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如真似幻

    冬至這一天是周三，本來這一天按照家鄉的風俗是應該吃餃子的，只是今年蘇霓想要變化一下。南方這邊是吃湯圓，蘇霓不是很喜歡，冬至前兩天上網查了一下，就選擇了羊rou湯，這個據說是四川的風俗。

    周二那天晚上連夜殺了一只羊，到了周三中午，蘇霓回到家里，一進空間就直奔廚房，將已經浸泡了一個小時的羊腿rou撈出來切塊，然后又放進冷水盆里泡著，自己就回到起居室吃飯。十分鐘后，蘇霓看著手機上時間到了，放下正在吃著的午飯重新回到廚房，把羊rou撈出來，這時羊rou里面的血水都已經泡了出來，她將羊rou和著蔥姜一起放進湯鍋里，蓋了蓋子就開始大火燒燉。

    冬至下午沒有太多的事情，可能許多人也在家里準備過節吧，蘇霓因此得以準時下班，她回到家里，很快燒了一鍋米飯，然后伸手一按旁邊灶具上的開關，電子灶具上的“保溫”鍵就熄滅了。

    蘇霓將砂鍋從爐具上端下來，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晚飯很快就擺好了，中間是一鍋乳白色的羊rou湯，湯里除了羊rou胡蘿卜白蘿卜，另外還有兩顆棕紅色的山楂丸，要說空間中是有幾棵山楂樹的，每到深秋就會結出一顆顆核桃大的紅彤彤的果子，蘇霓也摘了一些存在廚房籃子里，只是鶴壽堂的藥柜中還剩有許多山楂丸，蘇霓便取了兩顆用來燉羊rou，正好里面除了山楂，還有糖和蜂蜜，倒是一味好調料；砂鍋前放了一小碗米飯，旁邊一小碟醬菜，另外還有一壺剛燙好的黃酒。

    蘇霓坐在那里一邊喝著溫熱醇厚的黃酒，一邊吃著羊rou湯，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周圍一片安靜，可惜的是今天沒有下雪，如果此時有雪花一片片從天空中無聲地飄下來，那意境就更美了：房中橙黃色的燈光灑落在石基上、庭院中，光影之間，雪片不間斷地落下來，在泥土上、甬道上鋪開點點白色，也有一些隨風飄到石頭基座上來，在石臺上點染上片片白花。

    這種精致的靜謐之美讓她一瞬間想到了日本。

    蘇霓一邊喝酒一邊在頭腦中描繪著那一副美麗的圖景，那酒又很甜，“蜜水兒似的”，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兩杯，當時不覺得有什么，但當她收拾了碗筷又洗了澡，回到空間中靠坐在床上刷了一會兒網頁，頭就有點昏昏然了起來，身上也覺得輕飄飄的，仿佛地心引力在漸漸失效一樣。蘇霓知道，自己是有點醉了。

    她的身子漸漸往下滑，沒過多久就半躺半臥了，手拿著平板又刷了一會兒微博，酒勁逐漸涌了上來，蘇霓感覺自己應該很快就要躺倒睡覺了，冬至之夜早一點睡，酣酣沉沉地一覺睡到大天亮也是不錯的過節方式。

    就在她準備下床關燈的時候，蘇霓忽然看到這樣一條消息：“為了反擊西方文化的入侵，某某學校黨團委號召同學們抵制圣誕節，所有專業系的圣誕晚會一律取消，校園內不允許以任何方式慶祝圣誕節，望同學們周知?！?/br>
    蘇霓頓時就是一愣，這是要和西方完全劃清界限的意思？這到底只是個別學校機關的做法，還是準備推行到全國？那么今后是不是只過中國的傳統節日？這倒是正好配合著如今復興傳統文化的風潮，外面的東西一律不許進來，中國的東西都要興起，而且還是越古老越好的那種，什么弟子規女德這兩年都炒起來了，然而歷史最悠久的是母系文化啊┑(￣Д ￣)┍

    一想到自己今天剛剛興高采烈地過了一個冬至節，轉頭就看到有人在鼓動抵制洋節，蘇霓心里就感覺好像吃了個蒼蠅似的那么難受，方才的羊rou湯好像全變了味道，自己過冬至只是因為有一種冬夜中的溫馨趣味，和所謂的孔孟之道華夏正朔可是半點不相干的。

    圣誕抵制了，元旦要不要也抵制一下呢？公歷要不要廢除，統統用回農歷呢？這些還算是現實中的問題，然而蘇霓忽然腦筋一轉，惡趣味地想，如果要抵制西方文化入侵，那么在中國勢力最為龐大的外來文化就是馬克思主義思想……

    蘇霓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搖了搖頭沒有再想下去，繼續推理下來就是反動了，然而這種風水輪流轉的局面也真的有一點魔幻色彩。

    被這條消息一刺激，蘇霓有短暫的振作，然而很快她身上便又軟了下來，腦子也重新迷糊了，她把平板放在一邊，下了床關掉燈，然后重新爬回床上，頭一沾著枕頭，很快就對周圍的一切再無所覺，沉沉地睡了過去。

