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犧牲
第四十七章 犧牲 十二月,空間中更加涼了,這一天,天空中竟然飄下雪來,這是這一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早上蘇霓去避秦津做完了例行的事情,然后便拿著一小籃雞蛋進了公寓。她將小竹籃放在桌子上,籃子里躺著七八個雞蛋鴨蛋,還有一枚鵝蛋,自從入冬以來,因為氣溫逐漸降低,空間中的蛋類產出明顯減少,從前每天都有十幾二十只各種家禽的蛋,然而現在每天已經不超過十只了。 云夢澤廚房中,蘇霓將籃子從外面拿了進來,把里面的蛋都放進柜子中的一個匣子里,那里面已經靜靜地躺著十幾只雞蛋鴨蛋。她站在蛋匣前看了一會兒,里面一只只白皮紅皮青皮的蛋類仿佛就是一連串士兵,正在接受檢閱??吹竭@些圓溜溜的蛋白質食物,她心中就有一種格外的滿足感。 蘇霓的念頭一下子飄到避秦津的茅屋前,此時那幢自然風小清新農舍的窗戶上已經掛滿了風干的玉米,還有一些通紅的柿餅,從鶴壽堂院子里摘來的柿子許多都被她曬成了柿餅,留著冬天來吃;房子里還放了幾只瓷壇,里面腌滿了咸蛋皮蛋?,F在天氣還不是很冷,等到一月過年之前,房子前面的大木盆里還要放滿了豬rou,窗戶上也會掛滿香腸。再一想糧倉里存得滿滿的稻谷麥穗,蘇霓的心就更安穩了。這時她低頭一看,廚房角落里還有幾只醬菜壇子呢。 雖然想的東西似乎很多,但事實上蘇霓卻只發呆了一兩分鐘,轉瞬就回過神來,打開電源開始做早飯,一會兒還要趕去上班呢。 蛋液面粉糊倒進熱油鍋里發出吱吱的響聲,蘇霓用鏟子將蛋餅翻了個面,忽然想到自己其實一直都有很重的匱乏感,原因或許是因為自己事實上是處于一個人均資源嚴重不足的國家,在看歷史記錄的過程中,給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戰亂、天災和隨之而來的饑荒瘟疫,到處都找不到食物,還要時刻擔心會有人來劫掠,甚至人自身都成為了食物,那種情況太恐怖了。 生產力低下的古代也就罷了,但即使是近代,也不乏人吃人的案例,甚至大范圍長時間的惡性饑荒,這是讓她深深感覺恐怖的,自己身處的這個環境其實并不是安全的,表面平靜富足的體系隨時可能崩潰。 因此蘇霓才把海瀛洲看做是僅次于自己生命的東西,因為隨身空間的必備三要素:隱秘性;獨占性;自然資源豐富,滿足的就是人身安全需求和生存資料需求,因為外部世界風險太大,所以才想擁有一個與外部隔絕的生存基地。 其實這種潛意識的威脅感很多人都是有的,現實之中有人就喜歡囤貨,大包大包的各種物品買回來存放在家里,好像準備過冬的倉鼠一樣,很少有哪個民族像中國人這么喜歡囤積物資的,是因為歷史讓她們許多人內心深處都潛藏著一種風云難測朝不保夕的惘惘的恐懼感嗎? 這種心理在網絡文學上也頗多反映,蘇霓看網文也看得不少了,點開十篇末世文,有八篇都是講主角是怎樣在末世剛開始的時候大肆收集物資的,過程那個豪爽哦,尤其是空間異能者,進入超市倉庫整袋整箱的大米火腿腸就往空間里掃貨,如果空間有永久保鮮的功能就更好了,連熱食與冰鮮食品都能保存,做了一鍋一鍋的米飯包子就丟進空間里。如果是重生到末世之前的人實力就更彪悍,憑借自己掌握的先機趕緊賣房子囤物資,當時看的時候就感覺,其實寫文的人是有一種深深的不安定的感覺的。 其實像這些還只是為了生存而搜集維生物資,但是有一些寫手描寫的橋段是末世后在社會秩序崩潰的情況下搜羅了許多珠寶名表,還有香水化妝品高級服裝之類,這物質欲望真的是深不見底啊,末世的到來可能正是一些人的狂歡呢,或者是她們自以為的狂歡。 又上了幾天班,終于到了休息日,這一天上午,蘇霓穿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站在院子里看了一會兒雪,這個時候梅花還沒有開,因此她便欣賞落在竹葉上的白雪。過了一會兒,蘇霓回到起居室,抖落了鶴氅上的雪片,卻并沒有將衣服脫下來。她搬了一個小桌子到起居室中央,又抱了一個長條形狀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把上面蒙著的紫紅色絨布揭下來,原來是一架古琴。 