個人，說她的父親在和母親爭奪孩子嗎？如果初澄知道我趕走了她的父親，她會怎么想？”

    “他提供了一半基因這沒錯，但是后面孕育生產都是你完成的，照顧和保護初澄是我們一起做的，初澄屬于我們。是的，可以說我們的確剝奪了歐陽云鶴為孩子出力的權利，但他并不是理所應當就有這個權利的，這并非天經地義。是否給他這個權利，應該由母親決定?！睅煻笆痔谷坏卣f，“而且，我們對她們那個團隊毫不了解，她們的人也太多了?！?/br>
    遙遠地方的一片樹林里，幾個人正在走著。

    一個男人冷冷地譏嘲道：“很偉大啊，和平使者，昨天晚上雙方沒有火并全都虧了你。真有同性之愛，為了讓何重邁保住‘她的孩子’，所以我們自己離開了房車。所以現在我失掉了自己的孩子，又可以心無旁騖了是嗎？”

    韓沁停住腳步，目光從歐陽云鶴臉上掃過，又看了一下其他三人，平靜地說：“我建議和平地離開房車，不是因為要死守你和我的關系，也不僅僅是為了回報她們，而是難道你們都沒有想過，那輛房車停在那里這么久，那些爬山虎顯然那也長了一兩年了，外面根本沒有出入痕跡，她們在里面是怎樣生活的？”

    身后幾個人一陣吸氣聲，那少年登時打了個冷戰，說：“難道那是一輛鬼車，她們全都是鬼？”

    韓沁轉過頭來繼續走路，一邊搖頭一邊無奈地說：“秀源，你鬼故事真的看多了，那都是不存在的，我的想法是，那里面有一些我們無法理解的技術，我們恐怕無法和她們對抗。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

    韓沁一腳踹倒從樹后鉆出來的行尸，然后一刀了結了它，轉過頭來說：“提防行尸，保護自己?！?/br>
    其他人都默默點頭，只有秀源卻仍然腦洞大開地幻想著：“可能是她們早就已經死去，但是靈魂還是眷念著人間，于是就找到一輛廢棄的房車開到這里，不對，或者她們的親人給她們燒了一個房車紙模，她們在陰間接到了那個紙模，幻化成了真實的房車，然后巧遇了我們，救了我們。如果當初有人燒給她們一座莊園會怎么樣？也可能我們就會看到一個被高高的石砌圍墻圍繞起來的好像歐洲古典農莊一樣的地方，鑄鐵的大門，里面跑滿了牛羊雞鴨，磨坊正在工作，風車在不住地轉，然后她們邀請我們進去，我們感到很幸運，居然在滿是行尸的末世會有這樣一個桃源一樣的地方，結果那里是鬼鄉……”

    歐陽云鶴皺眉道：“別再想了，那是不可能的，她們都是活人，我的孩子還活著?！?/br>
    房車駕駛室內，師冬野看著前方的道路，說：“現在我們該去哪里呢？要不要再找一個地方停下來，然后重新種植藤蘿？”

    何重邁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一直這樣躲藏，我真的有點厭倦了。其實我很想看看青森療養院現在怎么樣了，可能那里現在已經是一片廢墟，就象我們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本來也很堅固的營地一樣，回到那里也只是徒增傷感，不過還是很想知道那里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末世以來，除了你和莉絲，只有末世初期那個團隊讓我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雖然后來那里也開始變得危險?！?/br>
    師冬野點點頭，回頭沖著后面的佟莉絲說：“莉絲，我們想去末世剛開始時的一個營地，結核病療養院，你覺得怎么樣？”

    佟莉絲走過來說：“只要不下車，全都無所謂?！?/br>
    師冬野笑道：“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來，讓我們聽一下音樂吧！”

    師冬野打開音響，房車里回蕩著快節奏的英文流行音樂，歌詞師冬野基本上聽不懂，只能偶爾聽出幾個單詞，但是那種活力卻讓她感到振奮。

    寬闊的公路上空空蕩蕩，這一段路顯然是被人清理過的，基本上沒有拋錨汽車擋路，因此房車開得十分暢快，再加上車內的音樂，連何重邁的心情也改觀了，說了一句“有一種走進歐美片場的感覺”。

    她們在路上走了十幾天，一路上不住地辨認方向，有時前方道路不通，還要返回來重找路徑，這一天高處的道路指示牌終于顯示出“羅山”的字樣，師冬野和何重邁高興得不由相互擊了一掌，師冬野“耶”地歡呼了一聲，“終于回來了，如果天舒看到初澄，該是多高興??！還有蕙蕙、張阿姨、柯豪、段佩，不過戚威和他那兩個幫兇我是實在不想再看到了?！?/br>
    “誰不是這樣呢？”何重邁笑著說。

