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夜之判

    人們進入院子，蕙蕙本來滿臉笑容地剛說了一句：“你們回來了！”但馬上就驚奇地盯著中間夾著的那個人：“你是誰？”

    那個人臉上掛出充滿親和力的微笑：“嘿美女，我叫關濤，從前是搞化學的，我和我的同伴在外面躲避喪尸，但是她被行尸抓到了，我也差一點死了，是你的朋友們救了我?？上麋俏业泥従?，災變前我們就認識，她是個好人?！?/br>
    說到后面，關濤的神情又變得沉痛起來。

    蕙蕙似乎是想到了從前的事，表情立刻黯淡下來，頗有同感地說：“是的，在災變剛開始的時候，有一天我鄰居家里的東西快吃完了，她去超市買食物，結果路上遇到了行尸，雖然警察很快就過來把那個行尸擊斃了，但是我的鄰居還是死了?！?/br>
    武文杰問道：“你怎么知道她家的東西是快吃完了還是已經吃完了？可能已經餓了兩天了?！?/br>
    蕙蕙搖頭道：“知道她死了，我去她家看過?！?/br>
    然后她很快轉換了話題，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卡片，對師冬野說：“冬野，看，我在抽屜里找到了這個，貼在你的車上好不好？這樣一下子就能認出自己的車來，圖案也很合適哦！”

    師冬野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個卡通美少女的貼紙，穿著公主裙的女孩手里還拿著一根晶晶亮的魔法杖，師冬野從前從不弄這些玩意兒，但是如今的心情有所改變，忽然間覺得這種貼紙也很有意思，是一種新的生活體驗，便笑著說：“謝謝，估計是這一家的小孩子買來的?！?/br>
    她走到自己的車邊，找了塊抹布把車身都擦了一遍，準備貼卡通貼紙的地方反復擦了三遍，那塊地方比其她金屬皮都格外光亮，然后師冬野就撕開膠紙，對準位置就小心地貼了下去，還特意傾斜了一個角度，讓那鑲著假鉆的魔法杖更顯得俏皮了。

    蕙蕙見她接受了自己的禮物，非常高興，繞著小車走了兩圈，雀躍地說：“真的很好看，顏色也很搭，咖啡色的車子一下子顯得活潑起來了呢！”

    師冬野看著自己車身上的新裝飾，也覺得很有趣，點頭笑道：“是的，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六歲，那個年紀回想起來簡直就是夢幻?！?/br>
    何重邁也走過來，歪著頭打量著，忽然笑道：“從前有人和我聯系過可以在我的車身上做廣告的?！?/br>
    師冬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對，應該在我們的車子上噴點漆，比如蜀城川菜館、夢真藝術攝影之類，末世的廣告費應該不便宜吧，畢竟我們是在行尸叢林中兜風?！?/br>
    蘑菇泡在水盆里，傘面下每條褶皺都經過了清洗，保證里面沒有泥沙，那邊臘rou也已經用開水燙好，和蘑菇一起下鍋燜燒，另外還有一盤白砂糖拌西紅柿，一盆白菜湯，一碗燒茄子。這一家有一個小菜園，還沒有被行尸踐踏過。

    大家一起動手把飯菜都端上了餐桌，關濤觀察了一下，也洗了手來幫忙，他正想拿那個裝滿米飯的電飯煲，師冬野客氣地說：“這個我來吧，你拿這個瓶子就好?！比缓髮⒔锹淅镆黄俊帮垝吖狻毕憷濒沟尼u菜瓶子塞在他手里。

    關濤將那個小巧的玻璃瓶在手里掂了掂，看了一眼正在忙碌準備吃午飯的眾人，便拿著瓶子進了客廳。

    有點不自在地坐在塑料凳上，餐桌雖然不小，但是十五個人圍坐在一起仍然是很擁擠的，和一群剛剛認識的人這樣擠在一起吃午飯，讓人總是感到一時間難以適應。不過好在那個叫師冬野的女人和另外幾個女男是用的大號飯碗，她們將菜澆在米飯上，然后又喝了幾口湯，就走到一邊去吃飯了，餐桌上變得稍稍寬松了一些。