蘇霓似模似樣地端坐在琴桌前,琴旁還焚了一爐香,香氣清清細細的。她輕輕抬手撥動了兩下琴弦,弦上發出了清泠的聲音,她面前攤開了一份琴譜,很快一首節奏緩慢的曲子就從琴弦上流了出來,房間里更增添了一種靜美的氣息。經過了一年多跟隨網絡教程的自學,蘇霓如今已經能夠彈奏一些簡單的曲子,好在古琴曲的旋律有一部分是比較古樸的,恬淡輕遲悠然平緩,手指頭不需要動得那么頻繁,因此她雖然技藝不高,但是總算能彈奏下來。 起居室的門大開著,房間里沒有開暖氣,蘇霓坐在廳室中央,手指下的樂聲輕緩地流動著,雖然不時就要低頭看一下琴譜再認一下琴弦,但是也不妨礙她充大師裝高士,仙氣飄飄地凝神望向隔扇門外正在落下的雪片。雪花落在石臺基座上,落在前方花朵早已凋謝的芙蓉樹上,景致雖然不像盛夏時那樣妍麗,但是卻另有一種清幽出塵的氣韻,那雪片仿佛落在人的心上,融化成清冷的雪水,將心頭的躁悶全都清洗掉了。 彈了一會兒曲子,高山流水晶瑩高士當得差不多了,蘇霓收拾了琴桌,便去廚房做午飯。 下午的時候,蘇霓正坐在床上閑閑地看消食,偶然之間看了一下手機,只見群消息已經兩百多條,她連忙點開群信息來看,只見有人將“女權小言”的一條微博轉了進來,蘇霓一看那一串文字,腦袋就炸了: “當你成為一個女權主義者的那一刻,其實你已經是很多人眼里的理想主義者了。而女權作為一場逆既得利益而行的政治運動,必定需要先驅者去推動,而在先驅者開路的階段,必定付出多回報少,必定有危險。不管反婚還是別的主張,都是逆既得利益而行,都不容易,你是有得利,如躲過家暴,但也有損失,比如喪失可能從夫家得到的資源。反婚不是沒有損失的。 先驅者必定是由理想支撐,簡單來說就是,你看不過這男權世界加諸女性的苦難。如果你只想最大限度得利,女權一定不是捷徑。犧牲必定有,時刻還沒到而已,我講得夸張一點,不肯自己有任何損失的話,一開始就別攪進女權這種政治運動。前方有沖突,有流血,有死亡。黑皮請喝茶這種事不是說說而已。怕的可以退了。很正常,不怪你,你還是女權一份子,女權本就屬于全體女性。你還是不可或缺的群眾基礎,還是很有意義,群眾基礎越多越好……” 我擦,女權小言這是要干啥?要怎么樣流血沖突死亡?要怎么樣被警察約談?難道真的要上街去散發傳單游行嗎?是準備再搞一次五四還是六四學生運動?她自己打算上陣嗎?這個人的思想怎么突然發展得這么極端,前些天還說有一些女性因為條件所限,反婚不現實,現在直接要上街游行,合著政治游行比反婚簡單安全是吧? 冷風掃境恨恨地說:“簡直就是個恐怖分子!那么害怕家暴害怕二十四條,結果她如今忽悠大家去流血犧牲,她這是精分?我都想舉報她了?!?/br> 蘇霓發了個“笑哭了”的表情:“我也想舉報,任憑她發展下去,如果真的忽悠到了一些人,可就太危險了。只是她畢竟也號稱是女權,不好這么做。說起來可能還是我刺激了她,昨天我和她爭論,降低妓女待遇辱罵妓女的是男權,不是女權,男權這么干也不是為了讓妓女反抗,而是為了進一步剝削,就象奴隸主壓榨奴隸不是為了斯巴達克斯起義一樣。新中國全面廢娼,沒說讓她們被嫖得更舒服點,反婚則是爭取教育職場機會,讓已婚女可以解脫出來,這就是對她們的支持,她那樣搗糨糊,倒好像是打壓性工作者和已婚女性的都是女權一樣。還說到女性內部的背叛問題,就是江鴿那件事,我說沒必要犧牲自己,她就開始好像打了興奮劑一樣,今天就整了這么一出?!?/br> “鏡湖”這時說:“反婚讓她們損失什么利益了?婚姻本來就是一場延續了幾千年的龐氏騙局,絕大部分女人進去都是賠本的,賠錢賠力賠zigong,只有少量幸運者能夠得利,結果個個以為自己買彩票都能中大獎呢。女人反婚本來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是趨利避害,哪里是什么犧牲?她可真能扯?!?/br> 摘星邀月嘻嘻笑著說:“她很鄙視單女啊,叫她們作‘干物女’,認為她們都是干癟乏味無趣的,單女等于孤身一人嗎?就算無性戀又怎么樣呢?其實她對單女的不屑簡直類似妻權女了,仗著有rou礙,轉頭就瞧不起別人,還說什么親女愛女,她自己就歧視單女啊┑( ̄Д  ̄)┍” 蘇霓嘻嘻哈哈地說:“還說什么‘Wake up.自利者不會顯得更酷一點?!