    蘇霓是頗有一點逆反心理的，兩天后的平安夜，雖然星期五自己并不休息，但是蘇霓還是提早起床殺了一只雞，脫了毛后將調料在雞身上抹勻，便放置在房子外面慢慢地腌著。

    當天晚上的圣誕大餐就是一只八寶烤雞，蘇霓打開外皮焦黃油亮的烤雞腹部，掏出糯米飯盛在小碗里，這一下米飯配菜全有了。雖然空間中沒有養火雞，但是這樣一只烤雞也很有圣誕節的意思了，蘇霓大口大口吃著烤雞rou，只覺得有一種報復性的快感，胃口格外地好。

    晚飯過后，蘇霓從存儲資源里找了一部美國喜劇片來看，看著看著便哈哈大笑，當片子結束的時候，已經將近深夜十一點。蘇霓在電腦前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雖然沒有掛滿了彩燈和裝飾品的亮晶晶的圣誕樹，也根本不可能有圣誕老人來到空間里往自己的襪子里塞禮物，但是這一個平安夜也是很快樂盡興的。

    進入了一月，中旬的時候外面的溫度突然之間就降了下來，兩三天時間就降低了十幾度，最低溫達到冰點。這幾天蘇霓上班也覺得微微有點痛苦，去年冬天門店還是開了暖氣的，但是今年能源費用大漲，因此瑛姐便索性不允許開空調暖氣，無論是工作人員還是顧客都只能盡量多穿一點了。

    因此這天早上，蘇霓就穿了厚厚的羽絨服提了一個大湯瓶來到門店。

    同事們陸陸續續來到店面，小土豪一看蘇霓坐在那里，手里緊緊抱著一個金燦燦圓滾滾的東西，便以他一貫的滿臉笑容的表情湊過來油腔滑調地問：“阿霓，你抱著的這是什么？金黃金黃亮晶晶的，是一個金罐嗎？”

    蘇霓轉過頭來笑道：“是湯婆子啊，用來保暖的，店里面這么涼爽，需要設備輔助了?！?/br>
    這時施施吸著鼻子進來了，邊走邊說：“不行了，今天一定要去買暖暖貼，太冷了，我過一會兒就去?！?/br>
    兩三分鐘后，冬敏推開門進來，也是一疊聲地叫冷，而且不僅僅是辦公室冷，她的出租屋里面也非常冷，“這兩天每天到了晚上都不想上床睡覺，被子里都是冰的，一月份就這么冷，真的很反常的?！?/br>
    小土豪笑嘻嘻地說：“你用暖暖貼??！”

    冬敏搖著頭說：“白天用倒是可以，但是如果晚上用，雖然是貼在保暖內衣外面，但是也覺得不是很舒服?！?/br>
    蘇霓扭過頭去看著她，說：“我家里還有一個暖水罐，下午我帶來給你，晚上你燒了熱水灌在里面，用來暖被窩是極好的?！?/br>
    最后一句話蘇霓是咬著舌頭尖說出來的，一時間真有一種清宮戲的感覺。

    這時慧琳說：“冬敏你多吃一點rou，這樣身體就有熱量，能夠抵抗低溫了?！?/br>
    小土豪嘿嘿笑著說：“就是就是，你看慧琳，小奶牛，不怕冷！”

    身材豐滿的慧琳頓時笑著罵了兩句。

    蘇霓仔細看著冬敏的臉色，的確有一些蒼白，春節前的這兩三個月正是一年之中訂單最多的旺季，因此大家都很忙碌，冬敏又是個格外用心的人，壓力非常大，她一個人在外面打工，生活上各方面都比較敷衍，尤其是吃飯這件事，幾乎每一餐都是買外賣，自己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廚具來開火，這樣的生活簡直太損耗身體，難怪看她的面色總是有一種脆弱感。

    于是蘇霓便在飯桶群里說：“明天中午我帶燒羊rou來大家一起吃??！”

    雅萍立刻就問：“明天你不是休假嗎？”

    “所以才方便上午做菜啊，好在我家離得近，燒好后就能直接送過來?！?/br>
    “好啊好啊，那我準備青菜，明天中飯的青菜我包下了！”家住得也不遠的施施立刻自告奮勇。

    印庭很快也很爽快地說：“那么我帶米飯吧?！?/br>
    然后冬敏拿醬菜，慧琳帶水果，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把明天的午餐聚會安排好了，這時雅萍看了看，說：“怎么全是女孩子在安排，男的就都等著吃嗎？”

    石頭發了個流口水的動圖表情，說：“我們這些人都很笨的，全靠女同胞了！”

    印庭說道：“就是你最懶了，什么活兒都不干，每一次還吃得最多，這一次的盤子碗都是你刷了！”