    關濤有點心驚rou跳地夾起一片蘑菇，和著一片臘rou，兩個都丟進飯碗里，然后他單獨將蘑菇又夾起來，瞇著眼仔細看著，說：“啊哈，這是野蘑菇是嗎？野蘑菇味道特別鮮，比人工種植的鮮多了?！?/br>
    柯豪看了他一眼，說道：“是的，如今蘑菇是我們的重要食品，和野菜一樣，很多時候我們都靠它們生存，盡量節省密封食品，只要那些罐頭、真空塑料包裝還在保質期內。冬野采摘野菜蘑菇是一把好手，錦榮戚威他們也都很行?！?/br>
    關濤聽出了他話里隱含的意思，有些為難地說：“我并不是懷疑你們的能力，只是，我經歷過這種事。當時我們幾個朋友鄰居一起結伴逃離城里，到了郊外，隨身帶的食物都吃完了，于是有人就提議采蘑菇來吃，當時剛下過一場雨，林子里長了很多蘑菇，我們其她人都不同意，想去遠一點的地方找些食物，但是那一家的男人卻很有信心的樣子，還說不能讓他的老婆孩子挨餓，于是她們就去采蘑菇了，我們幾個人走了很遠的路，找到一點掛面，回來用鹽和雞精煮了來吃。那時那個男人一家已經采了許多蘑菇，他很懂得地正坐在那里分揀，將他認為是有毒的蘑菇丟掉，然后看我們白水煮面，就笑著問我們要不要加一點蘑菇，這樣味道更好一點，不需要雞精提味也會很鮮。我們說不用了。

    那天的晚飯，她們一家吃得很開心，他妻子一邊吃烤蘑菇，一邊夸贊自己的老公有本事，知道該怎樣分辨毒蘑菇，這樣就可以在野外燒烤，這簡直就是一個加長版的野營旅行，烤蘑菇烤野菜，蒲公英什么的絕對是無毒的，以后還可以抓野兔來做烤兔子，如果找到水塘，還可以釣魚，找到這樣一個老公真的是自己的福分。吹捧得真rou麻，我看那個男人當時簡直要飄起來了，似乎已經忘了現在是末世，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了。

    但是我們卻都不很放心，那天晚上大家都睡在車里。果然，到了半夜的時候，就看到他家的帳篷突然掀開了，那個男人先從里面走了出來，搖搖擺擺的，接著他家的孩子也出來了，他們兩個沖著最近的那輛車就走了過去，撲到車身上猛拍玻璃，車里的人用手電一照，只見他們的臉色全變了，完全就是喪尸，這時候其她人也醒了，大家都看到了，于是我們連忙開車連夜離開了那里。明瑛說，她看到那個女人后來也出來了，也成了喪尸，她應該是最后一個變成喪尸的，可能是因為晚飯吃得比較少的緣故，一直讓丈夫，讓孩子?！?/br>
    師冬野一邊聽著他的敘述，一邊腦補當時的情節，只覺得那個黑夜真是驚心動魄，她對關濤說：“幸好你們很機警，否則那個營地的所有人可能都會在那個晚上變成喪尸?！?/br>
    關濤心有余悸地說：“我們也覺得很幸運，幸好當時大家都很小心，可能是有點嚇怕了吧，萬事總喜歡往壞處想，所以才預防了那次的危險。從那以后，我們絕不敢亂吃野外的東西，除了像蒲公英、莧菜這一類絕對確定沒毒的東西才采來充饑，因此經常挨餓，總是半饑半飽的。但是我們的人終于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我和明瑛兩個，今天她也死了?！?/br>
    段佩這些天來一直情緒沮喪，這時她終于打起了一點精神，說：“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想開點，總能找到新聯盟的?！?/br>
    關濤的臉色稍微安慰了一些，抬頭笑了一下，道：“你說得對，幸好遇到了你們，謝謝?！?/br>
    下午，除了崗哨之外，其她人都休息了，明天她們就要繼續上路。附近沒有行尸，自從災變以來難得的安靜，有幾個人就去睡覺了，享受這愜意的午睡。關濤在院子里溜達了一會兒，也進去找了個位置，從背包里拿出一條臟兮兮的塑料布放在地上，躺上去翻了幾個身，終于也睡著了。