    午飯的時候，兩個人就給佟莉絲講從前的事情，大部分情節前些天都說過的，不過有時她們會想起當時的一些新鮮細節，佟莉絲就這樣一遍一遍聽著，覺得對于那個療養院中的團隊也有了一種親切感，雖然這段歷史是屬于何重邁和師冬野的，自己并沒有參與，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了那種隔膜感。

    不過如今佟莉絲擔心的是，當她們到達療養院大門前，看到的會是什么？如果也像路上無數個被廢棄的營地一樣，大門倒塌，圍墻燒毀，房屋的門窗破碎，滿地血跡和彈殼，行尸在院子里和房子里無目的地游蕩……佟莉絲決定如果這種場景真的出現，自己一定要立刻開車帶著其她人離開那里，免得大家太過傷感。

    沿著山路上山，道路兩旁的風景依稀熟悉，師冬野和何重邁不由得回憶起當初駕著車從療養院逃離的情景，不過這時候一縷傷感難免襲來，那時候何重明還在。

    前方就是療養院，突然師冬野的耳朵豎了起來，一陣槍聲傳來，前面有人在開槍！

    “是行尸還是活人？她們被誰攻擊了？”何重邁緊張地猜測。

    “不知道，現在只能盡快趕到那里看看，如果是行尸，我們試一下把那些家伙引開，或者是直接開進去把她們接出來，如果是活人……”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如果有暴徒攻擊自己的團隊，那么自己也要開槍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首先弄清楚那里面到底是誰，如果療養院的人已經換了，可能就要重新考慮?！辟±蚪z冷靜地說。

    師冬野點頭道：“你說得對，如果張天舒她們已經離開了，戚威那幫人在里面，我們就不用擔心了。啊對了，當初天舒給過我們一個步話機的，我應該一直放在駕駛室，就在這幾個盒子里，雖然沒想到將來真的會有多大可能用到，但還是收得好好的，一定沒有丟，在哪兒呢？讓我找找……啊，就在這里！電池還有一點電，等我和她們聯系一下?！?/br>
    療養院外不遠處的樹林里，師冬野對著打開通訊頻道的步話機不住地說著：“我是師冬野，里面是誰？請盡快回話！天舒在嗎？唐叔叔張阿姨？段佩、蕙蕙？我是師冬野，有人聽到嗎？……”

    過了一會兒，步話機里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一個女子對著步話機喊道：“我是張天舒，冬野真的是你嗎？你周圍還有誰？武文杰兄弟兩個帶著人來攻給我們，他們馬上就要進入樓里面了！”

    旁邊的何重邁也聽到了，兩個人的神情立刻都繃緊了，師冬野放下步話機發動引擎立刻往療養院趕去，療養院門前，只見大門已經被撞倒，二十幾個人正使用自動步槍甚至還有一挺機槍向著樓房掃射，房屋里面不斷有人在還擊，雙方的戰斗十分激烈，雖然師冬野不是軍迷，但是也可以看出攻擊者的活力明顯強于防守者。

    房車從大門呼嘯而入，筆直地向那cao控機槍的人撞來，何重邁和佟莉絲透過窗口向兩旁射擊。房車一下子將機槍手連槍帶人撞飛在空中，師冬野可以聽到有人在痛罵：“混蛋！開車撞人啦！惡意肇事！”

    房車在寬闊的院子里橫沖直撞，子彈從車里傾瀉下來，攻擊者的隊伍很快被沖擊得七零八落，槍聲頓時低落了下去，而此時樓房中的守衛者的壓力陡然減輕，反擊的火力變得猛烈了起來。

    師冬野透過駕駛室的車窗，看到了久別的武文杰和武文聰，這兩個人如今悍氣十足，從前還多少掩飾一些，如今則毫不遮掩，赤裸裸兇暴強橫，她看到武文杰沖著房車吐了一口唾沫，而武文聰則百忙之中豎起了中指。

    “撤退！撤退！”兩個頭領帶頭向停在院子里的車跑去，準備開車離開，其他殘存的人也紛紛找車。

    師冬野腦筋一轉，開著房車直接堵在了大門口。很快武文杰那輛奔弛越野車就撞在了自己的車身上，只聽外面一聲巨響，師冬野透過車窗向后一看，只見那輛車在強大反擊力的作用下向后翻了過去，在地上連翻了幾個跟頭，還撞在了隨后開來的一輛車上，兩輛車撞在一起，爆發出一陣火花，然后火光就亮了起來。武文杰從車里艱難地爬了出來，此時他滿臉是血，何重邁瞄準了他，一槍打在他的頭部，只見武文杰身子一軟，癱倒在那里再也不動了。