    石頭怪笑著說：“行啊，只要你信得過?！?/br>
    蘇霓心說：“我信不過！要說店面里的這幾個設計師，女孩子還都是很勤懇認真的，但是那幾個男的除了阿光其他人就……幸好自己不需要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否則這樣一幫子人也夠自己累的，而且還是又氣又累?！?/br>
    第二天中午，蘇霓用網兜提了一大盆燒羊rou來到門店，將那個白色的瓷盆往桌子上一放，這時已經十二點多一點，是該吃午飯的時間了，于是其她人很快就圍攏過來。

    幾個剛從微波爐里取出來的大飯盒不多時就擺在了桌子上，里面是一些清炒的油麥菜通心菜，雅萍帶來的蔬菜沙拉擺在一邊，印庭則在給大家盛著米飯。

    阿光伸著一雙干凈筷子在盆子里攪了一下，略有點夸張地說：“喔嗬，全都是大塊的羊rou，沒有蘿卜土豆什么的啊，阿霓你也太實在了，如今羊rou很貴的?！?/br>
    小土豪賊兮兮地笑著說：“幸虧有三盒素菜，否則今天就全是rou了?！?/br>
    蘇霓不服氣地說：“誰說的？這湯上不是還翠綠翠綠地漂著有香菜的嗎？”蘇霓差一點說走了嘴，好懸說出這新鮮香菜是自己特意從外面市場買來的，自己如今平時做飯都是用干的香菜碎的。

    一大盆燒羊rou的湯上面還飄著辣椒粉，吃得大家鼻尖冒汗，冬敏夾了一塊羊rou邊嚼邊說：“剛剛接了個單，客人要我設計新中式的家具，有點頭疼啊，我設計簡歐和現代簡約的風格比較多，新中式很少遇到哎，有點摸不清頭緒。阿霓，你很喜歡那些古典的東西，你幫我提點建議??！”

    蘇霓笑嘻嘻沒有說話，阿光接口道：“你到網上搜一下現代中式的圖片就有想法了，很多樣板圖片的?！?/br>
    蘇霓心里想：“如果你到海瀛洲看一看，或許靈感更豐富?！?/br>
    午間和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吃了一餐飯，下午蘇霓回到家里，洗凈了大瓷盆，就拿了電紙書坐在床上，將被子蓋在身上，湯婆子捂在里面，很快被窩里就有一種熱氣騰騰的感覺。

    她最近正在看一部幻想未來的，最近她很迷科幻文學，而從前她是很喜歡看末世文的，或許是因為如今有空間作為她的后盾，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保障她的生活質量不會下降得太厲害，至少生存是沒有問題的，因此她才有精力去幻想幾百上千年后的世界。

    這篇的確是非常有想象力，作者推想到，未來高科技的世界中，少數精英對整個社會的掌控能力更為強大，而大多數的人都成為無用之人，在高度智能化的時代，根本就不需要她們作為普通勞動力進行工作，也就不需要她們的繼續存在，因為畢竟要消耗資源，還有可能引起動蕩，如果進行一次“無用階級”大革命，被她們成功了的話，整個人類文明可能會倒退回石器時代。

    于是頂層就想出了一個方法，她們研究出一種技術，讓普通階層的身體在現實中慢慢腐爛，而她們的腦電波則可以生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里，在那個堪稱桃花源的地方悠然自得地延續剩余的生命。

    蘇霓越看越入迷，書中的一些推理與她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她也認為在科技高度發展的情況下，更加需要的是人的創造能力，而這是大部分人所不具備的，尤其是在劣質基因狂生濫生的情況下，大量低效人口產生了，這些人在目前的社會條件下還能夠用低級勞動換取生活資料，然而一旦科技發生飛躍，在人工智能高度發達的狀況下，許多人會直接從低效變成無效，完全是高等文明所不需要的。

    其實這種情況下，頂層肯讓她們的精神生活在幻境里還是很仁慈的，如果是更加講求高效的文化環境，會直接將這些人從rou體到精神全部毀滅?，F在繁殖狂不顧自己的基因質量成天吵吵嚷嚷什么生育權人權福利，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進行道德訛詐，然而只要社會尋求向更高等級發展，遲早有一天頂層會像智人淘汰尼安德特人一樣淘汰掉這些無用人口的，人道主義的面紗會徹底撕下來，無論怎樣哭天搶地悲憤痛恨都是無用的了。

    她的思維發散開來想了一會兒，忽然一個念頭蹦了出來，自己如今在海瀛洲里過著這種悠閑自得的生活，在這個仿佛另一個維度的空間中與外界的殘酷斗爭隔離開來，會不會也是一種幻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在現實世界逐漸消亡了？

    想到這里，她只覺得心里一涼，連忙伸手到被子里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用力之大讓她頓時慘叫了一聲，哎呦真疼！她連忙揭開被子把褲子褪下來，只見大腿根處已經青了一塊，自己真的是太賣力了。

    蘇霓摸了摸身下的木床，捏了捏褥子，手感都是很真實的；抬頭看看房間中的布置，這些東西自己都已經使用了很久，應該不是三D成像的；況且腿上的痛感猶存，提醒著自己剛剛下了多么重的手。

    蘇霓把手指放在嘴邊想了一下，算了， 自己還是不折騰了，如果手上受傷了，洗衣服燒菜都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