    外面的光線變得明媚之中帶了一種莫名的慵懶，師冬野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然后看了一下床頭的鬧鐘，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悠閑安適了，即使在末世前，自己每天也都是寫稿子，要么就是在上班，這樣睡下午覺的機會也是不多，當時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后面緊緊追趕自己，如果想到要在白天睡上幾個小時，自己都會有一種負罪感，浪費時間就是犯罪啊┑(￣Д ￣)┍

    她在床上又賴了一會兒，這才起來洗了一把臉，將臉上浮出來的皮脂洗掉，然后走出車子，見已經有幾個人正蹲在院子里修整工具武器，或者是看書。

    關濤也在那里，正在整理自己那一點可憐的家當，背包里的東西全都翻出來了，只見有兩件襯衫，一條空調被，幾包吃的東西，除此以外就沒了。段佩正在將一個不銹鋼飯盒遞給他，以補充他那凄涼的儲備。

    師冬野走到他身邊，問道：“你是化學專家？你知道怎樣做燃燒瓶嗎？”

    “你是說莫洛托夫雞尾酒嗎？很簡單，把汽油或者乙醇，也就是酒精裝進玻璃瓶，裝半滿，瓶口用塑料橡膠封上，瓶口上扎塊布，布條的一部分伸進瓶子里，就完了。要用的時候點燃布條，丟出去就可以，殺傷力很大的。不過行尸不會懼怕火焰的?！?/br>
    “可以把它們引到一個耐火建筑里，或者如果有人攻擊我們，也可以用這個對付他們?！?/br>
    關濤看著她，點頭道：“你考慮得很長遠?！?/br>
    晚飯仍然是很豐盛的，然后大家聊了一會兒天，師冬野就回到自己的車子里，雖然準備度過一個悠閑的晚上，但是外界監控系統卻一直沒有停。

    她打開新得到的電紙書看了一會兒菜譜，計劃著今后外出的時候應該收集一些什么調料，忽然墻壁上一閃，一段影像出現了，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下來，光線昏暗，只能看到有幾個人影從后面悄悄走了出去，正在林間晃動，師冬野瞪大了眼睛，看到那幾個人的背影似乎是戚威、武氏兄弟和關濤。她感覺有些詫異，天這么晚了，一般來講末世規則是夜間盡量減少出門，除非迫不得已，但是這幾個人現在是出去做什么呢？

    戚威四人越走越遠了，進入林中深處，他們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師冬野聳了聳肩，實在想不明白他們這么晚出去有什么事，便關掉鏡頭，繼續看書。

    第二天早上，師冬野精神飽滿地起了床來到外面，有一些人也已經起來了，開始忙著做早飯，收拾東西打包裝車，今天她們就要啟程出發了，向著羅山前進，如果沒有意外，明天就能到達了。

    這時關濤揉著眼睛走了出來，師冬野一看他的樣子就覺得有點詫異，只見關濤滿臉疲倦，眼睛里都是血絲，似乎整晚都沒有睡好，師冬野腦子急轉，關心地說：“關濤，你的狀況好像不太對，昨天晚上打了一整晚喪尸嗎？”

    關濤笑得有些勉強，說：“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沒睡好?！?/br>
    “哦哦，白天路上如果比較單調，可以睡一下?！?/br>
    關濤略有些敷衍地點著頭，沒有再說其她的話。