    四周的圍墻沒有怎樣破損，剩余的攻擊者眼看開車逃命無望，有人想要疊成人梯爬墻逃走，可是很快墊在下面的人就被子彈打得歪倒在地，踩著他的肩膀正往上爬的同伙一下子栽落下來，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才重新站起來。

    樓里的人端著槍走了出來，邊走邊不住攻擊，場地中的暴徒越來越少，有兩個人眼看情況無法挽回，竟丟下武器舉起兩只手跪了下來。

    師冬野看到蕙蕙用槍逼住其中一個人，將他落在身邊的槍踢到一旁，然后撿起來背在自己肩上，柯豪則將另一個人完全解除武裝。

    都是老熟人??！雖然正在追擊暴徒的人之中有幾個自己不認識，但還是有許多熟悉的面孔，一時間師冬野只覺得時光倒流，仿佛回到了大家相遇之初。

    療養院中的槍聲終于漸漸平息下來，師冬野何重邁和佟莉絲都下了車，雙方匯合在一起。團隊中曾經熟識的人彼此擁抱在一起，佟莉絲則牽著初澄的手站在一旁看著。

    張天舒如今更加成熟了，表情也更為堅毅，她抱起初澄，臉上終于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們做到了，孩子順利生了下來，母女平安，而且一直堅持到現在，只可惜重明……”

    何重邁臉上的悲戚一閃而過，問道：“其她人怎么樣？沒看到唐叔叔，還有段佩關濤她們呢？”

    張天舒輕輕搖頭：“我爸爸死了，段佩也死了，關濤我讓他留守在房子里，他現在是我們的人，鄭冰死了。自從你們離開之后，發生了很多事，蕙蕙殺死了戚威，利用的是行尸病毒感染；武氏兄弟很機靈，馬上發現不對，逃走了，之后很久都沒有動靜，我們以為他們就這樣永遠離開了，可能另外組建了營地，也可能是死在外面了，哪知今天竟然帶人回來襲擊我們，如果不是你們回來幫忙，我們可能就要被迫放棄這里，那樣的話損失慘重，我們現在有幾十個人呢?！?/br>
    見師冬野望著周圍打掃戰場的人，張天舒苦笑了一下：“不過戰士很少，大部分是老弱病殘，她們找到了這里，我們不能拒絕不理。不過在這里大家各盡所能，營地仍然能夠維持下去。你們這次回來，打算重新合并在一起嗎？我們很需要你們的力量，另外我們這里有醫生，有教師，阿婷是幼教出身?！?/br>
    張天舒指著一個扎著利落馬尾正在給重傷的暴徒補刀的女子。

    師冬野看著何重邁，問：“你覺得怎么樣？初澄一天天長大了?！?/br>
    “或許我們可以，先留下來一段時間看一看?！焙沃剡~點頭道，“莉絲你認為呢？”

    佟莉絲說：“可能外面又有行尸來了，有東西在拍房車的門?！?/br>
    幾個人進入房車透過窗戶一看，只見外面絡繹不絕地走來一群行尸，看那樣子足有上百個，蕙蕙恨恨地說：“方才的槍聲把它們都吸引過來了，后面的還在過來，現在鎮子里的行尸一定已經空了?！?/br>
    張天舒說：“這樣子我們暫時不能把大門重新立起來?！?/br>
    師冬野道：“我把車開出去從外面堵住正門口，你們在里面把金屬門修好，張阿姨一定行的；然后我們一起把外面的行尸清理掉，你們看這樣可以嗎？不過中間可能會漏進來一些行尸?！?/br>
    “沒問題，幾只十幾只我們都搞得定，辛苦你了冬野?！?/br>
    人們從房車里退出去，手拿武器在院子里做好準備，房車隆隆地開動起來，穩穩地掉了個頭然后直沖門口，在門口又改變了方向，車身橫在門外，死死地堵住了進入通道。過程中果然有十幾只行尸從縫隙擠了進來，張天舒等人拿著撬棍鋼鏟干凈利落地將那些行尸全都打倒在地。

    房車的車門對著大門缺口，張天舒蕙蕙柯豪等人通過打開的車門進入房車，然后沿著樓梯上到車頂，太陽能電池板已經升起，她們站在透明天臺上，手搭涼棚望向遠方仍然源源不斷地走過來的行尸。

    柯豪飛快估算了一下數字，說：“最后的數目可能會達到五六百?！?/br>
    張天舒笑了一下，精神振作地說：“沒關系，冬野說房車絕對堅固，不會有問題，我們只要站在這里清理所有趕過來的行尸就可以了，這周圍的行尸不會無窮無盡，無論如何，如今我們的生活又掀開新的一頁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