冒?,她不是自利者,那么她去作江鴿啊,她去犧牲啊,當初為了給劉心開脫,心理分析學都拿出來了,說什么她如果遇到那種情況也嚇癱了,這樣的人偏偏大談特談什么斗爭啊,犧牲啊,秋瑾啊,真讓我覺得好笑?!?/br> M說道:“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同于上個世紀清末民國,如今政權已經很穩固了,控制能力非常強,這樣搞是不行的,像她這樣讓大家都去挑釁政府底線,女權立刻就會變成過街老鼠,甚至女權這個詞都會成為禁詞,連提都不能提了?!?/br> 顛倒豆粽忽然發上來一張長圖,蘇霓點開來一看,只見上面是一個人物采訪,一個學生模樣的人一臉沉痛地正對著鏡頭說:“同學們都在問,我們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們能夠達到什么樣的程度,但是讓我怎么和她們說呢?我們想要看到的就是流血,讓這個國家所有的人都看清這是怎樣一個邪惡的政權,喚起民眾的反抗??墒沁@話我怎么能說出口呢?” 記者:“那么你自己會不會留在廣場上?” “我想我不會的?!?/br> “為什么呢?” “因為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是上了黑名單的人,受這個政權的迫害,我不甘心,我要求生!也許我這樣說會顯得自私,但是我覺得我的工作應該有人繼續做下去?!?/br> 蘇霓看到最后,只覺得身上冰涼,女權小言的微博頭像與圖片上這個學生領袖的頭像逐漸重疊,合二為一,當年的學生運動領袖都跑去外國,只剩下廣場上那些人受到鎮壓。這就好像打電子游戲,有影響力的高層策劃者想當術士,而讓那些激進堅定而又思想純粹的人去做戰士。妻權對單女,女雙對拉拉,都有一點這個意思。然而這樣的話戰士其實是很少的,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畢竟單女和拉拉都是少數群體,如果大家都想當術士進行遠程攻擊,變著法子讓別人去當戰士,那么很快那少量的戰士就被敵人砍殺殆盡,對方沖過來直接刀砍術士,一敗涂地。 蘇霓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女權小言現在正在英國留學,她說過要留在英國很難,難道是要借著政治迫害的由頭申請政治避難?” M立刻說道:“我靠,還有這事兒!十有八九了,否則怎么會這樣精神亢奮,好像扎了嗎啡一樣?把國內搞得血流成河,她好順利留在英國,太惡心了!” 摘星邀月也發了個嘔吐的表情,說:“我這就去提醒大家?!?/br> 蘇霓也很快發了微博:“你想搞政治運動,不怕流血犧牲,你先從國外回來?。ㄎ⑿Γ?/br> 蘇霓將手機放到一邊,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昨天自己和女權小言爭論女性內部的背叛問題,自己指的是劉心,然而這一次讓她見識到了女權小言的手腕兒,對方直接提出來三個影響力比較大的女性博主問自己她們是不是叛徒,呵呵噠,小言君,您這是宮斗模式開啟了嗎?當我沒看過中國歷史?自己不愿意耍手腕不是自己不會,只是不屑于這樣做。 瞧瞧這些人,心機都用到這上面了,女女內斗,還是斗的真心要搞女權的人,然而一旦面臨男性,這位小言君估計立刻就軟癱在那里,家暴和二十四條無不讓她瑟瑟發抖,這就叫“一力降十會”,在男權的力量面前,有多少小伎倆小心思也都沒有用處了,因此只能盡量在女權者這里撈點好處。 蘇霓忽然想到了一位已經離開微博的博主沈熙的話:“男性會對內部的叛徒如此寬容維護嗎?像你們這樣,誰和你們站在一起誰倒霉。哪怕是男權很嚴重的社會,與其被她們糟蹋,精英女性也有自己的路?!?/br> 雖然這位沈姑娘的一些見解自己并不贊同,但是對于她這幾句話,蘇霓還是有感覺的,自己當然不是什么精英,但是極其幸運地開啟了空間,因此即使外界秩序崩潰,自己也能夠保全自己的生活。每個人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自己雖然開了外掛,但也并不欠別人什么,畢竟自己沒有剝奪其她人的生存資源。對于要以自己為食的人,蘇霓是沒有那么多泛濫的感情的。