    早飯之后，一切物品都整理好了，農舍里有一些種子，她們也收在包裹里，然后車隊就啟程了。

    關濤坐在柯豪和段佩的車里，起先聊了一會兒天，如今駕駛規則沒有那么嚴格了，開車的人居然也參加聊天，畢竟現在她們除了要擔心路況和行尸，不需要再顧忌行人和交通規則了。

    但是聊天畢竟不能一直持續下去，關濤感覺有點累了，便靠在車后座上閉了眼睛打盹。雖然表面上似乎是在打瞌睡，但是他的腦子卻一直無法放空，昨天入夜之后的那一幕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一遍又一遍地強制放映，就像喪尸的嚎叫無法拒絕，讓他感覺難以克制地悚然。

    “哦，不不，不要再走了行嗎？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很危險的，如果這時候有行尸撲出來，我們會被吃掉的?！?/br>
    “你小子怕什么？我們身上都有槍，突突一陣也夠它們受的。你膽子真夠小的，既然這么膽小，為什么敢害死宋明瑛？”

    武文杰的話讓關濤的脊背立刻起了一層雞皮，他脫口而出：“不是我，我什么都沒干過，宋明瑛是自己被喪尸抓住的！”

    戚威一把將他按在一棵樹上，右手緊緊揪住他的領子，冷笑道：“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傻子？這張照片是宋明瑛皮夾子最里層的，上面是你和她的合影，背景還印了一顆心，你們兩個不是夫妻就是男女朋友，充的什么鄰居？她那幾句‘畜生、混蛋’也不是在罵行尸，那是在罵你呢，是你把她推到行尸嘴邊去的吧？還是看到她被抓住了，轉身就跑？看看這張照片，小子笑得挺美啊，在床上爽翻了吧？”

    戚威把那張小巧的照片直直地戳到關濤眼前，武文聰在一旁用手電給他照著，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關濤一看到那張照片，身子一抖，骨頭立刻軟了下去，垂了頭哽咽起來。

    武文杰拔出匕首猛地插在他頭邊的樹干上，陰森森地說：“你趁早老實說，別和我們玩兒花樣，有一句假話，我就把你綁在這里喂行尸，總會有過路的行尸從這里走過的，它們看到你，會怎么樣呢？”

    關濤身上使勁哆嗦了幾下，驚恐地抬起頭來，說：“大哥，別這樣，我都說！明瑛是我女朋友，我們一起逃出來的，不過她前兩天扭了腳，走不快，我一直幫著她，但是今天我們遇到了那么多行尸，實在頂不住了，我……我想著死兩個不如只死一個，女朋友也不過就是那么回事兒，又不是和我親生的，我就先跑了。其實我也不算是害她，畢竟不是我把她推到行尸堆里去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她跑不快能怪誰呢？好吧，我承認我膽小，我是個慫貨，但是當時我真的太害怕了，我不想被吃掉！”

    看到關濤終于哭了出來，滿臉都是鼻涕眼淚，戚威似乎是感到滿意了，松開了揪著他領子的手，輕蔑地拍了拍他的臉，說：“我一猜你就是這種人，你果然是，只有三只怪物，你就拋下了同伴。你這樣的人看似膽小，但是關鍵的時候會害死很多人，包括你自己，隊伍里事實上不應該留著你，你這種人就應該在外面自生自滅，第一批被淘汰掉。不過誰讓你會化學呢，還算有點用處，我們可以留下你，這件事也不告訴別人，否則想想吧，現在對你有著慈母心腸的段佩會怎么樣？還有孟錦榮、師冬野、何重邁她們呢？那個時候大伙兒的眼神就會讓你感覺有十幾只行尸在你渾身上下撓啊，撓！”

    “不不不，求求你們千萬不要說出去，我發誓今后絕不會再干這樣的事情了，求你們相信我！啊，你們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照做！”

    戚威三人笑著彼此對視了一眼，將關濤提了起來，戚威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拿出一片紙巾遞給他，說：“趕緊擦擦你那臉吧，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忒邋遢了，好像個討飯的一樣。你要記住，你是和我們在一起的，如果敢反叛我們，那就不僅僅是老底被揭穿的問題，我們會要了你的命的?！?/br>
    關濤拿著紙巾糊著臉，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